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迟疑不定
“大双！回来啦！哎呀，你这脸上咋弄得这么脏？来，妈妈给你擦擦！”燕子早早地就站在狗子家门口，迎接着大双他们回来吃饭了。她仔细打量着大双的神情，大双确实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也有一些带血的抓痕。
“嗯。”大双答应了一声，就低头进屋了。
狗子给燕子使了个眼色，想让她放心。“没事儿的，回来路上看她心情还行，你也别太刻意盯着她，免得她感觉不自在。”
燕子点点头，几个人一起进了屋，准备一会儿吃晚饭。
“大双，豆豆，看！奶奶今天给你们做了什么好东西！”秦妈端上一个蒸屉，放在桌子最中间，神神秘秘地看着豆豆和大双，“你们猜，这是什么？”
豆豆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是甜甜的馒头！我闻到啦！”她拍着小手说。
“呀！豆豆，你真是聪明，但你猜得不全对！它确实是馒头，但可不是一般的馒头！你们俩看好了！”秦妈突然揭开盖子，热气一下子都散发出来。待热气散去，一排排红脸蛋的小兔子正朝着豆豆和大双张着小嘴呢。
大双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小兔子馒头！奶奶，你是怎么做的？这馒头太可爱啦！”她伸手就想去拿。
“哎！别别别！小心烫着手！等会儿，别着急，等晾一会儿不烫了再拿。”秦妈赶紧喊道。
豆豆和大双两个人便乖乖地趴在桌边上，眼巴巴、笑嘻嘻地盯着那几排小兔子馒头。
“豆豆，你奶奶可真厉害啊，真羡慕你！能给你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这么好看。”大双慢吞吞地说。
“她现在不也是你奶奶吗？你应该说‘我们的奶奶’！”豆豆纠正道。
秦妈听见了，走过去抱起大双坐在她腿上，说：“大双，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成你的亲奶奶呀？哎呀，我可又要伤心了。”秦妈故意撅着嘴，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啊！没有没有！你就是我亲奶奶！最好最好的奶奶！”大双一把抱住了秦妈，把头深深埋进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的烟火气。
燕子在一旁摆着碗筷，看到大双这样子，心里也踏实了很多。自己给不了大双的爱和温暖，狗子一家人都用心给她了。燕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如果大双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在狗子家，也许一辈子都能幸福吧。她突然产生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就是大双的生活里不一定要有她，没有她，大双也许是会痛苦一时，但以后的日子说不定能好过些。
“来！都坐下吃吧！”花儿的话打断了燕子的胡思乱想。她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折腾什么，好像一直在追着目标去努力，但这目标，就一定是对的吗？燕子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她感觉自己很没用，什么都没做好，还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而且，好像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大双今天在学堂怎么样？都还好吗？”狗子先发了话。有些话自家人不方便说，外人来说反而没有什么顾虑。
豆豆正啃着小兔子馒头，听到狗子这话，便立马停了下来。她是害怕大双又要生气、伤心了。
“还是那样，在学堂里都挺好的。”大双头也没抬，竟然这样回答。
几个大人都没想到，大双这小孩子，竟然没说实话，而是选择把自己的遭遇都埋在心里。
秦妈心疼地看着大双，“那就好，赶紧好好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她给狗子、燕子和花儿都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还是让大双先把饭给好好吃了。
大家没再说话，吃饭时一直偷偷观察着大双。大双除了有点闷闷的，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可她越是这样，大人心里越是担心。
“那我就先带大双回去了。”吃完饭后，燕子想自己先跟大双好好聊聊，尽一尽母亲的责任，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总让别人往前冲，自己却往后退。毕竟大双是自己的女儿，她必须主动想办法。
“那行，要是有什么事儿，明天咱们再说。那你们先回去吧！大双，明天见！明天干爸还去接你！”狗子给了大双一个灿烂的笑容，希望能把她的内心照亮一些，让她看到一丝希望和快乐。
大双跟大家挥了挥手，便跟在燕子身边，乖乖地回去了。
一路上，燕子什么也没有说，她轻轻地哼唱着熟悉的歌谣，边唱边走，时不时微笑着看看大双。大双知道妈妈是想陪着她，不想逼迫她说出心里的感受，她也微笑着看看燕子。这对于大双来说，已经是一种安宁和清净了，此时她能自由地回归内心，放松表情，不去迎合任何人的宽慰。
“大双，你先自己去洗漱，然后上床睡觉。我照顾完奶奶就过来给你讲故事。”刚一到家，燕子就提着饭菜要去喂大双奶奶。
“妈妈，我帮你一起喂奶奶吧，你都忙了一天了，很辛苦。”大双乖巧地说。
“不用了，妈妈自己可以的！谢谢你，大双。”燕子俯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大双的小脸蛋。“快去吧，咱们早点儿休息，明天妈妈还要开始搬东西呢，咱们就要从这儿搬走了。”燕子温柔地说。不可否认，燕子不想让大双和奶奶有过多的接触，不管是出于奶奶一直对大双不好，还是出于怕大双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大双对燕子点了点头，便自己去洗漱了。
“妈，我回来了，这就给您喂饭。”燕子麻利地打开饭菜，“这些饭菜是秦妈给你准备的，都还是热乎的，你也只能吃些软烂的东西。我瞧着，你这最近好像越来越咽不下去了，你要是想多活一阵子，就尽量吃吧。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大双奶奶越来越瘦弱无力，她努力地吞咽着燕子喂的食物，从她额头上冒出的汗和爆出的青筋，就明显能看出她已经不太能吃下东西了。
“你是不是咽着不舒服？那要不以后还是只喝粥吧。不是我不给你吃好东西，你这身子骨，确实是没法吃了，别到最后是因为吃东西噎死的，那我可就罪过大了。”燕子端起一碗粥，“还是喝粥吧，能保你多活几天。”
大双奶奶一直张着嘴，食物到了喉咙，她才本能地去咽一下。燕子看她神情不大对，眼睛好像也睁不动了。
“妈，你没事儿吧？有事儿您就眨眨眼睛。”燕子说。
大双奶奶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啊”的一声。
“你是想说什么吗？”燕子凑近了点儿问。
大双奶奶突然睁开了眼，眼睛突然好像也有神了，吓了燕子一大跳。
“你……你这是？你这是好点了吗？”燕子疑惑地问，“你还吃吗？能吃我就再喂你一点儿。”
大双奶奶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下巴微微地颤抖着，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想说啥，你要是不吃，我就得去照顾大双了。明天咱们要搬家，你既然睁眼了，就再好好看看这儿吧。”燕子说完，给大双奶奶换洗了衣物，便掩上门出去了。
大双奶奶自己躺在床上，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脑海里迅速闪现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她每天吵吵闹闹、横眉怒目，好像从来都没有消停过，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她突然释怀了，觉得什么都是假的、空的。她不想再坚持了，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是毫无意义的，还不如早点了结了的好。
大双奶奶想最后大叫一声，证明此刻她还活在这世上。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绝望了，无奈地流下最后一滴眼泪，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想去找她儿子了，最起码，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还能母子团聚，重新开始生活。
“呀，大双，你还没睡呢？”燕子清洗完大双奶奶的衣服，赶紧爬上床。
“嗯，我在等你。”大双轻声说，“我想等你跟我说说话。”
“好，妈妈跟你说说话。”燕子盖好被子，搂着大双，问：“今天你在学校，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妈妈知道，你不用害怕，妈妈会一直保护你的。”
“妈妈，你不问问我是因为什么事吗？”大双问道。
燕子笑了笑，看着大双说：“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没错。我的大双，不会随便打人，她如果打人了，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大双转头看着燕子，“妈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大双鼓起勇气，想要说出她心里的疑问。
“当然可以！你问吧！”燕子笑着说。
“妈妈，爸爸他……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死掉的吗？”大双平静地问。
燕子一听，心里突然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反问道。
“因为这太突然了，而且……而且奶奶也瘫了，我后来也没有见到过爸爸，也没有去祭拜过他……他真的埋在老家吗？那……我们不是应该去看看吗？”豆豆一连串地问了一堆问题，可怕的是，竟然没有一个问题是燕子能够轻易回答出来的。
燕子努力伪装着表情的平静，她又反过来说：“妈妈为什么要骗你呢？爸爸老家那边太远了，而且，我还要照顾你奶奶。咱们去了，奶奶她怎么办？你如果想爸爸了，咱们可以在家祭拜，朝着爸爸老家的方向祭拜就行。”
“那奶奶……她怎么变成这样了？”豆豆又问。
“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她受不了打击，中风了，就瘫了呀。”燕子一边说，一边想，是不是豆豆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会突然问这么多问题。“你今天到底是咋了？是同学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没咋……就是我同学乱说，我才揍她的。”大双转回身子，背对着燕子，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燕子，她同学说的那些话。
“你同学她到底说了啥？能不能告诉妈妈？”燕子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她很想知道，但又不想让大双为难。大双的背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燕子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她说，大双爸爸和奶奶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大双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啊？这……她为什么这么说呢？”燕子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迅速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连学堂里的小孩儿都有这样的怀疑。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她说得有理有据的样子。她说，她是听大人们说的，说我爸爸不是出意外死了，我奶奶也不是中风才瘫了的……”说到这儿，大双也紧张起来，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燕子冷冷地问。
“因为……因为……她说因为我妈妈干了坏事，才害了我爸爸和奶奶。”大双说完，赶紧把头蒙进了被子里不敢出来，不敢看着燕子。
燕子听了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乱说什么。两人沉默了很久以后，燕子问了一句：“大双，那妈妈问你，她们说的话，你信吗？”
大双躲在被子里迟迟不肯出来。燕子伸出手，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又问了一次，“你相信吗？”
大双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突然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燕子说：“我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但是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
“奇怪？到底哪里奇怪？”燕子看着大双的眼睛，她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有些事，既然做了，那就总是逃不过去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大双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盯着燕子问：“我还记得，奶奶和爸爸回老家办事儿的那几天，奶奶她的房门上，分明是有一把铁锁，锁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