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奇香郁结心事,散春烟飞入寒府
宴会完了,安成走在路上,正想着傲雪的事!初云公主叫住安成,一副关心的模样:“听说九皇妹身边的傲雪中邪受了伤,不知好了没有?”
安成见初云公主神色有些不自然,心想,怎么兴致这么好,得了空关心我身边的婢女,赶紧致谢:“谢四皇姐关心,受伤就是受伤哪里是中邪呢,不过好在,傲雪她醒了。”
初云公主听得安成的话,神情倨傲,却有些自得:“皇妹可要小心了,你最近是什么运气,怎么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呢?”
安成巧笑倩兮:“四皇姐提点的是,想来皇妹是得罪神灵了吧,惹得神灵一再迁怒安成身边的人,安成回宫要多向神灵上几柱香才是。”初云公主道:“对,多向你母妃上几柱香,祈求她保佑你长命百岁!”安成听这话有些不悦,这四皇姐话中有话是要说什么?
忽听得一声沉稳轻柔的话语:“本宫还没死,安成要给本宫上什么香?”安成一回头,说话的正是德妃,赶紧行礼问安。
初云公主已离开,听得这话一惊,自知不好解释,安成不是德妃生女这事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多,这话却是不该说的,说出去的话又哪能收回来呢?但又觉得德妃有意让自己难堪,本恨不得立刻离开,母妃常说这个德妃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不让自己招惹,平日她对谁都是一副温婉可亲的模样,从不见脸上有任何变化,对自己这个四公主也是礼让三分,今日却是难得的语气有异,到底是见识了!到底年轻气盛,本已经走远了却又回头笑道:“初云并非说的德妃娘娘,自是说的别人了。”说完便快步离开。
德妃和安成俱是一惊:好个任性的初云公主!
母女二人便回了翾禾宫,早叫人准备了安成最爱吃的果脯蜜腺、特色菜肴,给她解馋,菜色精致,都是素菜。安成吃得好不高兴,饭毕,德妃忍不住问安成:“那婢女在景怡宫可放心?”安成道:“她本是冯清身边的人,儿臣让她多陪德妃些日子。”
德妃不说话,半晌幽幽说道:“你身边的人都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只有这个兰屏。”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安成微笑不允。
德妃又说起太宗对于景怡宫疫病的重视,原来已经失宠的冯清,居然还能得到父皇的恩泽,她的能力还真是大,安成当日亦怀疑过冯清真实的身体状况,但亲自查看后才放下心来,那人身在冷宫居然能做到让父皇顾念旧情,这些怎么可能是冷宫中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能做到的,想起刚才的事,冯清私离冷宫,触怒龙颜,应是死罪!但父皇居然未重罚,却让人匪夷所思。
若冯清真的是疯癫也能让人理解,只能用帝王的爱情来解释,这事偏偏发生在她身上,倒也真是幸运,但若没疯,却根本没有那样做的必要!这一切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就像傲雪中箭的事一样不可解释。
德妃有些难受,目光有些飘忽,是安成不曾见过的,:“你是个公主,母妃只希望你像个普通的公主一样生活,不愿意让你踏入那些纷争。”对于这一份从小的疼惜,安成的感激无法言说,就像母妃会用性命保护自己一样,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保护母妃,就算自己的生身母妃还在世的话,也不一定能超过德妃母妃对自己的疼爱吧!
生在帝王之家,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一些纷争,从未想过逃避,上天能决定的就让它决定好了,该自己决定的牢牢把握住就行!安成从未怨恨过生在帝王之家,在这里,自己得到的从比别人少,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是个公主,人们说父皇最疼爱的公主就是自己,理由呢,以前想可能是死去的母妃的原因,但到底是不是却也无从知道。
回凤栖苑的时候,却见浣月站在门口,神色怪异,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安成拿过来一看,心内十分震惊,是几张人皮面具:“这是哪里来的?”边说边进入屋子来。
兰屏道:“奴婢今儿收拾屋子,拿换洗的衣服被褥给尚衣局的嬷嬷,在兰屏床下发现的。”
浣月不知道安成在想什么,想来是很奇怪这些东西的来历吧!许久,只听公主回过头吩咐:“你明日便去景怡宫将她接回来,还有,这事不要泄露出去。”这几张面具,不,人皮面具她用来做什么?
安成深感凝重,自己当初的猜测果然应验,用这种东西的人,她的武功应该极高!一直觉得兰屏的眼神和她那张俏丽温柔的脸不相称,但一直不知道怪在哪里,现在知道了,也许,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突然间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十分不安,又问浣月:“傲雪呢?”
浣月赶紧回道:“傲雪姐姐好像去?”却不说了。
安成眉眼一凝,故意压低声音道:“她去了哪里?”
浣月吓得赶紧摆手,急着解释:“奴婢不敢,是傲雪姐姐不让说的,她又去了景怡宫,她说那个地方邪门,怕公主去了危险,就一个人去了。”
安成心道,她不同意,请求自己别去,却一个人去了,难不成那个地方真有那么诡异!景怡宫的后山,是后宫的乱葬岗,那个地方被视为不祥之地,传说半夜有万鬼哭号,有人说是与冷宫同接地狱阴气的地界,从五代以来,那里的死去的宫人们,身首异处,都成了无头鬼。妃嫔、宫女、太监,无论你生前是尊贵还是卑贱,到了那里,都是一样的,后宫繁华的背后,有一个地方记录了这里的荒凉,传说那些冤死的人死后到了地狱是不能投胎转世的,那些身首异处的亡灵到处飘荡,若是碰上人的话,她们会将人带进地狱!
傲雪到了景怡宫的后山,却找不到一直回旋在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了,一场大雨过后,只剩下落败的桃花,进入这里面,也没出现幻觉。上一次,几乎没看清这里是什么样子,但刚刚进入这里,居然有点不敢进了。似乎记得这个地方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云雾缭绕,乱石凄冷,念荒寒、清尘收露,败壁春虫叹,这里是埋葬处死了的宫人的地方,走几步就有寒鸦飞出,吓得傲雪惊叫连连,又听到一声怪异的鸟叫,还有突突的啄击声音,傲雪一抬头,差点没被吓死,只见前方一棵枯死的大树上,一只很大的秃鹫栖息在那棵树上,突然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傲雪赶紧捂住鼻子,在看一眼周围,只见旁边的芍药、杜若丛中,又白骨一堆堆的,还有虫蚁在上面爬,傲雪吓得差点大叫出来,那只秃鹫大概是听到人声就展翅飞走了,但那飞的姿势倒是从容不迫,傲雪在找那两块很高大的假山石,傲雪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顿觉奇怪,心中一骇,这四周并没有人啊,谁会到这里来呢?但在一辩听,却又没有了,到底是个不祥之地,难道这里真有鬼不成?
浣月跟在安成后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地方是不祥之地,不是像公主这样有尊贵的人去的地方,要是公主有事,自己是绝对活不成了,德妃娘娘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公主,自己要如何向德妃娘娘交代啊?但公主从来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的命令自己是不敢违抗的,该如何是好?
安成一路听浣月唠叨着不要去,还拿母妃威胁自己,有些不高兴,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小,走的时候慌忙去找避邪的瑞麟香,跟了自己来却一路上劝个不停,好像那里真有鬼似地,回头威胁命令浣月:“这事不许告诉母妃。”傲雪箭伤还未痊愈,自己如何放心她一个人再入险境!何况,那个地方,真有那么可怕邪门?不过,这个地方也真奇怪,明明已是晌午十分,阳光很刺眼,这里的浓雾却还是没有散开,一进入,便觉得静得可怕,想来是人际罕至的缘故,风一吹,山上的草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味,偶尔从深处传来夜灵的叫声,让人胆寒。
浣月吓得要死,紧紧跟在安成身后,忽然有东西滚到脚边,浣月吓得大叫,安成见是尸骨,再瞧一眼草丛里,有只老鼠跑过,却也吓了一跳,傲雪听得这声音,也吓了一跳,正想着这声音从何而来,正呆想际,突然又窜出一只野狗,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又白又长,却又瘦骨嶙峋,看起来十分可怜,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理会人,只顾自己刨找东西!一阵阴风吹过,傲雪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不应该是人来的地方,风吹得自己脊背发凉,冷汗都冒出来了,但恐怖归恐怖,却再也没出现幻觉!
这个要害自己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害自己?正呆想际,冷不防,背后被谁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安成:“公主,你怎么来了?”见浣月跟着,便料想公主自然是从浣月那里知道,而公主一向是好奇心最重,谁能拦得住她?
仔细查看这里的山石,是玄干石,这种山石擅吸收水气,已至于这里常年云雾缭绕,寅时不散,想要伤人,逃脱却是极为有利。这里除了阴森可怖之外,却也并不奇怪,问傲雪她上一次受箭伤的地方,傲雪便说就在此处。
安成仔细观察面前的两块假山石,没觉得有哪里奇怪,三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再看周围形势,却觉得奇怪:“这里虽空旷,却也不像是摆过阵型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是那是傲雪的幻觉,傲雪也觉得不可理解:“可就在这里,奴婢刚刚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浣月解释:“刚刚那声是我叫的。”
傲雪看着那块石头:“不是,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是一男一女的声音,但是,这里,并没有人。”
安成眉眼一蹙,这算什么怪事?一阵风吹来,突然从右边的桃花林中吹来一块红色的丝巾,红得似火,触目惊心,十分诡异,接着便是一阵奇异的香味,三人同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面前土松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三人惊得目瞪口呆,安成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个关于香的故事:“你们可听说过一种能使死尸复活的香,返魂香。”
傲雪和浣月都不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真的看到一幅只有做噩梦时才会碰到的恐怖画面,从地底下伸出来的人的手,不,是死人的手,三人感觉香气越来越浓了,安成看着四周,似乎有预感,这和见血封喉一样,是一个大阴谋,如果是人,为什么会算准了今天会有人来呢?操控死尸的人在哪里呢?为什么看不见?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浣月早已吓得不敢动弹,傲雪想到刚刚这里的秃鹫和那只狗,诡异顿生,生怕出事,又见安成发呆,空中狂风大作,似乎要出事,便拉安成要走:“公主,快走。”
安成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惊奇,但用什么解释呢?隐约感到身体被拉走了,但,为什么回不了神啊?这怎么可能?三人坐在屋内,谁也没说话,因为都不知道说什么?难不成真是清明节遇鬼不成!奇峰怪石、诡异飘渺的香味、看不清的浓雾、吃尸体的秃鹫、黑瘦却嘴尖牙利的狗、最恐怖的从地底下伸出来的死尸的手,拼凑成一幅奇异诡谲的画面,浣月一直在发抖,傲雪经此一遭,又惊又疑,更觉得奇怪:“难道那天我看见的真的是幻觉?”安成却不相信,尽管这一切有些不可理解,暂时无法解释:“就算你看见的是幻觉,你受的箭伤呢?”
傲雪扶着胸口,似乎还隐隐作痛,这自然不会是假的。在昏迷中,隐约觉得有人替自己换药布,那在自己脑海中不停回旋闪烁的碎片一样的画面,画面中的黑衣公子和红衣女子,可遥而不可及,他们的衣着和暗夜化成一片不可捉摸的记忆,想想就头痛,他们是今天说话的一男一女吗?他们到底是谁?
德妃派婢女来叫安成过翾禾宫去吃晚饭,见安成心不在焉吃得嘴边全都是米粒,便用丝巾替她揩掉,嗔怪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安成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去了冷宫后山的事,那样,身边的宫婢太监的可要倒霉了,何况母妃一向信佛,知道自己去了那阴寒的不吉祥之地,又会替自己担心的。
仰头问德妃:“母妃,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德妃拿了丝巾捂口,笑道:“这世上有没有鬼,母妃也不知道。但母妃相信,人死过后,会带着这一世的夙愿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有的,应该是故人的思念罢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望向天边,那里有她思念的人,就像自己的生身母妃一样亲近却只能天人永隔的亲人!
安成却缩回头,自己是不该提起这事的,勾起了母妃的伤心回忆!但这些都会像风一样散去吧,这些会被寒风卷入哪里去呢?
清早,安成起身在琴轩练琴后吃早膳,听见红霜等婢女说景怡宫昨夜走水了,烧死了很多人,十分惊骇,便招呼浣月快去接兰屏,红霜便说浣月早去了,安成想到德俨,便问红霜:“怎么会走水,烧死了谁?”
红霜道:“奴婢也不知道,那里多是先皇的未陪葬的妃嫔,听说孙贵妃娘娘请示了皇上与西宫娘娘,已迁了多人去给先皇守皇陵了。”
安成点头,赶至景怡宫时,更见一片焦土和忙碌的宫人们,更瞧见一个清瘦沧桑的身影跪在停尸榻前痛苦,心下一沉:“四哥哥!”
浣月与形容衰败的兰屏赶紧过来见礼,安成拉住神色激动的德俨,瞧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德妃尸身一眼,安慰:“哥哥节哀。”便询问宫人们怎么会走水,小黄门便回话,浣月替兰屏擦脸上灰烬,兰屏惊魂未定,呆呆傻傻地瞧着哭天抢地的四皇子德俨与一旁安慰的安成,心思复杂难明,忽见安成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点头、低头,心稍安。
安成陪了德俨一日,陪德俨去了后山陵园,亲眼看着以罪妃之礼下葬的德妃容颜,到底有些唏嘘,陪德俨吃饭、聊天,其间德崇曾来看望,德昌也特来宫里接德俨去襄王府住皆散心,安成略微放心,这事终于放一段落。
初云公主问孙贵妃:“母妃,那个女人是你杀的吗?”
孙贵妃面色大变,教训爱女:“你,又胡说些什么?”
初云公主吐舌道:“反正在咱们自己宫里,女儿不过问问。”
孙贵妃气得脸色发白:“你无事便去学院上课,母妃给你选的陪读陈学士的女儿可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你一个公主,怎么学的下贱宫人乱嚼舌根,难怪你父皇喜欢安成那丫头。”
初云公主十分委屈:“女儿不过问问,母妃又何必骂我。”
孙贵妃对镜梳妆:“行了,你先回去罢。”
初云公主咬牙行礼去了,心中更加对安成厌恶,心中道:“我虽不及安成得父皇喜爱,但总比永乐、安国好些,母妃却终是贬低于我,我还是她的亲身女儿,那兰屏本来就守宫砂已破,为什么掌事宫女们说没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