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带身逃亡:三支象牙骨哨
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中的旅途突然听到这么一声,瞬间回头,话也跟着脱口而出:“梵陨河?”
来人扶着墙,一手扶腰,略显狼狈,却是杨一落。
少年感到诧异:“落姐?你不是被警方找回了?”
“我跑出来了。”杨一落的短发不再利落,长长了许多,贴上脖子,微乱。她小心扶腰上了石阶来到少年面前。
旅途注意到她虽然虚弱,走路时却不自觉挺了肚子。他目光落在女子并不平坦的小腹上,一时忘了反应。
注意到少年目光,杨一落略显苦涩笑笑:“也难怪,都三个月了,肯定藏不住。”
旅途这会儿还真没办法将眼前女子和那年只身一人前往美国找旅畔的杨禾宁联系到一起,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人:“你……和我哥相认了?”除了旅畔,旅途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这么畜生敢对杨一落下手了。
“嗯,他那晚被人下药了,神志不清。”杨一落笑笑:“也不怪他,你哥急于查清他母亲死因,被人钻了空子。”
旅途依旧感到离谱荒谬,只得干笑两声来缓解尴尬。
杨一落一手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向少年:“旅途,如果见到你哥记得帮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平安。”
“放心。”旅途答应了,目光再次落在女子腹部,淡淡笑笑还是没说出口。他一直觉得旅畔和杨一落不会有结果,那年杨一落只身一人去到美国最后也只是偷偷看了旅畔一眼。那时旅途不懂为什么他俩不光明正大地见面,后来旅途渐渐明白,是杨一落过于被动了。
其实旅畔和他是一类人,带着厌世的薄情。在美国那些年说不定旅畔早就忘了还有杨一落这么个人,或者说,杨禾宁。
“二途。”女子笑容有些虚弱:“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万一以后这个孩子出生,我却出了意外,你帮我把这孩子送到孤儿院吧。你哥有自己的事,不能让这孩子拖累了他。”她略显失落垂眸笑了:“当然,不出生更好,也免了遭罪。”
旅途看着女子走远的身影,向来不喜感怀的他此时都免不了替杨一落惋惜。初见这女子还是在美国,就撞见她偷偷来看过旅畔那么一次。后来回国的旅途因为打架闹事进了派出所,差点没认出来她就是杨禾宁。短发利落且身穿制服的杨一落英气逼人,不见从前温婉清韵。
这也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一桩旧案竟将女子折磨成这般,甚至为工作被迫献了身。
旅畔简直是畜生。旅途暗暗咂舌,旋即才反应过来:“啧!胡思乱想什么玩意儿?找麻雀去了……”
……另一边,刚反应过来旅途不见了的江遣正打算折回找人,转身却跟一女子遥遥对视住了。
如果旅途在,一眼就能认出这女子是当年他逃走时意外撞上跟赵晋三吵架的蓝姳。
这女子天生一张清媚勾人的艳相,好看的狐狸眼眼角微微上扬。她本是带着赵晋三手底下那群废物在这边搜找负伤藏进来的梵陨河,却刚得知消息,疑似旅家那个小公子也在这里,不可谓一箭双雕?
正要去找人,转角就遇见了江遣。蓝姳一眼看出这男人不一般,对方在看到她瞬间的警觉和戒备飞快隐藏。
江遣长相到身形、气质都近乎完美,清毅温和中透着一股慵懒,他将自己伪装地恰到好处。这样的人不应该生活在这样一个穷破的小村寨,他是外来者。
蓝姳冲他友好笑笑,语气甜腻无辜:“转悠了老半天,可算见着个大活人了,累坏了。”她上前装作很累的样子用手扇着风微微靠了过去:“先生,你也是来走亲戚的?那你认识路吗?带一下呗。”
江遣不动声色避开女子蹭来的肩,笑笑:“不好意思,我也在找路。”
“噢……这样啊,既然咱俩都不认路,结个伴?”蓝姳浅笑媚人。
江遣笑笑,忽然伸手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身,嗓音慵懒低磁落在她耳边:“行啊,正好借一下你的枪。”
闻言,蓝姳心下一惊,这男人手快得她根本没法反应过来。抬头正对上男人指来的枪口,待缓过神来却只是轻轻一笑,万种风情:“先生可真是说笑了,这枪我方才来时在村口捡来的呢。”
“哦……这样啊。”江遣笑意玩味:“不过我可没问你这把枪的来历。嗯?小姐?”
眼看藏不住,蓝姳一声轻笑,开口终于正常几分:“这位先生不简单啊?方便说一下来处?”
“不方便。”江遣依旧笑意轻佻,面不改色扣下保险栓。
几乎同一时间,蓝姳抬腿从小腿一侧的皮靴里掏了枪拉栓就瞄,速度之快令江遣都有些始料未及,不曾想她还留了后手。
“遣哥!”
“等一下叔叔……”
乱不单行,旅途的声音和另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同时响起。处于紧张对峙中的江遣和蓝姳几乎同时下意识调转枪口指了过去!
好在江遣反应迅速并未开枪,蓝姳却枪口下移对着少年小腿扣动了板机:
“砰!”
旅途侧身退开,顺手拉着身旁八九岁的小女孩躲到了身后土墙后:“遣哥!这女孩说金克前两天刚来过这里!”
闻言,江遣和蓝姳都是一怔,两人依旧僵持不下。
江遣略一思索,转动枪柄对外、枪口对准了自己,抬手笑笑:“先休战,一起分享个线索?”
“呦呵?”蓝姳笑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你们辛苦得来的消息愿意和我共享?”
江遣仍是笑。这不过权益之计,他得确保自己安全身退,不然到时候他被这女子当作人质抓住,旅途一个孩子能干什么?
小女孩叫达玛,她似乎并不惧怕这两个成年人手里的枪,视若无睹般将他们带回自己家。
达玛父母见是外来者,还有枪,拉过女儿就要拒之门外。旅途手快抵住,笑得无辜:“大叔,阿姨,我们不是坏人,就是想向你们了解一些事情,问完就走。”
男人看着一脸不谙世事模样的少年,看向他身后江遣和蓝姳:“你俩又是什么人?”
旅途嘴比脑子快:“我父母。”
被迫成为夫妻的二位:“……”
妇女却不信:“你父母这么年轻?”
“嗯……”蓝姳顺势挽上了江遣胳膊,暗中同他较上了劲,不让他挣开:“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吧,是瞒着家里的,我未婚先孕。”她笑容从风情万种瞬间就转变为温婉恬静,还真有几分为人妻母的感觉。
江遣:“……”真的看不出来,这女人不是一般的有潜力。
达玛忽然抬头推开她父母进屋:“哎呀,人家刚从城里过来的嘛,城里人肯定看起来年轻啦。而且我刚刚在村口就见到他们了,真的是一家人。”
达父达母半信半疑,只得听信了女儿童言无忌的说辞。
三人进屋,江遣注意力都在达玛身上,奇怪这孩子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们如此热情。一抬眸撞上一旁旅途懒散带笑的眼睛,他了然失笑。
鬼知道这叛逆少年给达玛扯了些什么花言巧语。
江遣想到之前在家中旅途忽悠江浩徐半天从江浩徐口中套出这边战事的消息,暗自觉得这少年真是不小的前途。
……
“长相有点中外混血的感觉,四十多岁……”达父回忆着扣了扣桌子:“那没错了,就是前两天来搜寨子的那帮人的头儿。”听着江遣的描述,他又肯定了几分,道。
旅途偏过头低语:“你见过金克?”
“打过交道。”江遣道。
一旁,蓝姳直接从手机里翻出照片让他们指认:“这个人?”
达父达母一眼确定:“对对!就是他!搜我们寨子就算了,还打伤了好些村民。”
到底是达父心细些,问:“你们该不会是地方政府派来惩治这些恶人的吧?他们这种地方军倒也小有权势,可不好抓啊……”他直摇头,叹道。
蓝姳问:“那你们知道他们来这儿具体是干什么的吗?”
“找人。”一直插不上话是达玛似乎有些着急,声音稚嫩开口抢话:“这个人在找一个怀里宝宝的大姐姐和一个有着银色眼睛的漂亮姐姐,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铜码……唔!”
女孩母亲生怕女儿说了不该说的招惹了麻烦,忙捂住达玛的嘴小声训斥:“你可别乱说,哪儿听来的……”
“唔……”达玛挣开再次开口着急辩解:“那天在村口这两个姐姐还救了我呢!不然我就被搜村寨的那群坏蛋抓走了……”
“见到了?”旅途诧异,忙追问:“那个银色眼睛的也在?”
达玛点头:“她们现在就在村子里,哥哥你们是来救她们的吗?”
梵陨河跟杨一落待在一处?方才杨一落为什么不告诉他……旅途又问:“她们在哪儿?”
“在寨子西边一处荒废的柴房里。”达玛还要说什么,却见旅途已经起身走了。
江遣挑眉,问女子:“你的人刚刚往那边去了吧?”
蓝姳笑了:“嚯?看来这消息对你们来说还挺重要?我又捡了个大便宜。”她悠哉起身离开:“感谢分享,一会儿见。”
江遣看向一脸懵的达父达母,略显歉然笑笑,追了出去。
……
杨一落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柴房,匆忙拿了药来到更加虚弱的少女身旁:“怎么样,能走吗?赵晋三的人追来了,我们得离开。”
梵陨河靠着柴堆接过药粗暴为自己包扎着伤口,脸色苍白,嘴唇都干裂到流血:“可以。”
“刚刚买药回来时遇到旅途了。”女子道。
梵陨河眸色微动,没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一定会来找你?”杨一落问她。
梵陨河两下包扎好,忍着剧痛却笑出声来:“本来不确定,但那晚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就确定了,其实他当时在追踪我的定位。”
“你故意引他过来的?”女子忽然察觉到什么,又问。
梵陨河耸耸肩:“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一起查线索。”她轻捏空了的药囊,若有所思。
杨一落探了探少女额头,依旧烧得厉害,刚准备说让她把退烧药吃了再走,却见梵陨河将衣服穿好扶着柴堆站了起来:
“姐,你先走吧,我等等旅途。”
杨一落看着她,隐隐担忧:“陨河,我们先走,旅途他……”
“姐,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梵陨河冲她一笑:“禾桥格桑广场那晚,谢谢你没抓我,你明明可以抓到我的。”
杨一落欲言又止。
“你第一次放走我,第二次阻止你同事,两次我都记下了。有机会还你这个人情,快走吧姐。”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子弹穿门而入,一枪打在两人脚边。
“敢惹你北姐,死定了。”少女话音未落,人已经夺门而去了。
“陨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天奔波导致,杨一落腹部忽然一阵剧烈疼痛。她看了眼门外打到门口的人,咬牙看了眼少女背影,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梵陨河方才塞给她的东西被她不安攥在手里摩挲着,那是一只象牙骨哨。整个东南亚几乎没人不认识它,骨哨在谁手里谁就是道上说一不二的狠角儿,见着都得礼让三分。
当年赵晋三的神秘上级、金克以及梵星盏三人曾在金三角一带有过长达三年之久的合作,运货上千万吨。以表诚意,三人以三支象牙骨哨为信物定下规矩:合作有期,诚信无限。日后无论他们三方势力友好相处也好、决裂相斗也罢,以象牙骨哨为保命筹码,日后见到东西定留对方一命。
象牙骨哨在谁手里谁就是狠角儿这说法不过是针对那些道上混得开且狠辣的人,如果没本事,这玩意儿在谁手里谁就能在东南亚一带混得个平安,倒是个不错的平安符。
这是梵星盏那晚找梵陨河回去她不肯最后才给她的,只是梵星盏大概不会想到这妮子转头就送给了就过她两次的杨一落。
柴屋外生了几棵棕榈树,还有几堆柴草,梵陨河不顾自己死活般在树和柴草堆间来回躲避式射击着。直到弹夹空了,外面蓝姳带来的武装军也少了一大半。
少女喘息着靠坐在柴草堆后,腹部前几日在这边黑诊所粗略缝合的伤口不出意外裂开了,鲜血浸透了她雪白的衬衣。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梵陨河扔了手枪,艰难蹲起身刚要冲出去拼命,却又听不远处对面传来近乎疯了般的射击声。
是机枪。梵陨河听了好一阵子终于没动静了,她小心探头看去,不见一个活口。果真狠,是这家伙的作风。
梵陨河松了口气,起身绕着柴草堆出去,结果一个转身就撞进了来人温热的怀中,她抬头,同对方平静对视着。
旅途看着少女难得狼狈的模样,银灰色的眼睛里却平静得让他以为狼狈的是自己而不是她。旅途慵懒笑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麻雀还能迷路呢?我出来找找,顺便看个笑话。”
梵陨河低头,抿了抿干燥的唇,难得没有回怼。
旅途还要调笑,便见少女冷不丁一头扑进他怀中死死搂住了他腰身,埋着脸的声音闷闷的:“二途,我头晕,还饿。”
旅途要带她离开,无意中探到少女滚烫的额头,好似哂了声,不知是笑话还是叹气:“你发烧了,至于你饿了多久我还真不知道。”
少女想了想,认真道:“不久,也就两三天吧。”
旅途:“……”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江遣的声音:“旅途,闪开!”
旅途抬头,正看到前方屋角后的蓝姳举枪就开:
“砰!”
他一把搂住少女腰身躲回柴草堆后,却感受到梵陨河挣扎,他松手看去,微微皱眉:“你……”满手猩红的鲜血让他后知后觉梵陨河受伤了,还伤得不轻。
“嗯?”少女忽而抬头冲他弯唇笑了,好似炫耀般:“北姐大难不死,厉害吧?”
旅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于是冷笑一声:“呵。”
梵陨河凑近了眯了眯眼,轻飘飘怼他:“你呵个鬼,看好了。”
不待旅途反应,只见梵陨河让他防不胜防忽然原地翻滚起身,抬脚踩着他肩膀就跃上了柴草堆!
“我靠……梵陨河!”旅途起身顾不得其他,举枪探了出去为她掩护,直指蓝姳:“砰!”
女子反应再快也没法同时躲开,她躲过了旅途这一枪却没能躲过梵陨河的。少女从柴草堆上方高高一跃而下,侧翻同时在空中对着蓝姳连开两枪后落地。她远远冲女子轻扬下巴:“我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蓝姳一条胳膊连中两枪,冷冷看了眼梵陨河,转身从屋侧离开了。
旅途抬头和上方回头看来的梵陨河对视上,他笑笑,敷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北姐厉害,旅狗自愧不如。”
不远处江遣站在高处,若有所思看着这个有几分混血长相的少女,轻念着:“梵、陨、河?陨河……姓梵……”他轻笑:“这些年倒是为难那家伙了。”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姓了?江遣犹记当年那一战惨烈,死伤无数,最后却听得那人叛反的消息。这二十多年那人又是怎么过来的?他当真活得安稳?
地狱深处腐朽在生长,是谁以罪恶在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