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日薄西山

早晨，镇上的人都出来赶集了，店门口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阿丢呆呆地趴在门外，差点被人挤得踩了一脚。燕子在店里正好看见了，连忙喊：“阿丢！快让开！进来一点儿！”可阿丢却没任何反应，还在那儿趴着，看着很危险。

“哎？这个阿丢咋还认主人呢？我喊它它就不答应？狗子，你快把阿丢喊进来！不然要被人踩死啦！”燕子着急地喊道。

“啊？不可能啊，阿丢它可听话了。”于是，狗子也喊了它一声，阿丢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哎！”狗子叫了一声，赶紧跑到阿丢面前，摸了摸它的头，问：“你在干啥呢？叫你你咋不答应？”阿丢抬头看着狗子，张着嘴巴，喘着气。

狗子觉得阿丢有点奇怪，跑远了一点，又小声喊了喊，阿丢还是没反应。直到他使劲地大喊了一声，阿丢这才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着他。

“它这是咋回事儿？好像耳朵不大好使了。”燕子问。

“这狗老啦！你看它都老成啥样了。这狗啊，跟人一样，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秦妈说道。

狗子和花儿听了秦妈这话，一起仔细看着阿丢，捧着它的脸，又看了看它的眼睛。

“真的！阿丢这眼睛有点浑浊了，就像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一样。它这还能看得清吗？咱们要不要找上次那个老头儿来给它看看？”

“人老了也是这样，眼睛也会浑浊，耳朵也会聋的。不过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找那老头来看看。阿丢应该没生病，就是老了。”秦妈说。

狗子听了，心里有点难受，他感觉阿丢好像又离他远了一些。他很担心，会不会哪一天阿丢突然就离开他了。

这一整天，狗子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阿丢身上，他关心地看看它，观察它怎么样了。狗子不放心阿丢，傍晚先把豆豆和大双从学堂接到了店里，关店以后，一家人再一起往家里走。他一直紧紧跟在阿丢后面，一边走，一边看着它。

走到半路，阿丢突然渐渐放慢了脚步，狗子想着它是不是走累了，刚想上前去看看，阿丢的两条后腿突然就像瘸了一样，下半身直接瘫在了地上。

“阿丢！你咋了？”狗子跑上前，把它扶了起来，发现阿丢的两条后腿好像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

阿丢无助地看着狗子，眼里是满满的内疚和无奈。狗子看着心疼，不想让阿丢老了还这么没尊严，于是说：“来，我抱你走！我都好久没抱你了。”

狗子把阿丢抱在怀里，他明显能感觉到阿丢好像没以前重了。确实，最近它吃得越来越少了，而且消化也不太好。“阿丢啊，等回去我给你弄点儿好吃的，咱们好好补一补，这样就有力气了。”狗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他怕阿丢心里难过。

花儿抱着苗苗走在前面，狗子抱着阿丢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豆豆和大双手牵着手，一蹦一跳的。燕子帮秦妈提着东西。她们看着狗子抱着阿丢，都觉得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我们家有两个小宝宝，一个是苗苗，一个是阿丢。”豆豆天真无邪地说。

“对，一个宝宝干妈抱着，一个宝宝干爸抱着。”大双笑着说。

大伙儿都乐呵呵地笑了，一起向着夕阳往狗子家走去。

“燕子，我一会给你单独盛一点儿饭菜，包好，你带回去，给你婆婆吃。我准备的都是一些软烂好下口的东西。”秦妈说。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有准备的。我和大双在这儿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怎么还能让你给她奶奶准备吃的？”燕子尴尬地摇着头。

“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大双奶奶虽然我之前一直看不惯，我还骂过她，但她现在都躺床上了，咱们该帮还是得帮的。再说了，我帮的又不是她，我帮的是你和大双啊。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把她饭喂了以后，收拾收拾，早点带着大双休息，就不用折腾了。说得难听点，我这饭菜剩下来，倒也就倒了，你说是不是？”秦妈笑着说。“来，拿着吧！”她把打包好的饭菜塞到了燕子手里。

“谢谢秦妈……”燕子现在终于知道，大双为什么一直愿意在这儿待着不回家了。这才是家呀！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替你着想，有人帮你解决困难。但燕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大双都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对了，狗子、花儿、秦妈，等我找好新的住处，我就带大双和她奶奶搬过去，以后，就不能老这么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太谢谢你们了！”燕子赶紧趁这个机会向大家表了个态。

“你这是啥意思？”花儿看着燕子问，“你找了新住处，你就去住，但你还在我店里干活，大双也还是我们的干闺女，你就不要太见外了。你每天和大双一起跟我们说说笑笑的，一起回家吃饭不好吗？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我们不麻烦，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

大双看了看燕子，又看了看花儿，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她觉得妈妈和干妈说得都有道理，她想在这里和大家待在一起，有谁愿意远离温暖，独自承受孤独啊？

狗子的脑子里除了她们说的这些事儿，眼睛还一直盯着阿丢。阿丢还是跟白天一样，精神是没有以前好了，但还是很乖，不吵不闹的，一直看着狗子。狗子感觉阿丢的眼神里有一些不舍和留恋，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告诉自己不要瞎想，现在就好好地和阿丢在一起，好好照顾它，能过好一天是一天。

晚上，燕子带着大双回去了，大家也都睡了，狗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轻轻地坐起身，下了床，悄悄走到院子里。

他拿了一个小板凳，披着衣服，坐在阿丢身边静静看着它，他知道这样陪着阿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阿丢静静地趴在那儿，身体一起一伏地呼吸着，眯着眼睛在睡觉，它知道狗子一直陪在它身边，时不时睁开眼看看他。

狗子伸出手，摸了摸阿丢的头和后背，感觉阿丢呼吸有点困难，不时地喘着粗气。狗子实在是担心，便决定把阿丢带到屋里，看着它睡。

“你们四个自己好好睡，我带你们的爹进去啦。你们的爹老啦，得要人看着了。”狗子故作轻松地对阿丢的四个崽子说。

第二天一早，狗子把阿丢抱出去晒太阳，又在院子的角落里把之前给阿丢做的小板车找了出来，擦得干干净净。

“阿丢，你的小车我又给你拿出来了。从今天开始，你进进出出都坐车，怎么样？跟着我享福吧？”狗子用开心的语气，说着伤感的话，大家听了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阿丢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它也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拖累了狗子。

狗子挠了挠阿丢的肚子，“怎么样？舒服不？你以前最喜欢我这样挠你了。我这按摩手法还可以吧？”

“狗子！吃早饭了！”花儿在屋里喊。

狗子把饭端了出来，坐在小板凳上，陪着阿丢一起吃。他想珍惜和阿丢在一起的每个机会，他知道，后面的时间会过得很快，而且很可能会快到他还来不及反应，阿丢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上午，花儿、秦妈和燕子三人坐在一起，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聊着天。阿丢却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找什么。

“花儿，你们有没有发现，阿丢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没事儿总在家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干嘛。”燕子说。

“是的，有阵子了……秦妈，你知道这是为啥吗？”花儿认为秦妈见多识广，可能知道原因。

秦妈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她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秦妈你直说。”花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认真地说。

秦妈小心地瞥了瞥狗子，看他在忙自己的事，于是低下头，凑到花儿和燕子跟前，小声说：“阿丢，它可能时间不多了。”

“啊？什么？”花儿惊讶地问。

“小点声！小点声！”燕子紧张地小声说，“别让狗子听见了，狗子该难受了。”

“是啊，跟狗子我是不敢说，不过迟早是有这样一天的，到时候，他自然也就知道了。”秦妈压着嗓子说，“这人啊，临死前灵魂会出窍，去生前的地方都转一转、看一看，这你们听说过吧？阿丢现在就在干这事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阿丢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要把家里和店里都仔细看一看？”花儿惊讶地问。

“是啊，最近它很不对劲呀，你看它耳朵听不清了，眼睛也不大好了，昨天晚上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瘫在地上了。它现在也不是完全瘫了，就是身子没力气，走不动了。”秦妈说。

“是啊，昨晚上狗子还把它带到房间里来睡了，我也觉得奇怪呢……看来，狗子心里应该清楚。唉……该怎么安慰他呢……”花儿皱着眉头，开始有点发愁了。

“你还是啥都别说吧，狗子心里应该知道的。”燕子小声说，“你看他最近一直围着阿丢转，又是抱着它走路，又是带着它睡觉的，他能不清楚吗？咱还是别说了，尽量让他高高兴兴的，咱们也一起多照顾照顾阿丢。唉……阿丢可真好，当时我来的时候，它还一直盯着我，怕我是坏人呢。”燕子也觉得，阿丢老了很可怜，就像人老了一样，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衰老的命运。

“嘘！别说了别说了，狗子过来了。”秦妈赶紧拿起一捆花剪了起来，假装在忙的样子。

“阿丢，你在这儿转啥呢？她们在干活呢，你出去歇着吧。”狗子走过来，护着阿丢慢慢走了出去，让它趴在窝里休息。

花儿她们三人看见狗子这样，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花儿，你快来看看，阿丢这饭菜怎么没吃啊？”燕子小声叫着花儿，“你快来看看！”

花儿听到了，赶紧悄悄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阿丢的盆子，果然里面的饭菜几乎没动。“这咋还不吃了呢……”花儿又走进店里，跟秦妈小声说了这件事。

秦妈也出来看了看，叹了口气：“唉……估计时间不多了，吃不下了已经，跟人到最后那几天是一样的。”秦妈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狗子，“跟不跟狗子说呀？”

“还是说吧，我来说。”花儿扯了扯袖子，慢慢走到狗子身边。

秦妈和燕子赶紧回到店里继续忙着，她们不想让狗子感觉尴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见狗子几步就跑了过来，蹲在阿丢旁边仔细看着。

花儿给秦妈和燕子使了使眼色，让她们不要吱声。秦妈和燕子赶紧低下了头，也不敢多看。

“秦妈，给我个勺子。”狗子突然说。

“啊？哎哎！我这就给你拿来！”秦妈被喊得也有点慌了，赶紧去拿了个小勺子递给狗子。

狗子直接坐在地上，用勺子把阿丢的饭菜压得更碎一些，然后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到阿丢嘴里。阿丢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勺，便不愿意再吃了。

“没事，好歹吃了几口，也总比不吃好。”花儿安慰着狗子。

“唉……”狗子把盆子放在地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阿丢老了，吃不下了，以后，我来给它喂饭吧。”狗子说完就转身走了，也不知道要去哪。

花儿看着狗子的背影，见他抡起袖子在脸上擦着，知道狗子一定是哭了，便没有去追他。她知道狗子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需要去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

阿丢趴在那儿，看着剩下的大半盆饭菜，眼睛有些湿润。它大口喘着气，好像很努力要活下来的样子。但它也知道，自己要离开狗子的那一天，也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