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刹那芳华弹指老
白马寺内,阳光和煦。
袅袅梵音入耳,林知意心情无比舒畅,喝下一杯白玉兰茶后,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白鹿,你和怀让方丈先聊着,我出去走走。”
白鹿林嗅着大雄宝殿内檀香幽幽,立时倦意全消,心旷神怡,点头笑答了一声:“好。”
见殿外有一小沙弥路过,林知意跟着走出大雄宝殿,温柔地向可爱的小沙弥打了一声招呼:“小和尚,你好呀!”
小沙弥驻足,一本正经地冲着林知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好。”径直向殿北的白马塔中走去。
林知意不觉跟在了小沙弥身后,兴许是这个小沙弥长得太像自己已故的弟弟了,让她忍不住想要跟着多看几眼。
白马塔大殿中,聚集着数百僧众,此时正是白马寺的讲经时间,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在白马塔中主持经解,声音洪亮,连塔外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足见其内力之深,中气之足。
“众生轮回六道,上下浮沉,由上而下即天道、人道、修罗道、傍生道、鬼道、地狱道,五戒十善分为上、中、下三品,感生天、人、修罗上三道,十恶五逆又分为下、中、上三品,感生傍生、鬼、地狱下三道。作善业生于上三道,作恶业生于下三道。众生生死范围虽有六道,众生的善恶业因造作,则以人道为主,所以唯有人道是造业并兼受报应的双重道,其余各道都是受报的单重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林知意站在白马塔门外,对塔内老和尚的经义听得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觉得如果真如老和尚所讲这般,那戕害她全家性命的花铁树必会坠入地狱道永世不得超生。
何为大道三千?何为六道轮回?林知意不懂,她云里雾里地听了一会儿后,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白马寺大门买了些香火,她要为死去的家人祈来生,她要为自己和白鹿林祈后事??????
林知意离开大雄宝殿后,怀让方丈才出言询问其身份,白鹿林也不瞒着,将林知意前世姬水梨和今世林知意与他的因缘一一讲来。
听罢,怀让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先生,你终究还是不愿舍弃那位九华山隐逸琴师而独自飞升。”
白鹿林笑问道:“那么,你呢?”
悠扬的钟声响起,令怀让心头一颤,他从怀中掏出那串鹿角项链紧紧攥在手中,眼神有些空洞,:“想来,也有八十七年零六个月了!”
“刹那芳华弹指老,谁无青春年少时!”
白鹿林看着须发皆白的怀让,忽然想起这句话,想起怀让和段宁静一起拨开桃花枝出现在淬心山上时的惊艳情景,那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奈何红颜薄命。怀让能这般准确地说出段宁静离去的时日,足以说明其对那位红衣女子的念念不忘,这是让他西去十万里、做了近百年白马寺方丈都难以忘怀的刻骨铭心,这是他始终不忍忘却的痛。
每个人年少时那份澄澈的青春都是弥足珍贵的,即便会遇到风霜与黑暗,对少年而言都只能是一种历练与考验,也正是这些经历,这些考验,才成就了今天德高望重的白马寺方丈怀让。
怀让从积满灰尘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先生,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让你愿意为我淬流星锤?”
白鹿林呷一口茶,答道:“因为从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和许武帝他们相同的意念。”
“流星锤改变了你,成就了你,它已经完成了我寄予它的使命,当你归还之后,我本想着将它销毁,但我没有那么做。”
白鹿林说这句话时,言语之中有些惋惜。
怀让赧颜,起身再点燃一根檀香,问道:“那么,您这次出山搜集原材料,是要为何人淬器?”
白鹿林笑了笑,没有作答,而是盯着怀让身上豪华至极的袈裟,反问道:“怀让,我不希望你再次走上以前的老路,看看现在你的这身袈裟里,哪还有什么菩提心?分明是欲壑难平罢了。”
怀让双手合十恭敬一礼,没敢抬头看白鹿林,:“我做大宁国首席国师八十多年,这次让白马寺于乱世之中出世,只是想还战国天下一个太平之世。”
“道家圣人曾言,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为天下先。”
白鹿林紧盯着怀让头顶的戒疤,语重心长道:“怀让啊,这次你挑起西蜀与大宁江湖厮杀便为不慈,贵为一国国师便为不俭,欲以出家人身份还大许一统便是为天下先,逆道而行,只会让战国更加水深火热,只会将大许加速推入覆灭深渊。”
怀让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良久,白鹿林叹声继续说道:“要不是亲眼看着姬水梨为了守卫大许战死在离窟城,我今日也不会对你说这些话。”
怀让抬起头,眼前檀香燃烧,香烟缭绕,这一瞬,他甚至连佛像都看不清,:“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确是我之过。”
白鹿林道:“我与那蜀山冯长今有过一面之缘,其人一生痴迷剑道,刚正不阿,不像是一个能陷入江湖仇杀中的小肚鸡肠之人,他这次一心率领西蜀江湖势力南下上万窟山,想必是另有考量,不然以他的实力,想要一人一剑上万窟山没人能拦得住。”
“冯长今就是想以西蜀江湖和大宁江湖的两败俱伤来向这个江湖证明,只要大许江湖一乱,便只能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终于承认自己做错事的怀让当即叫来一位住持,向其下达了放冯长今一行南下的命令。
白鹿林欲言又止。
待这位住持走出大雄宝殿后,怀让向白鹿林问道:“先生,您不是会道玄谶纬之术吗?如果在您的道玄谶纬之中,真有那么一位应天命而生之人,我定会助其一臂之力。”
白鹿林眉头微皱,轻轻摇头道:“我的道玄谶纬之术可算不出什么应天命而生之人,况且有没有天命之人,还很难说。”
怀让背靠禅语,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也是定势,战国纷乱如果能早一日结束,百姓就能早一日脱离战乱之苦。”
“战国必有一统之日不假,可到头来将会是大原铁骑南下一统,还是大许平定六国内乱一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呐!”
白鹿林对此不以为然,索性直言道:“这次我要淬炼一把刀,至于这把刀的主人,正是昔日陇王云峰独子。”
怀让一怔,他隐约感受到了白鹿林平凡语气后的不平凡,忙问道:“陇王云峰独子?他叫什么名字?”
白鹿林拂袖扫闭殿门,语气平静道:“云九,江湖化名冯云飞。”
“云九?冯云飞?”怀让一瞬间就牢牢记住了这两个名字,接着问道:“那云九现在何处?”
白鹿林手指白马寺北方,轻声答道:“就在武至城中 ,此时他们正从武至城向南而行,不出两柱香的功夫,他和古刀神的马车就会出现在寺外的官道上。”
怀让心中一喜,将一碟晒干的白玉兰花推至白鹿林跟前,道:“陇王云峰还有子嗣存活在世上这件事,我绝对会暂时保密。”
说着,怀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眼前一亮,:“云峰独子,不会就是和那位新晋古刀神一起游历江湖的少年吧?蜀州城与吕立江 ,陈志晨两位武评榜高手一战,让古尘风出尽了风头,我听说他收了个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叫冯云飞来着,前几天我徒孙宫泽来白马寺见我时,给我提起过这个叫冯云飞的年轻人,还说他看出其资质不俗,若是机缘足够,早晚会成名。”
白鹿林掐好时机火候将碟中白玉兰花倒入沸腾的明前香茗中,点头道:“古尘风,对于那孩子而言就是天大的机缘。”
怀让略作思忖,补充道:“能让先生如此看重,说明那少年的机缘绝不止如此,古尘风是当世难得的刀客不假,但对于整个战国天下和江湖大势而言,也无异于沧海一粟,我想他以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大机缘,先生,您知道我说的大机缘并非如此小,或许这个大机缘是如今的陇王关温,亦或是江湖顶级气运,亦或??????”
怀让说到一半,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想到了那位帝师,那位起于市井,励志以天下为枰,州郡为子,辅以山河为经纬,力安众生的大许帝师秦道临,随即说道:“我知道那位秦帝师与云峰的关系,如果那位帝师才是云峰独子最大机缘的话,那帝师遁世,岂不是假遁世?秦帝师难道是把他一生所求全都寄托到了那个年轻人身上了?”
“陇王云峰之子,真的能让国士无双秦道临的死得到升华吗?”
怀让越说越对这个云姓年轻人感兴趣,他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索性邀白鹿林一起走出大雄宝殿,提前来到白马寺大门口。
白马寺大门口的香火铺子里,有一位卖香火的红衣女子见到方丈怀让时就扯着嗓子打招呼,不难看出,她的音容相貌皆与往日的段宁静有几分相似。
白鹿林只是瞥了一眼那位卖香火的红衣女子,笑而不语。
怀让解释道:“她是个命苦的孩子,我收留她在这儿卖香火,也算是给她谋一条生路。”
白鹿林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