第266章 岁月如梭

自打狗子家的狗死光了之后，狗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里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常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发呆。虽然狗窝已经被花儿处理掉了，可狗子还总是盯着那里发呆，他经常忍不住幻想，阿丢它们都还在这里，朝他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花儿看到狗子这副样子，感到于心不忍，但离别的痛苦只能交给时间来化解，谁也帮不上忙。

狗子原来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自打家里没了狗以后，他就沉闷了很多，一坐就是很久。狗子这才发现，原来少了它们，自己的生活会这样的不同。

“爸，你还在想阿丢他们吗？”大壮蹲在狗子身边问。

“没有，爸没有想他们。想又有什么用，它们也回不来了……”狗子微笑着回应道。

“爸，我知道你想它们，我也很难过。”大壮看着狗子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狗子一把搂过大壮。“没事儿没事儿，难过什么？它们都走了这么些天了。你跟它们在一块儿的时间哪有爸长啊？爸都不难过，你难过啥？”

大壮知道狗子说这些违心的话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总是这样，表面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所有的难过都藏在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怕别人笑话他，还是怕大家担心他。

“爸，咱们以后还养狗吗？”大壮小声问。

“不养了，养够了。咱家里前前后后一共养了五只狗了，最后还不是都死了。”狗子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心里却像刀割般难受。

“要不咱再养一只吧？就一只。”大壮可怜巴巴地看着狗子。他认为要是有一只新来的狗，也许就能让大家高兴起来，不再为阿丢它们的离开而难过。

“大壮，你想再养一只是为什么呢？你要不是真的喜欢它，就是害了它。你要是喜欢它，你就得知道，它过个十几年也会走的，你能受得了吗？咱们都已经经历过了，这滋味不好受啊。”狗子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躲也躲不过，想要得到快乐就必须要承担随之而来的痛苦。

大壮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地面。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画。

他还没有画完，狗子就认出他画的是阿丢、大毛、二毛和三毛。虽说画得不太像，可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爸，你看它们这不是还在吗？以后你想它们了，我就画给你看，画什么样的都行，睡着觉的，吃着饭的，打着架的，我都会画。”大壮突然乖得让人心疼，狗子也感到很欣慰。如果说一个人的成长一定要付出什么代价的话，那应该也是值得的吧。

“大壮，爸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以前年纪小，现在长大了，也懂事了，以后要跟爸一起承担起男人该有的责任。这个家里除了我和你大力姐夫，就只有你是个男子汉了。”狗子摸了摸大壮的头，大壮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眨巴着眼睛。

“算了算了，去玩儿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爸好着呢。”狗子笑着说。

“快进来喝粥！今天有煎饼，快来趁热吃。”花儿在堂屋里喊。

大壮一听有煎饼，站起来就跑。狗子哭笑不得地说：“哈哈……还是以前那个大壮，见到吃的，就什么也不管了。”

秦妈在饭桌上突然问：“知道吗？那郝家的大嫂被赶出来了！”

“啊？为什么？她干啥了？不是听说她挺厉害的吗？还能把她给赶出来？”狗子一边喝粥一边问。

“可不是嘛，听说毫不留情面呐！围了好多人看，而且在把她赶出来之前，郝家大爷就把小老婆给带回家了。你说说这，啧啧啧……”秦妈撇着嘴，摇了摇头。

“大户人家都这么办事儿的吗？这也太气人了！就算他那个大老婆再不好，也不能这样对她吧？”花儿还有些打抱不平。

“要我说，咱们不知道其中缘由，就不要妄加评论。他那个大老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不是干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儿，我估摸着也不能这么对她。再说了，她要是没干错事儿，会就这么罢休了？”狗子还是清醒的，他知道那郝家实际上没几个省油的灯，所以当初才不愿意豆豆跟那个郝少爷喜结良缘。

“我听说孩子都有了！”张婶儿也插了一句，“都能满地跑了，也一起带了进去。”

“啊？那说明这郝家大爷在外面有家室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花儿夹起了一根咸豆角，一边嚼一边说。

“你现在再想想当初我反对豆豆和郝少爷的事儿，是不是对的？”狗子得意地问。

“有一说一，那郝少爷人是不错的，对豆豆也好，就是家里情况复杂了点儿。”花儿轻轻摇了摇头，对郝少爷感到同情。好好的一个孩子，生在了那样的家庭，外人看来是享福的，从小不愁吃穿，过着少爷的日子，可其中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

“那是复杂了一点儿吗？那就不是个正常的人家。一屋子人各有各的鬼主意，哪儿像一家人啊？豆豆要是嫁了进去，以后日子可咋过呀？”狗子回头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对了，不知道豆豆跟那个孟远怎么样了？”花儿接着说，“那孩子出了国，联系得也就少了。我看豆豆现在往家里来电话的时候，提他都提得少了，不会是闹什么矛盾了吧？”

“闹矛盾？那也得有机会闹矛盾呀。我看是距离远了，联系得少了，感情估摸着也淡了。这俩人不在一块哪行啊？说是出国两年，不知道还要在那边待多久呢？再说了，两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万一其中有什么变化，谁能打这个包票呢？”狗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的，这个准女婿他看着百般顺眼，可到底能不能成为自己的女婿还得两说。

“那孩子我看好着呢。”秦妈说，“人正派，对豆豆也体贴。”

“他没有外心，那也止不住姑娘们往上扑啊。”张婶皱着眉头，压低了嗓音，“回头电话里还得跟豆豆说，让她看紧点儿，这么好的对象，可别弄丢了。”

花儿放下了筷子。“唉……这说来说去，最让我放心的竟然是大双。我以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了，你说她那个风风火火、直言不讳的性子，我还真担心她找不到婆家，结果，她跟大力俩好着呢！眼看这第二家面馆又要开业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谁说不是呢？就她在咱们身边，还能有心有力照顾照顾咱们。有出息的，都远走高飞咯！”秦妈说完，看了看苗苗和大壮。“你俩以后是想留在这儿还是出去闯荡啊？”

“我当然是要出去了！”苗苗毫不犹豫地说，“这镇子上有什么可待的，外面的世界可大了。上回去二姐学校的时候，我看那图书馆又高又大，总有一天我也要去上大学，去更好的图书馆。到时候再认识一个比孟远哥更厉害的人，跟他结婚！”苗苗微微抬着头，仿佛在畅想以后美好的生活。

“哎呀！你可真不嫌害臊！你才多大呀？就想着结婚了，羞羞脸！”大壮把头凑到苗苗跟前，用手指在脸上划拉着说。

“哼！你懂个屁！你就留在这镇子上搬砖头、种地吧！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苗苗摇头晃脑地说。

“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就跟多了不起似的。”大壮翻了一个白眼，很不服气。“我就算留在这镇子上也能发大财，也能让咱爸咱妈、咱奶奶过上好日子，不信你就等着瞧！”大壮说完，端起大碗，一口气把粥给喝了下去。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花儿赶紧把大壮手里的碗给抢了下来。

“爸妈，奶奶，我先走了。”大壮用袖子擦了擦嘴，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哎！你不跟你姐一起吗？”花儿喊道。

“我才不跟她一起呢！她看不起人，我不想跟她一起。我先走了！”大壮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花儿转头看了看苗苗。“你以后说话也注意些，大壮年纪比你小，你就多让着他点儿。”

苗苗抬头瞪了花儿一眼，把碗“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吃饱了，不吃了！”她站起身，背起书包就走了。

“哎？这孩子，怎么把气撒在我身上？”花儿哭笑不得地说。

“谁让你偏心眼呢。”狗子笑了，“恐怕你自己都不觉得吧。咱们以后还是别插嘴了，他们吵他们的，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发表什么意见，弄到最后两头不讨好。”

花儿迷惑地看着狗子。“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了？说也说不得，管也管不得。”

“这也怪不得他们，不都是咱们自己惯的嘛。咱们苦日子过惯了，什么苦都不想让他们吃，他们快活惯了，可不就这样了。你还指望他们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听话懂事儿？”狗子倒是看得开，他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早饭，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倒是想得挺开的。”花儿轻轻推了狗子一把，“我怎么觉得你自己生的孩子反倒不在意了呢？你对大双和豆豆倒是更上心一些。不对，应该说是上心多了，从小就嘘寒问暖的，长大了也担惊受怕的。”

“唉……”狗子轻轻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就比什么都强。”

花儿知道，狗子又想起阿丢它们的事儿了，他现在认为只要一家人好好地在一块儿，那就是幸福，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花儿十分理解狗子的想法，但她还是希望苗苗和大壮能好好读书，走豆豆那样的路，读个大学，找个好人家，做个好工作，这样才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你说大力和大双两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现在是年轻，身体也还能吃得消，时间久了哪儿能受得了呀？”花儿有些担心。

“他们不是已经找了两个伙计吗？大双啊，是自己闲不住，大力也是个不会使唤人的人。等年底前第二家面馆开张之后，估计他俩会更忙吧。”狗子抹了抹嘴说，“吃饱了。”

“更忙？那啥时候才有空要孩子呀？”花儿有些着急，但又不好意思催大双和大力。

“怎么？你都急着当奶奶了？”狗子不由得笑了笑。

“你不说，我都没感觉自己这么老了。”花儿有些失落，“你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这么些年，一晃就过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上学的上学，结婚的结婚，简直就跟做梦似的。”花儿迷茫地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树叶飘下来，又轻轻落到地上。

“谁说不是呢？我都怕我哪天一觉就睡死过去了。”张婶儿开着玩笑说。

“呸呸呸！婶儿，你可别开这种玩笑，怪吓人的，多不吉利呀。”花儿赶紧轻轻捂住了张婶儿的嘴。

“我们是真老了。”秦妈也说，“我现在感觉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干个活儿都不带喘气的，现在有时候也觉得累了。”

“两个老妈妈，我求求你们了，你们俩就别忙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多休息休息吧。家里的事儿又不是没人干，我们来干就是了。我现在手头也清闲，花儿也能搭把手，你们就别忙活了。”这事儿狗子已经说了无数次，可两个老妈妈总觉得在这家里还是得有些用处，不然总觉得不好意思。她们毕竟是被狗子收留的，一住就是这么些年，大家都像亲人一样相处，这是她们的福气。

“干了一辈子了，闲不住，闲下来可能死得还快些。”秦妈的这番自嘲却让花儿红了眼，这个家原来不是家，渐渐地就有了这么些人。如今狗死了，人也老了，未来的离别是迟早的事，而且会一次接一次地到来，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花儿搂住了秦妈和张婶儿。“两位妈妈，你们可得好好活着，我们还得要你们照顾呢。我做的饭不好吃，我洗的衣服也不干净，你们俩可得好好干。”

秦妈和张婶儿会心地笑了，她俩都点了点头。“好，我俩都听你们的。有你们这样孝顺的儿女，这辈子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