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希望你能知我意
花铁树身后,忽有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白拂尘宛若一道白光自后背而入,洞穿花铁树前胸,飞回白鹿林手中。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花铁树本是感觉到了从自己身后疾速飞来的这把白拂尘的,只是,就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气海却被一股奇异的气机压制着,那把本该会被自己内力弹飞的白拂尘,就这样轻松洞穿了他没有气机护体的胸膛。花铁树抬起手捂住喷血的胸口,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发现气海依旧被那股奇异的气机死死压制,根本无法调动。
汗流如雨的林知意脸上,终于挂上了微微笑意。
此时的花铁树,仅凭最后一口气机强撑着站在原地,他不再去想自己究竟败于何种功法,而是将思绪拉到了他在大原国魔教时的那些日子。鲜血不断自胸口涌出,花铁树终于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花铁树并没有懊恼于自己的轻敌与托大,而是一直在想一个人:大原国魔道圣女,须卜千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瞬息之间败下阵来的花铁树,云九一时一头雾水,古尘风所说的临阵对敌情势瞬息万变果真是诚不欺人啊,云九心中感慨,仔细看向倒地的花铁树面庞时,不禁讶然:那坠阴铁手花铁树死去时的表情,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安详,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
“都是些什么神仙啊,真让人费解!”
云九摇头,看向了身旁的老人齐茂华。
刚才的战斗场面走马观花般从齐茂华脑中一一闪过,齐茂华忽然记起太平道典籍中提到过的一种上古功法,八卦印。据太平道典籍记载,修炼八卦印非内力深湛者不可,主要以修道练气为主,再由转掌将内力转化成活劲,吐纳之功必须与气机运转相配合,是一门可以短暂封印对手气海的神秘气功。现在想来,在刚才白鹿林与花铁树内力对拼后同时冲天而起的过程中,白鹿林就已经将压制花铁树气海的八卦印输进了花铁树体内。八卦印是太平道修道之人气海中最为精纯绵柔的内力,白鹿林是用指尖而不是掌心,求力透而不求发人于丈外的方式,借着花铁树正处于精神紧绷的战斗状态,将这股最为精纯绵柔气机无知无觉地渗入到了花铁树体内,最终在花铁树气海之上形成八卦印压制住了花铁树气海。
想到此处时,齐茂华一副了然状露出笑意,能亲眼见到太平道失传上千年的上古功法八卦印,他这一趟可真是不枉此行啊!
云九看着这个老人露出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神有些痴呆。和古尘风同境界的当世绝顶高人花铁树,竟被自己身边那个从来没见练过武功的白鹿林打败了,悬浮半空的那个白鹿林,还是以前那个痴傻的白鹿林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九真的就以为自己刚才这是做了个梦。
古尘风虽不知道太平道的上古功法八卦印,可他还是看出了端倪,以他的客观评价,要是不封住花铁树的气海,再这样持续鏖战下去,纯武夫出身根基扎实无比的花铁树还是很有击败白鹿林的可能。他也不出口去做评价,只是好心点拨云九道:“白鹿林就是你在等的那个淬心先生。”
云九闻言,先是一振奋,马上就又变得沉默了。
烟消云散,淬心山顶一切归复平静。
身受重伤的林知意已经非常疲倦,当白鹿林将灰色外衣披在她身上时,她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瘫软了,就像一个在风尘中摸打了许久许久的女人,忽然遇到了一个诚实可靠真心真意的男人,这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觉。躺在白鹿林宽阔温热的怀中,林知意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这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与幸福,比最悲惨的事发生时更容易让她流泪。
这也是自打被灭门后,林知意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落泪。
“有泪可流,也是好的。”
······
淬心斋阶梯是用白石砌成,平凡而朴实,斋后有一条优雅的白石石廊,直通一间小屋,屋门紧锁,经久不开。
站在小屋门口,白鹿林仿佛就已经听见那天籁般的古琴声,在淬心山顶响起,春雨新晴,桃花芬芳,一位白衣少女款款走来,那么白,那么纯洁,那么优雅地,她递给自己一个削了皮的雪梨,用和梨儿一样香甜的声音对自己说道:“九华山隐逸琴师姬水梨途经此地,见桃花开得烂漫,特来看看······”
“雪梨属凉,食之宜肺。”
白鹿林将一个削好皮的雪梨递给林知意,推开久锁的屋门,如同推开了自己经久不开的心扉。
小屋内,只有一架古琴,很古老,无琴弦。白鹿林小心拭去其上积尘,转头问道:“可会弹琴?”
林知意摇头,她只学过皮毛,倒不如直接说不会,见白鹿林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那本《长情录》放在古琴之上,林知意忽然双颊泛红,对白鹿林而言这般珍惜之物,她觉得她的书不配与之放在一起。
只是,此时的林知意不得不暂时离开这间小屋,她一退出门外就开始咳嗽,越咳越剧烈,回到她所住的偏房时,摊开的手掌之上,已是一片猩红。
背负了太多的仇怨,林知意早已忧心过虑、积劳成疾,她一年前曾问过医,医生说她要是再那样压抑下去,最多只能活一年。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最清楚,这两月来,林知意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没有多余的生命让她再负重修行提高修为了,她只能选择尽早地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去完成她一生中最后想尽之事。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不但没能一击得逞,反而差点被花铁树一拳砸死。花铁树最后的那一拳,更是在她的顽疾之上雪上加霜,让她感到离自己的末日更进一步了。但此时的林知意,打心底里还是庆幸的,要不是铁鹞子的那身冷锻青黑甲,她必会当场死于花铁树的那一拳之下。
能在生命的尽头亲眼看到花铁树被杀,这对林知意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花铁树一死,林知意觉得她本该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了才是,可一想到白鹿林,她又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现在想来,豆蔻年华时自己在《长情录》中写下的这些句子,果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当此时的林知意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面对白鹿林,她却是连一个与情沾边的字都说不出。
“你能知我意吗?”
林知意宛然一笑,处理掉咳出来的血水,软弱无力地躺在了炕上。白鹿林用山木为她喂的炕,很暖,很热,这种感觉,让她又怀恋起前天白鹿林抱着她时宽阔温热的胸膛。
“我何其幸运,在生命的尽头遇到你,我何其不幸,在生命的尽头才遇到你。”
林知意平躺在炕上仰望着屋顶,自言自语。
“我叫林知意,我已没有多余的生命去知你意,但我希望,你能知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