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府奔丧

一个月后，皇城帝都。

福泉巷镇国侯府门前，一片缟素。

侯府老太君三日前辞世。

整个福泉巷都笼罩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还未靠近府门，远远便听到起起伏伏的哭声。

侯府西角门，早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在门前等着。

忽然听见“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自街角处驶过来一辆马车，老婆子赶紧迎了上来，标标准准的半蹲行礼。

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正是老太君院子伺候的郑妈妈，她一见来人，眼泪又掉了下来。

边行礼边道：“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能送老太君最后一程，老太君便也瞑目了。

遵老太君遗命，老奴在此等候，小姐，快快进府吧。”

“郑妈妈，知景回来晚了。”

马车之上，传出知景带着哽咽的声音，随后，撩开车帘，知景一跃便跳下马车。

郑妈妈行了礼，见小姐下车下得急，骇了一跳，不等小姐说起，赶紧伸手扶了小姐的手臂，“慢着点，慢着点。”

郑妈妈抬眼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的小姐。

她一身黑色粗布麻衣，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处盘了一个髻，用一根简单的黑木簪子固定。

十四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齐，但肤白貌美，已有倾城之姿。

她正是老太君临去前，一直在心上心心念念的大孙女，侯府原配留下来的孤女，水知景。

若不是老太君坚持要大小姐她回府奔丧，大小姐她，这一辈子未必能回到侯府。

郑妈妈想到这里，眼泪不禁流得更凶。

既为故去的老太君，也为老太君心心念念的苦命大小姐。

水知景进了府，忙忙奔去老太君生前的院子，松涛苑，先去穿戴孝衣，孝帽和孝鞋。

虽然一切都很匆忙，知景还是找着空档，悄悄的跟郑妈妈，了解了老太君临去世前的情形。

郑妈妈只道，老太君临去前，吐了两次血，情绪起伏很大。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拉着侯爷的手反复只说一句话，“让景儿回府奔丧，她是侯府正经的嫡女，不能一辈子养在庄子上。”

知景听着，控制着情绪，低着的眼窝里却无声的落下泪痕，手也握得紧紧的。

在这世上，水知景承认的亲人唯有一个：那就是自从记事以来，一次都没见过面的祖母。

穿过来之后，有些事情，知景才逐渐弄清楚，若不是祖母，她活不到今日。

林娘子和锁钥两人尽管百般虐待和凌辱，但却没敢动了害死她的心思，这里面老太君用了什么方法做到这步，知景不得而知。

原主虽然身死，但她既然穿越过来，顶替了原主，这份恩情，她会代替原主记住的。

老太君的灵堂，安置在侯府前院景寿阁，方便来人吊唁。

灵堂白绸高挂，庄严肃穆。

堂内两侧，跪伏在地，身着孝服的都是侯府里的家眷，哭声绵绵不绝。

知景在郑妈妈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踏进灵堂。

她跪伏于地，行三跪九叩之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待她哭了一会儿，郑妈妈上前轻声道：“小姐，身体要紧，老太君知道你回来了，定然高兴。

小姐还是先见过侯爷和夫人，再行跪灵守孝。”

知景调整了一下情绪，站起身，跟着郑妈妈向灵堂边上的花厅走去。

那里，镇国侯夫妇和水知昕，水佳翊两姐弟已经等在那里。

眼前的中年男人，披麻戴孝一身缟素，皮肤白净，鼻梁高挺，眼神深邃，眼角和嘴角带着点细细的纹路。

虽是武将，却是一身文雅之气，且不失阳刚俊美，正是原主的父亲，镇国侯水千钧。

怪不得当年，身为公主的康佳，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不惜做继室，也要嫁给他呢。

偷眼看向旁边的康佳长公主，见她同样一身缟素，三十多岁年纪，眼角已经有些耷拉，颧骨微耸，面相富态，坐在那里，腰背挺直，温婉端庄。

他们二人身后站着一男一女，年岁都在十二三岁的样子。

同样着孝服。

女子面容清秀高冷，容貌上有七八分像水千钧，称得上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而那男子，肤色稍黑，眼睛不大，也有些高颧骨，脸上挂着三分盛气凌人。

这一家四口人，除了水千钧身形较为匀称外，另外母子三人，皆是较为粗壮富态。

水知景上前两步，跪在水千钧夫妇面前，磕头道：“女儿知景，拜见父亲母亲。”

“母亲？本宫这一辈子，就生了身后这一儿一女，当不起别人一声母亲的称呼。”

水千钧转头向她投来祈求的眼神，并及时出口道：“夫人！”

康佳长公主看了自己夫君一眼，才悠悠的转头，闭上了嘴巴。

水千钧又看向知景，眼神中带着几分疏离，“起来吧。一晃眼，景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昕儿，翊儿，来见过你们的大姐姐。”

水知昕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让她叫这村姑大姐姐，她也配？

但她是个有心机的，心里如何想，面上却不显。

扭着丰满肥胖的身子，款款上前来，语气轻柔，一副高门贵女的做派，道：“虽说长幼有序，但越不过尊卑有别，姐姐怕是担不起本郡主的礼，妹妹便不拜了。”

水知昕是康佳长公主的女儿，被封为昕月郡主。

水佳翊自出生后，便被皇上亲封侯府世子，现在帝京权贵都称他小侯爷。

水知昕说完，康佳长公主赞赏的看了女儿一眼，母子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鄙夷不屑和厌恶的表情。

不料，知景从怀里，拿出一尊灵位牌，抱在胸前。

“父亲，祖母善待景儿，景儿想，母亲也必然十分感念祖母恩德，愿意送祖母最后一程。是以，女儿把母亲也带回来了。”

说完，她微微转头，看向康佳长公主母子三人。

康佳长公主的脸，顿时有些不好看。

面前的牌位和水知景的存在，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时刻提醒着，她是这大昊尊贵的长公主，却是一个继室。

大昊是一个极其注重嫡庶有别，尊卑有序的朝代。

虽然在礼法里没有明确规定，但在一些讲究的人家里，继室在元配的牌位前需执妾礼，越是门第高，礼教重的名门大族，越是重视家中原配的地位。

她贵为长公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规矩？

哪怕她贵为长公主，也改变不了面对原配牌位，需执妾礼这个事实。

康佳长公主认为，这个是她身上最大的屈辱。

而现在水知景，以及她拿出的那个牌位，就是在向全天下人揭露她的屈辱一样，让她觉得难堪，觉得委屈，觉得愤怒。

年少时，对武状元水千钧一见钟情，哪怕知道他已经婚配，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要嫁给他。

待如愿以偿后，才发现，原来还是有美中不足。

而这美中不足就是她是个继室的身份。

虽然原配已死，原配嫡女自出生就被老太君送去庄子上，已经低到尘埃里，但，只要还存在，就让她觉得恶心的慌。

可惜，老太君先下手为强，做出了最低姿态，无论明暗，让她找不到下手的理由。

她身为一国长公主，既要装出大度善良的形象，在丈夫面前，又要做出孝敬老太君，尊重原配及其女儿的样子，因此，才放任这个嫡女活到现在。

没想到，老太君临死临死，用一个遗愿，换这该死的嫡女，重回侯府来恶心她！

林娘子不是报告说，这嫡女胆小懦弱，是个没有见识的乡野丫头吗？

乡野丫头，会这么有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