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故地重游

狗子不得不承认，阿丢不再是那个一直围着他转的开心的小狗了，它不再活泼好动，走路也走得更慢了。阿丢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也越来越差，有时候，跟它打招呼，它也是半天都没有反应，越来越迟钝。

阿丢从狗子的爷爷去世以后，就一直陪伴着他，保护着他，眼看着他挣钱、结婚、生子，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它给狗子带来了很多难忘的回忆和快乐，狗子不想让自己后悔，决定在阿丢最后的生命时光里，尽量多陪陪它，带它到处走一走、转一转，带它吃点儿好吃的，跟它说说心里话，让他最后的日子过得充实、温暖而幸福。

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秋风把满地金黄的落叶又吹了起来。狗子推着小推车，拉着阿丢在街上溜达，想带它看看热闹。狗子一点也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目光，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该在意什么。不管别人怎么想，陪伴阿丢就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阿丢盯着一家冒着热气的早餐铺，伸着舌头喘着气，流着哈喇子。

“阿丢，你想吃吗？你以前最爱吃他家的早点了。走！咱们去买！”狗子推着小推车，加快了脚步，一下子跑到了早餐铺前。

“老板！来两个大肉包子，再来一个茶叶蛋，还有一杯豆浆！”狗子大声喊道。

“好嘞！这就来！”老板麻利地把狗子要的东西装进了纸袋里，递给了狗子。

狗子马上蹲下来，掏出一个包子，掰成了两半，放到阿丢鼻子下面让它闻了闻。“阿丢，你闻闻！香不？”

最近阿丢的胃口越来越差，狗子想着只要能让阿丢胃口好点，它想吃啥就吃啥吧，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阿丢一口就吃下了半个包子。它的牙掉了几颗，基本上没怎么嚼，就直接吞了下去。阿丢伸着脖子，努力往下咽。

“咋了？这是噎着了？你慢慢吃，我不跟你抢！”狗子赶紧把豆浆打开，递到阿丢嘴边。阿丢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使劲舔着。

“这么好喝？甜不甜？”狗子笑着问。

阿丢吃了一顿饱饭，狗子高兴极了。要知道这些天，阿丢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都是随便吃几口就不吃了，狗子看着心里着急，却没什么办法。

“阿丢，你今天胃口这么好，吃了不少啊。为了奖励你，我决定带你去个地方。”狗子神神秘秘地说。

阿丢吃饱以后，精神好像是好了些，它茫然地看着狗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要带它去哪儿。

狗子推着小推车，迎着早晨的阳光一路小跑，走到一半，阿丢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哪了。

他们停在了狗子童年的那个桥洞下。

“阿丢，你还记得这儿吗？”狗子把阿丢从小推车上抱起来，搂在怀里，带着它再次走进那个桥洞。

“呀！这里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全是杂草，都没法住了。”狗子指着一个角落，“阿丢，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就睡在这儿，盖着那个破棉被。天冷的时候，我还拿你暖手暖脚呢，哈哈哈哈……”

阿丢听了，摇着尾巴，咧着嘴，好像在笑，一副高兴的样子。

狗子带着阿丢找了一块草地坐了下来，“当年，我和爷爷就在这儿住了很久，还在这河里抓过鱼吃，那时候还没你呢。”狗子看着阿丢，笑了笑。

狗子又指了指桥上，“你还记得那儿吗？”

阿丢看着狗子，努力地“汪汪”叫了两声。

“嘿嘿！看来你记性还不错，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那个桥上，是张婶带你来的，你还记得她吗？”狗子摸着阿丢的脑袋问。

阿丢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小卖铺的方向。

“对！就是那儿！那是张婶的小卖铺！你还记得？走，我们看看张婶去！”狗子高兴地站起身，抱着阿丢就往桥上跑。

“婶儿！婶儿！你猜谁来了！”狗子故意躲在门口喊。

张婶早上刚刚打开小卖铺的门还没多久，正在擦着柜子，突然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直接扔下了手里的抹布，赶紧跑到了门口。

“呀！狗子！阿丢！你们怎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这一大早的，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张婶高兴极了，给狗子拿来一把椅子，用抹布仔细擦了擦。“快坐下，坐下说。”

狗子看了看张婶，她好像胖了些，也老了许多。

“婶儿，你看着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好看！”狗子故意哄着张婶。

张婶一巴掌拍在狗子肩膀上，“哈哈，瞎说！你就睁眼说瞎话！你婶儿都老成这样了，还年轻呢？更别提什么好看了，你这嘴，还是这么贫！”

张婶这话里满满的全是宠爱。她这平平常常的一天，因为狗子和阿丢一大早的到来，又充满了色彩。

“谁说的？我婶儿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看、最年轻的！”狗子拍着胸脯说。

“哈哈哈！”张婶笑得合不拢嘴。“那是不假！对了，你今天咋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张婶问道。

狗子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这两天闲着没事，带着阿丢出来转转。阿丢它老了，现在腿脚不利索，吃饭也不太好……”说到这儿，狗子看了看阿丢，又用眼神向张婶示意了下。

机灵的张婶马上接收到了狗子的信息，也明白了原因。于是，她摸着阿丢的头，说：“呀！你说这狗也神奇，小时候，跟你一样大，现在呢，却比我还大，已经是个小老头了！小老头的精神，肯定不比小伙子呀，这都正常！”

“听到没？”狗子轻轻拍着阿丢的脑袋，“狗和人一样，老了都正常！没事儿，有我陪着你，都一样！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阿丢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张婶见阿丢有些难过，转身去柜子上拿了根火腿肠，剥开以后递给了狗子。“给！喂它吃！它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狗子把火腿肠递到阿丢面前，阿丢只装装样子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狗子看着张婶，悄悄摇了摇头，小声说：“它现在吃不了了……”

张婶听了，又去打开了一罐牛奶放在它面前。没想到，阿丢这回趴在地上，对着牛奶舔了起来。

“哎呀！看来它还是比较爱喝牛奶呀！真会吃！喝吧，多喝点，把它都喝完！”狗子高兴地说。

“这狗老了，得吃点有营养、好消化的东西。”张婶说，“它也陪了你不少年了，不容易呀……”

“是啊，要是没有它，我都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张婶，这还得亏了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最珍贵的礼物！张婶，我真的感谢你！”

“别说那见外的话！婶儿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虽说，你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咱们来往也少了，但婶儿可一点都没忘记你，一直惦记着你呢！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小时候和现在可太不一样了，小时候你干啥都畏畏缩缩的，婶儿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现在多好啊！你和花儿过得好，婶儿心里可高兴了！也就放心了！”

“婶儿，我这辈子，没见过自己的亲人，但老天爷对我还算是不薄，又送给我几个亲人。我爷爷、你、阿丢、花儿、秦妈，一直都陪着我。本来我这辈子只剩下自己的，可你们硬是把‘家’还给我了……”狗子乐呵呵地笑着，把阿丢抱在怀里抚摸着。

“狗和人一样，都会老的，婶儿不也是吗？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享受，这日子也就值了，你说是不是？当年你爷爷走的时候，你那哭得呀，我看着心里可难受了。那时候你还小，但你也都熬过来了。现在阿丢也老了，它迟早也会去给你爷爷作伴的，你们只是还要过很久再见面而已。”张婶知道，狗子带着阿丢来这儿，一定是想带它故地重游，回忆往昔，她知道狗子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嗯，是的。我刚开始发现阿丢老了的时候，我心里可难受了，后来，渐渐地也就接受了。因为我阻止不了，就像我当年阻止不了爷爷离开一样。我只能在阿丢还在的时候，尽量对它好些，让它吃饱穿暖，让它高兴。”狗子有些伤心地说。

阿丢抬头看着狗子，张嘴喘着气，眼睛里的泪水还闪着光。

张婶看见了，转身拿起一个袋子，拼命往里装着东西。“我多给阿丢带点吃的，给花儿和豆豆她们也装点，你带回去给大家吃，别客气啊！”张婶不想让狗子看见，她也忍不住要哭了，她能看出阿丢和狗子的感情有多深。

“不用了！张婶！我每次来你都装这么多东西让我带走，我怎么好意思啊？您这都是要拿来做生意的，别装了，别装了！”狗子赶紧站起来阻拦。

“没事儿，没事儿，一点心意，也没多少东西，你就拿着吧！这么长时间没见，这都是婶儿的心意。”张婶装了满满两大包吃的，放到狗子面前。“婶儿也没什么本事，总想帮你，又不知道怎么帮，就只能给你这些好吃的弥补一下了。你就安心收下吧，你收下了，婶儿也才能安心呀。”

狗子看着张婶，没有再拒绝了。“好，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婶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坐坐，秦妈做饭可好吃了，她人也很好，你跟她一定聊得来。”

“好，我一定去！我也听说了，听说她现在在你们家干得可好了，跟你们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婶儿听了心里是真放心啊，有人照顾你和花儿了。”

狗子突然一把抱住张婶，“婶儿！我真是想你！”狗子把头埋在张婶的肩膀上，再也忍不住了，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

张婶紧紧抱着狗子，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说：“哭吧，哭吧！婶儿知道你不容易，你太难了！想哭就哭出来吧，在婶儿这哭没关系！咱哭出来就好啦！”张婶看狗子这个样子，自己也忍不住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偷偷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阿丢抬头看着张婶和狗子，情绪也激动起来，它呼吸变得急促，趴在地上颤抖着身体，眼泪也流了下来。

狗子还是忘不掉他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时间，这里就是他童年的归宿啊。一起陪伴他度过那时的惊恐和不安的，是爷爷、张婶和阿丢。爷爷早已经走了，阿丢眼看着，也快要走了。狗子明明感觉那时的回忆好像就在昨天，可张婶在眼前，分明也苍老了许多。

“婶儿，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忙着做生意、结婚、生孩子，都没怎么来看过你……是我错了，我太自私了，竟把你给忘了……”狗子说着说着，又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我以后一定经常来看你，婶儿，一定经常来，你要好好的，你别老得那么快……”

张婶听了狗子的话，再也绷不住了，她抱着狗子，一起痛哭起来。“狗子啊，你要知道啊，没人能陪得了你一辈子，你得接受这个现实。你的日子，终究还是你自己过，我们都会一直在你的心里。再说了，张婶这不好好的吗？给你说得就好像我快死了一样！”张婶眼里带着泪，还故意开着玩笑，她想逗狗子开心一点。

狗子果然笑了出来，“婶儿，你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婶儿好着呢！我婶儿一定会长命百岁！千岁！万岁！”

张婶也笑了，“哈哈哈哈！这孩子，尽瞎说！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张婶和狗子相互擦着眼泪，俩人久久不能平静。岁月无情，他不仅会带走你不想要的，同时也会带走你最爱的。世间万物在岁月面前，无一幸免。

狗子和张婶一起坐着，俩人抚摸着阿丢。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