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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少年哪见过这般彪悍的女子,当场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是个傻子?”

蓝露虎这才发现被她欺负的这个小少年有点不正常,忙将糖葫芦胡乱塞回小少年手中,揪着小少年的冲天揪把小少年拉起,:“这么大个人了,回去找你父母要一条不开档的裤子穿!”

小少年面对凶神恶煞的蓝露虎,一时哭得更甚。

青瓦院落内,船夫展鸿儒接下了做云九向导的这单生意,自然没和老伴父母一起去庄稼地里忙活,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便拿着一本书坐在他家简陋的农家小院里安静地看着,他身旁约莫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便是他的女儿,小丫头乖巧地坐在展鸿儒旁边读书识字,忽然听到大门外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脸色发青,:“爹爹,快出去看看哥哥!”

展鸿儒还以为自己的傻儿子又被同村的不良少年欺负,也没当回事,只是扯开嗓子吓唬道:“小兔崽子,又来欺负我家二娃?”

“展叔叔,原来他是你儿子啊!”

云九一步迈进大门,冲着展鸿儒和小丫头一笑。

小丫头见家里来了陌生人,害羞地红着脸躲进了屋里。

“小女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怕生!”

展鸿儒忙放下书本,招待云九他们围着院子里的一个方石桌坐下,那开裆裤小少年就一直躲在展鸿儒身后,怯怯地偷看着蓝露虎,这让蓝露虎一时有些尴尬,:“展叔叔,我没有欺负你家二娃的意思???”

“没事的,这孩子啊,生来心智不全。”

展鸿儒见儿子被蓝露虎吓得不轻,便拉着儿子走回屋子,屋内,小丫头已经先一步为到访的几位客人拿出了她家最好的茶叶,:“爹爹,他们替我们要回了过路费,我们要好好招待他们!”

展鸿儒宠溺地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笑道:“颜儿,就让你哥哥待在屋子里别再出去了,等下你和爹爹一起出去,向这几位贵客问声好!”

“不去!我要陪着哥哥!”

小丫头红着脸,又把家里新炒的花生装了满满一木盘。

展鸿儒笑着摇摇头,也不为难女儿,径自在院中招待着云九他们三人。

小丫头透过窗户纸,正好看清对面那位腰间横挎渊中虎的俊朗少年郎,看着那位灿烂如朝阳的陌生面孔和自己的父亲谈笑风生,情窦初开的她,第一次看一个少年看得这般出神,以至于被云九发现,她仍是全然不知。

云九也没在意小丫头炽热的眼光,继续若无其事地端茶和展鸿儒侃着江南道上的奇闻异事。

小丫头见那个俊朗少年不停地喝茶,急忙跑到厨房架起火烧水,她要给那个少年续上最热的茶,因为她的父亲给她说过,喝凉茶对身体不好。

就在俊朗少年的茶杯再次喝空的时候,小丫头锅里的水也刚好烧开,她舀起一瓢,鼓足勇气站在了俊朗少年跟前,红着脸小心翼翼给俊朗少年的茶杯续满。

“展叔叔,你刚才叫他二娃,莫非你还有一个大儿子?怎么没见到人?”

俊朗少年随口一问,小丫头便忍不住抢着回答,:“我大哥十六岁了,已经到了参军的年纪,自然是参军去了!”

“哦。”

云九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抬眼望向小丫头,:“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的脸瞬间涨红,她不敢直视俊朗少年的深邃双眸,忙别过脸去给高翔续茶,端着木瓢的手都有些发抖。

展鸿儒知道女儿容易害羞,一害羞就是个三棒槌打不出个屁的主,遂帮女儿答道:“闺女名叫展颜,年方十二。”

云九轻轻吹出飘在茶水上方的一片茶叶,:“展颜?好名字!文雅大气,朗朗上口,不像名字里面带虎字的,那是真虎!”

蓝露虎猛地将手中茶杯“哐!”一声重重放在石桌上,吓得刚准备给她茶杯中添水的小丫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绿着脸呆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见自己的脾气吓到了小丫头,蓝露虎又瞬间变愤怒为笑脸,拉过小丫头的手哄道:“展颜小妹妹真漂亮!真可爱!我刚才不是对你发脾气,是那个臭不要脸的,老是不分场合惹姐姐生气!”

小丫头展颜嘟哝着嘴,接着嘻嘻一笑,:“这位哥哥在和你开玩笑呢!”

云九乐得哈哈一阵大笑,夸赞道:“颜儿真懂事!展叔叔,你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定要好好教导她将来读书成才呀!”

展鸿儒谦笑着,有些犯愁,:“我给女儿取名展颜,就是希望她以后能够一辈子开开心心的,这就够了,至于读书成才什么的嘛,我倒也没那么高的奢望!因为我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读书成才路上的艰辛,就比如我的名字吧,也是我自己给自己改过来的,我一直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读书成鸿儒,往来无白丁,可到头来,还是脱不开与这一亩三分地为伴的命运!”

展颜冲着她父亲嘟起嘴,显是不满她父亲的说法,给所有人续满茶水后,她便拿起石桌一旁的纸笔,蹑手蹑脚走到云九跟前,害羞道:“哥哥,我父亲说练刀的人写出来的字普遍都很好看,你能不能帮我写我的名字?”

“好呀!”

云九欣然接过纸笔,提笔挥就“展颜”两个大字。

铁树银勾,遒劲有力!

展颜望着出自俊朗少年的手笔,视觉冲击极为震撼,一时感动得眼眶红润。

展鸿儒也被云九随意挥就的这两个字惊得双目圆睁。

纸上“展颜”二字,云九以中锋入笔,挥毫自如,浑然天成,这两字的笔法和架构,和他最仰慕的那位书法大家秦道临何其相似!

“冯公子也临摹过帝师秦道临的书法帖?”

“不瞒冯公子,我自练字以来,一直都是临摹秦帝师的书法帖,到如今少说也临摹有二十年了,始终只能到得其形而不得其意的地步,冯公子这随手一挥,就勾勒出了秦帝师书法的精髓之处,果真让我佩服之至!”

展鸿儒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俊朗少年的所有知识学问,都是帝师秦道临亲手教出来的,他更想不到的是,一日帝师终生帝师的法家圣人秦道临,竟会撇开帝师的身份另为他人之师。

云九没有说话,只是轻笑点头。

蓝露虎感慨道:“秦帝师一生,充满了太多的遗憾,说白了他身上还是少了点作为帝师该有的担当。”

云九猛地拍桌站起,:“秦帝师对他的弟子许昌帝有多失望,他离开许都时就有多绝望,母老虎,堂堂秦帝师的所作所为,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蓝露虎被云九莫名其妙的发怒弄得一头雾水,:“姓冯的!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你冲着我发哪门子的火?还不让我言论自由了?”

云九知道此时的蓝露虎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他见自己吓到了展颜,又压着性子坐了回去,:“母老虎,以后少在我跟前讨论秦帝师!”

展鸿儒忙笑着打圆场,:“坐看许末天下倒悬的三教圣人,也比不了传奇帝师秦道临,秦帝师能顶着庙堂之上所有人的舆论压力做到那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展鸿儒见云九和蓝露虎二人没再继续争吵,接着问道:“冯公子,你应该是从小就开始临摹秦帝师的书法帖了吧?”

云九下意识瞥了一眼蓝露虎,撇了撇嘴,:“是啊,家父是西凉的布商,我的家境也还可以,自小便有成为文人雅士的家庭条件,正好家父也喜欢秦帝师的书法,我也就打小跟着家父练的秦体。”

蓝露虎问道:“那你为何不在关陇国考取功名,而是走上最为艰辛的武道之路?”

云九很自然道:“读书考功名多无聊啊!官场上尔虞我诈波谲云诡,全是些勾心斗角的勾当,哪有在江湖上逍遥自在来得舒服?比起考取功名这条路,我更喜欢修习武道。”

展鸿儒摇头,苦笑道:“官场上也不尽是如此,必然是像常维春这般一心为民的清官更多些的,这个世道,也需要更多的读书人,要不是像常维春这般的读书人不惜性命、不惧威胁在江南道上大刀阔斧的改革,像我等寻常老百姓啊,还处在几年前诸多门阀豪族明争暗斗的水深火热中呢,哪还能平心静气地安稳坐在自家院子里悠闲地喝着清茶?”

云九不置可否。

蓝露虎将信将疑,又问展鸿儒道:“展叔叔,你读了一辈子的书,也没见你摆脱在社会底层辛苦劳作的命运,又没有走上武道的身体资质,那就你这样的纯粹读书人而言,读一辈子书又不能考到功名,仍旧在坚持不懈地读书,那你觉得,你这样坚持读书的意义究竟何在?”

这个问题, 展鸿儒独自思考过不知多少次,他吃一口花生喝一口热茶,悠然开口回道:“以前,我家住在离上辰县五十里的远癖村子里,后来我通过自己的不屑努力,终于将家搬到了此地,虽说还是没能力住进县城中心区域吧,总归没有以前那么闭塞,对世事会有更多的了解。”

蓝露虎继续问道:“住在这儿,和以前住在远癖村落有多大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

招呼鸿儒摸着女儿展颜的脑袋瓜子,笑了笑。

“如果我没读过书,那我现在肯定还坐在远癖村外的田间地头上,看着庄稼长势,心想官府征收过后一家人还能不能撑到来年秋收;走在山间小路上,望着明明不高却阻拦了大多数村里人一辈子的大山,自己这辈子始终无望走出,可我终究是有幸读过书的,知道村外有亭,亭外有镇,镇外有县,县外有郡,郡外有州,州外有国,国外还有浩渺宇宙,知道传宗接代是世俗的观念。要不读书,我肯定和村里其他人一样,生了展颜还不够,必须要生到老伴不能再生才肯罢休。读书啊,虽不像我现在撑船载客做船夫一般,是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活,可以直接变现,但读书可以提升我的思维深度,不让自己只停留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表面,面对同一件事时,我能从多一些角度来思考,虽说我读了半辈子书,没考到一官半职、没提高半点社会地位,但通过读书,我的的确确开拓了视野,让我明得失、知过往、晓是非,以前村里人指着我鼻子骂我腐儒的时候,我也曾深深陷入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差异痛苦中无法自拔,但当我读更多的书,从内心的自我怀疑痛苦挣扎中走出来之后,我便如获重生。所以此时我仍旧觉得,读书学习是每个人一辈子都必须放在首位的任务,唯有手不释卷,才能褪去尘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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