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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挣扎的比目鱼

复回至于钱烂烂房中,小药童又是一副害怕机警的鼠相,跪在地上,脑子垂钓。

“你又回来干嘛?”

钱烂烂正是心烦找不到出路呢!悠的又见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心里那口气呀,正愁没处撒呐。

“奴才是来助主子一臂之力的。”像臣子对君主那样,小药童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以示忠诚。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一下子给钱烂烂脑子里炸出了好几个困惑。

什么叫祝她一臂之力?

知道她要跑了?

这小子真的是智障儿童吗?

“什么意思?”站在小药童身后,她拿了一根长尺,戳了戳人家弯成小山丘的后背。

要打人吗?

想起二人初次见面时,他被欺负的那个惨相,小药童一个小小的哆嗦,把身上的皮肉拉紧了才毕恭毕敬地说话。

“就是想帮主子逃出去。”

太震撼了,钱烂烂不敢相信,遂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语气坚定地回复:“奴才要帮主子逃出去。”

啊?

是真的,她没听错。

钱烂烂惊喜地将手中的长尺丢掉,俯下身就将人扶起来。

啪的一声,长尺就摔在了小药童身侧,瘦小的手臂被两只细长的手搀着,他受宠若惊。

抬眼就瞧见扶他的人眼光雀跃,兴奋难掩地往外漏。

可是,旋即,肩上的白玉手指便离了去,那人眼里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眉目如绳结紧皱。

“你很古怪!”

钱烂烂用盯着嫌疑犯的眼光看着小药童,试图从他那似是用酱油抹出来的脸上找出一点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要跑的,你不是智障吗?”

药童懵懂地摸着光滑却不灵光的脑门,小声问道:“何为智障?”

“智障即为脑残。”她随口就说。

药童还是天真地接着问:“何为脑残。”

“智障即为脑残,脑残即为智障,等量关系,这你都想不明白又是如何看出我想跑的?”

钱烂烂愣是没想明白上帝怎么就给她送上了一个脑残队友,决计要先搞清楚这厮究竟是哪个意图先。

免得招了个坑的猪队友。

默默地接受了钱烂烂对他的轻蔑和猜疑,小药童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也想跑。”

“你也想跑?”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个和她一样有远大理想的小不点儿,怎么也没想到还会遇上同道中人。

他点头,“嗯。”

“为什么?”绕着他,钱烂烂转了一个圈圈,一双眼睛来回地在他身上打量,似是要将这人的面目切开。

“因为,我……看你太挣扎了。”抬头挺胸,矮小的身体,他以一副高昂的姿态仰望着面前如修竹一样秀挺的钱烂烂。

乍一听这话,钱烂烂把头偏向大门的方向,脸上,肉抽了抽,不知道该对这种话置之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小药童眼睛看过去,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下巴一抽一搭的,猛然发出狂笑。

他说错话了?

只感觉那声音似是来自千年寒窟中浸了冰水,吓得小药童心慌慌,眼上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他舔了舔嘴唇,缓和一下内心的惊恐。

头顶,一束寒光又扫来。

嘴上的笑容收了,她宁静地看着药童那一毛不长的秃顶,这厮歪打正着说中了那么几分。

她的确是挺挣扎的,像潜水的比目鱼。

可是,一看到他眼中可怜的神情,对这人就不自觉地厌烦。

她自负,何须人怜悯。

再说,他看见了么,胡言乱语,随意揣测,反倒是自爆了自己的短处。

“喂,你乱讲什么?”她反口否认,旋即就戳穿了这小子,“挣扎的人是你吧?”

只管像金鱼一样鼓着大眼睛,小药童也没想到这话转瞬之间就引到他自个儿身上了,唇口微开,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来狡辩。

“沉默了,被我说中了?”她两手互缠,坐下,仰着下巴,挑眉扫视那个此时正陷入窘境的呆瓜。

“臭小子,别以为童言无忌就可以随便乱讲话。”顿了顿,她又狠声说道:“坑死你自己。”

“说我,你又不了解我。”她摇摇头,目光从小药童的荒原上挪开,直逼他眼中的清流。

“所以,你在告诉我,你才是那条苦苦挣扎的比目鱼。”

霎时,他眼中似是结了冰被利箭一击即碎,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重创,起皮的嘴唇像一条虫子,缓缓地微微地蠕动。

手上,瘦小的骨头意念之间就捏紧了,发白的关节在黑色的皮下显得格外的刺眼,钱烂烂看过去。

看来她是说中了,且,直击心灵。

“从你自身的痛苦出发来踹度我,你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她嘴角尖尖,说出的话似是薄刃削尼,泛着寒气冲小药童脑门上飞来。

唰唰,小药童心中一颤,脑子僵直,似是顶头真的有寒刃如冬风刮来,在他脑子上盘旋。

“反之,你是蠢货中的蠢货,一句话就将你自个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

此话,如棒槌,狠狠地敲在那颗光滑的脑子上,将他砸了个懵,只余下那只如玻璃球一样圆溜的眼睛挂在眼眶上的窗子里。

徒显他的愚笨,呆滞。

话毕,钱烂烂也不太正常,面上似是不起波澜的海面,心底却是虚虚的。

她张牙舞爪地指责别人,却是堂而皇之地保护自己那个脆弱不堪的内心。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像眼前这只蠢货一样把自己的不堪摆上台面任人拿捏。

看着小药童的呆样,她虚虚的内心又被征服的胜利感填充。

显然,这小子已经被她成功拿捏了,本是绷着的脸,此刻便自然的挂上一丝胜利的笑意。

想戳穿她的面具,那她便将面具撕下来,拍他脸上!

“说说,你为什么也想跑。”小药童发怔之际,她犀利的眼光又瞟过来,厉声问道。

嘴唇微动,小药童正要开口。

她旋即就插了一嘴。

“至于那种纯粹想帮我的说辞可别讲,老子一个字儿也不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肯定是为了你自己的。”

一根葱指如剑,正对着小药童的眉心方向指去,她口中的话如寒冰直戳小药童心底,一点也不容得他撒谎愚弄她。

“我不想当药童子了,老头那些药浴太惨无人道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不是变黑变傻的问题……”

“可能死掉。”他轻声说,眼睛朝钱烂烂投去悲哀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他话里的感情太多了,钱烂烂好似被感染了,喉口一紧,仿佛被盐水堵住。

他咬着上唇,松开,又接着说道:“奴才听说您上次是给门口的护卫下药的,这次恐怕是想故技重施吧。”

他叹息道:“如今,药房您是进不去了。”

随后,他眼睛又雪亮雪亮的,“奴才可以自由出入药房,是个可用之人。”

看样子,是在毛遂自荐了。

可是,转而,那小子就变相了,他说,“你得答应奴才几件事。”

互利这点没错,钱烂烂认可。

“你说。”

“第一件……”他正要托盘而出。

钱烂烂按耐不住心中的猜疑,试问道:“你准备了好多件?”

“没有,就几件。”他矢口否认。

滚了个白眼,钱烂烂才继续他们之间的话题,“你说吧。”

“第一件,就是要带奴才一块出去。”

她忽悠地转了一下脑子,敲了敲桌面,爽快道:“这个没问题。”

反正,到时候看门的人全都倒下,大门一开,n个人都出的去。

得了首肯,像趁热打铁一样,他迫不及待地说出第二个要求:“第二,您得替奴才解毒。”

“这个好说。”钱烂烂早就备好了解药的方子,应下的是又脆又响。

这么爽快,小药童心下一喜,遂急忙说出第三个要求。

“第三件……”他略微迟疑了下,才说:“您得收奴才为徒。”

“嗯?……”她皱上了眉头,好似不大乐意。

“不行么?”小药童急切地问道,生怕她拂了他的意。

“你不是说……”钱烂烂仔细回忆起这厮曾经讲过的话,“只有你师父那种卑如……草芥的人才配做你的师父么?”

打脸,看你怎么圆!

谁知,这厮竟睁着眼睛扯:“此时非彼时。”

引得钱烂烂目瞪口呆,他说话竟然还有时间概念,我了个天!

“此时和彼时有什么不一样?”

“嗯……”他考虑了下,方说:“此时我们已经开诚布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嗯嗯嗯……”钱烂烂含糊地应了,走到了案牍前,脑子里思寻着迷药的方子。

起笔,将药名一一落下纸上。

小药童凑上去,踮起脚尖才勉强看到了几行字。

写完,她捻起纸张,抬头却不见小药童人影,回过头身侧一看。

一个圆溜溜的脑子,外加一颗圆鼓鼓的大眼睛,仔细一看,这小子模样生的很深邃,有点西域人的味。

可,她转念一想,这厮如此黑,倒像极了……非洲的兄弟。

尤其是他这瘦削的皮包骨的样。

思及此,她便眼含星光笑了,再瞅,又觉得这崽子长得挺可爱的,大眼睛圆脑袋。

遂,忍不住下手摸了摸他那光滑的脑子。

小药童愣了愣,觉得头顶上的温柔如轻羽般拂来,搔得心里痒丝丝的,小手指不自觉地互戳。

而这温馨的一幕,就定格在了刚进门的胤禛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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