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案件旧址:久别重逢的父子
雨越下越大,好在林子里枝繁叶茂,替两人挡去了不少雨水。
夏明随抬头看着枝叶外渐渐暗沉的天色,看向前方一米处正双手环胸懒洋洋打着哈欠的人:“喂?再不想办法天就黑了。”
“黑着呗,正好睡一觉。”旅畔眼皮都不抬一下道。
夏明随扬眉,拨弄着被雨打湿的头发,漫不经心看向四周:“这场雨过后就正式进入热季了,林子里那些毒虫、毒蛇什么的害虫都会出来。雨林嘛,虽然没什么大型猛兽,但也不缺水蛭、蜱虫这些小玩意吸你血了……”
“想想办法,别光踩着雷等死。”旅畔态度立马转变。笑话!堂堂八尺男儿怎么能死于蛇虫之手?传出去不笑话!
夏明随目的达到,看向旅畔:“你专业的,看看这什么雷。”
“行,看不到自己的,你挖一下你脚下的那只我看看。”旅畔冲他扬了扬下巴。
踩了有两个钟头的雷,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结束摆烂。夏明随没法看到脚下的情况,全靠旅畔提醒。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对方。
“右边一点,往深了扒……不是,你将土往外扒啊?扒远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旅畔开启了无限流话痨模式。
夏明随也好不到哪儿去,觉得烦:“你闭嘴,用不着你教。”
“什么玩意儿……左边土又多了,扒开。”
“你能不能闭嘴?”
“你看得到?我再闭嘴就一起等死吧。”
“那还不如等死,省的听你逼逼……”夏明随被他念得心烦意乱。
旅畔有被气笑,上一个能给他气成这样的还是旅途那崽子。和这蠢货待一块儿相当于和儿时的旅途待一起。
要不是俩人这会儿各自踩着雷怕是早干一起了。
正吵着,旅畔忽然就先停嘴歇战了:“打住,看到了。”
夏明随停了动作,抬眸看向他。
“手拿开。”旅畔微微倾斜了身子,细看。气氛忽然沉默,周遭只听得到雨水打在林间枝叶上的簌簌声响。
旅畔眼神放空了一瞬,终于在脑海里搜索出了这种地雷的基本解说:“美国制的m2A4反步兵松发式地雷,有效直径在十米以内。破片杀伤,金属引信室,全重2.948km。”
夏明随有瞬间的茫然:“这种地雷不是已经退役很多年了?”
“二十年前的缅北。”旅畔笑了下:“说不定并非军方投放在这里的呢。”
夏明随了然:“当年的毒贩?”
旅畔点头:“极有可能。”他四下看去,地面被层层植被覆盖,根本看不清脚下周围情况:“我们怕是进到了基地当年用于防守的雷区。”
“自认倒霉。”夏明随轻叹:“开始吧。”
旅畔向他确认:“你有把握拆?”
“小时候那老东西就没把我当过人。”夏明随笑笑:“我被冯侯带走之前,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我。”
旅畔神色动容。
“雷区、散养狼群的私人园林,哪儿危险把我往哪儿塞。可不是为了锻炼我,纯属乐趣。”夏明随讽笑了声:“然后在我快死的时候拿药叼住我的命,以供他心情不好时拿我发泄。”
夏明随永远忘不了那一年只有五岁的自己在林子里被狼群围攻时的绝望惊恐,而他生物上的父亲却在电网外一脸悠闲坐椅子上喝茶的场景。
夏明随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直到十二岁那年在冯侯身边遇到了给冯侯赚钱的叶子。
女孩和他一般大,每天经受着非人的折磨,时常一天得接七八单客人。可即使这样,叶子依旧乐观,夏明随初来乍到,她就耐心又温柔给他讲这里的规矩,教他自保。夏明随从叶子这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以及情窦初开的懵懂好感。
可后来,叶子被冯侯奸杀,他也只剩无奈逃亡。夏明随总认为自己的出生注定了他艰难的一生,但大多数时候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幸运的。
离开父亲金克的魔爪后,他在冯侯哪里遇上叶子,苟且偷生的勾当却能保住命;后来被冯侯挑断手脚筋抛弃在荒野,又有幸遇上了彼时刚毕业回国的严顾救了他。
相比于叶子,彼时不过十四的夏明随从年长他九岁的严顾那里体会到的类似亲情更加真切。
严顾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为人甚至严肃得有些刻板,但却是个心细的人,他对夏明随无微不至的照顾关心全隐藏在了细节里。夏明随在严顾家住了三年多,和严顾说过的话怕是能数的过来。严顾忙于工作,两人一个下班回来就待书房,一个放学回来就回房间写作业……对了,严顾还贴心给他办理了上学。几乎一天下来两人只有饭点才见得上一面,有时严顾还不回来吃饭。
严顾一直照顾他到十八岁成年,甚至告诉他无处可去的话可以一直住在这儿。
夏明随谢拒了,他心知自己再待下去迟早会给严顾带来麻烦,这种安稳的生活并不属于他。
他总是在求同存异,如此长大,如此成熟,成为了如今这般随波逐流的薄情姿态。
但夏明随自己清楚,他是有罪的,生来便是错。
……
傍晚时分,一蓝一紫两道身影出现在寥寥无几的街道上,正是被“拐卖”的旅途和梵陨河穿着雨衣回来了。
“没想到那个人贩大叔还挺值钱,早知道不把他卖窑子里了,应该直接往黑市上卖。”梵陨河有些可惜道。
“到底是我肤浅了。”旅途挑眉:“没想到这边不仅盛行黄赌毒,还盛行男风。”
梵陨河见怪不怪:“gay嘛,泰国那边都能合法领证了。”
赚了不小一笔的两人回到旅馆,少女心情愉悦上楼前还不忘跟前台服务打招呼。被旅途直感丢人揪着上楼了。
早在房间窗户边就看到两人回来的傅乐雪蹦蹦跳跳出了房间,刚还看到梵陨河旅途一前一后上来,她开心扑了过去:“陨河姐姐!”
几天下来,梵陨河跟傅乐雪亲得跟亲姐妹似的,旅途直接沦为外人。他扬眉,看着两个女孩抱在一处,自己回了房间。
这边旅途和梵陨河前脚刚回旅馆,后脚就跟进来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正是当初在滨城差点绑走旅途的紫发女子。
“你好,查两个房客。”女子持枪的手搭上了前台,道。
前台小姐看了眼几人这架势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微笑:“不好意思女士,我们旅馆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隐私的。”她在这边工作有五六年了,早见惯了这类明目张胆的街头行凶、私闯住处、店铺等地方进行故意破坏的。
没点胆量谁敢来这边工作?挣的每一分钱都冒着随时毙命的危险。
一旁男子立马上前举枪:“你怕不是想死?”
前台小姐依旧微笑着拒绝他的问话:“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想死。”
强大的职业心理素质让男子都语塞了:“……”
紫发女子拦住他:“阿折。”
男子轻哼,转身就要自己上楼找人,冷不丁就听见楼上怪腔怪调的声音,带着天生的稚音:“噢~阿折……好久不见啦?”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长相惊艳灵动的少女十分大胆坐在楼梯口处的扶手上,小腿一前一后晃荡着,很是悠哉学着紫发女子说话。
叫阿折的男子看见少女瞬间有被震惊到,他叫了身旁紫发女子:“阿眠,你看这丫头是不是……”
“我不瞎。”阿眠盯死了少女,喃声自语:“天……真的还活着?这分明就是等比例放大的吧……”
阿折迟疑问上方梵陨河:“我们见过?”
“没啊。”梵陨河戴了美瞳的眼睛异常乌黑明亮,她笑盈盈的:“就是看你眼熟。”
阿折一怔,笑笑:“是吗,这么有缘。”
下一秒就见梵陨河双腿也架上楼梯扶手,坐上去稳稳滑了下来,落在两人面前:“姐姐,你们是当地人嘛?”她凑近了打量紫发女子,轻轻歪头的小动作显得古灵精怪。
阿眠被少女满脸无辜清纯的笑意热情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算、算是吧……”
“那太好了姐姐,你能陪我在当地玩玩儿嘛,我可以付钱的!”梵陨河上前亲昵挽住了女子胳膊就要出去。
阿眠回头和阿折对视,她反手拉住少女,笑笑:“小妹妹,你是外地来的?”
“对啊,怎么了?”梵陨河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
阿折又问:“那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有没有见到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长得很好看。”
“嗯……”梵陨河认真想了想,反问:“噢~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的像个傻子那个?”哪怕是演戏,她也要贬低一番旅途。
两人一看有戏,阿折忙追问:“你见过?”
少女立马气愤道:“何止见过!前天他还在走廊上打翻了我一杯豆浆呢……”
“在哪儿?”阿眠不等她说完,立马问。见少女疑惑,她又补充:“他叫旅途,是我们老板的儿子,不久前和他爸吵架离家出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得带他回去。这样小妹妹,你带我们找到人,我们可以免费陪你在这边玩儿两天,怎么样?”
梵陨河闻言开心挽住女子的手:“好啊,姐姐真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人,跟我来吧。”她转身上楼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狡黠,无人看见。
殊不知此时的旅途早已经带着傅乐雪抄近道从巷口旅馆侧门离开了。
“二途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傅乐雪跟少年时身旁一蹦一跳的,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是一点点。
旅途慢悠悠晃着,也不知道梵陨河什么时候能解决了那帮人,反问:“你现在想去哪儿?”
“我想去小吃街逛!”小孩子的快乐永远这么简单。
旅途笑了,联想到这几天梵陨河天天带着她去小吃街:“提醒你啊,少跟那个梵陨河走得太近,别到时候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傅乐雪不开心冲他撞了下:“才不会!你不要说陨河姐姐坏话!”
旅途顺势往边上靠去:“行行行,不说……怎么开始跟那麻雀一个德行了蛮不讲理……”
两人一路晃悠着到了小吃街,雨后的街巷间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味和青草的芳香,很是好闻。旅途开始理解为什么前两次梵陨河带傅乐容出来逛街回来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这妮子……
“哇!二途哥哥这边有小乌龟哎!我要买!”女孩蹦跳着蹲了过去。
“乐雪,我们……”
“还有这个!这个麦芽糖陨河姐姐也给我买过,好甜的!”
“……”
“咦?这儿什么时候有卖兔子的了,叔叔这只多少钱啊?”
“哈哈不贵,也才一百缅币,给人民币也行。”
“啊?人民币一百?这么贵的嘛……”
“没有没有,换成人民币也才十三四块那样子。”
旅途:“……”闹市区人挤人,他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小丫头就没了影子。刚跟着傅乐雪来到小贩摊前,结果这小鬼脚底抹油似的又溜了出去:
“我要吃糖葫芦!”
“旅途看了眼自己伸出去却抓空的手,无语抬眼看去,刚要叫住人,却蓦地瞥见对面摊前熟悉得旅途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的身影。
竟然是他父亲旅莫寒!
旅途怔然片刻,反应过来抬脚就追,奈何人太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好不容易来到方才的摊位前,哪里还见他爸的影子?
旅途茫然抬头四下找着,终于看见那身影拐进了前面的巷子里。他再次挤了过去。巷道笔直延伸向前,破旧不堪得让旅途以为自己穿越了。入口处要多脏有多脏,旅途强忍着腐臭味进去了,脚下避开各种垃圾。越往里面反而越干净,旅途扬眉,站住了。
两排整整齐齐的木门全部紧闭着,这要怎么找?挨家挨户问?然后说你好有没有见过我爸?
有病吧。
正犯难之际,耳边清晰响起了括机声,准确来说是手枪拉保险栓的声音。
旅途挑眉,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回头。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忽然感觉那人从身后俯身凑近他,熟悉而久违的气息极淡,却令旅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爸,您要谋杀儿子吗?”旅途说着,一边懒洋洋转身,他抬眸:“……哥们儿?”
眼前这位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哥们儿摘了帽子反手往他头上一扣,语调冷静开着玩笑:“哥们儿我是你老子。”
看见对方又摘了口罩,旅途这才确定了这是他老子,到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此时的旅莫寒与旅途印象中西装革履的父亲形象大相庭径:一身黑色冲锋衣连带着将他年龄都降了不少,墨镜再一戴当真看不出来他像是能生出旅途这么大个儿子的人。
旅莫寒冲前面扬了扬下巴:“直走。”
“……”旅途瞥了眼他爹,目光却落在巷口墙后面的墙后面的枪口上,他迟迟没动。
旅莫寒却又摘了墨镜戴他脸上,抬手揽住旅途肩膀径直走去:“别回头,他不敢开枪。”
“什么人?”旅途抬手压了压帽檐,双手插兜。父亲胸膛带来的坚实感令他莫名心安。
旅莫寒没回答,而是掏出手机发语音:“开门。”
父子俩在巷子里拐了许久,眼前巷道不知不觉中就宽阔了许多,尽头有木门刚被人打开,旅莫寒带着旅途径直走了进去。
“关门。”旅莫寒又道。
旅途反手在身后关上门,抬眼看去,稍微顿了顿,有些没弄清楚情况。
门外看着这房子也不大,里面却是四合院,院子一侧的亭子里或站或坐了七八个人。旅途光这么大致一扫,都不是什么好鸟的感觉。
他懒懒散散跟上他爹往亭子里走去,凑过去耳语:“爸,你怎么就和这帮家伙同流合污了?”
话音刚落,就被旅莫寒拎住后领拽到身前。
亭子里,一个长相凶悍硬朗的男人光着膀子躺椅子上晃悠着,满身壮实肌肉,一条青龙纹身从他身前延伸到身后。他笑问:“老旅这是从大街上拐来的?卖相可不错。”
众人打量着眼前少年,帽子和墨镜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了清朗俊毅的下巴,肤色比一般男生要白许多。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显得他身形略显清瘦,却并不弱……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看出来卖相不错的。
总体给人一种罕见的惊艳感。
一旁站着男子一副吊儿郎当相,下巴处有一条不太明显的伤疤,应当是刀伤。他饶有兴致一番打量,嬉皮笑脸的:“不错不错,光看这身形就难得一见的出色。”
却听得旅莫寒淡声解释:“我儿子。旅途。”
话出口,旅途便察觉气氛诡异安静了。
几人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外。
躺椅上,纹身男闻言,眯了眯眼:“老旅,你可别是想独吞了这么一个上好的货色故意这么说的?”
旅途感受到开始紧张的气氛,叹气,懒洋洋摘了墨镜和帽子,语调更为懒散:“爸,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