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述前事定传承

片刻后，太乙观前的激荡元炁趋向于平复，面色有些发白的浮光道人拿着一盏明灯走到楚泰身边，他眉宇间满是无法掩盖的疲倦。

楚泰瞄了一眼那灯，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见到浮光道人祭炼这长明灯好几次，是他手头最重要的法宝之一。

长明灯高约一尺，形似衔莲白鹤立于青石之上，其中作为灯座的青石以黄铜打造，表面被人密密麻麻地书写了大量符咒，一枚叠着一枚，好似奇特的纹路，汇聚四方灵机。

白银炼制的仙鹤为灯柱，做工极其精美，羽毛纹路清晰可见，仔细观察，还可见仙鹤腹部鱼鳞似的纹路中央，被人以巧手雕刻了诸多秘文，按照一定顺序读下来，正是《太乙金光咒》。

鹤喙衔一半开合的金莲为灯碗，灯芯处于莲蓬之上，宛如莲子，一点豆大的火苗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浮光道人看着楚泰，问道：“如何？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刚才已经自己检查了一下，体内除去法力波动外，经脉也受到一定冲击，除此之外并无太大问题，具体伤势有些类似于法力暴涨带来的内息错乱。”

听到这话，浮光道人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可能是你体内的道果碎片被激活了，这么一来倒也能够解释你继承道果碎片，为何只有这点修为的缘故，很有可能是你的身体比较特殊，将道果碎片封禁起来，暂时表现出能够承受的部分。”

“先生，先前那位渥丹道人怎么样了？”

听到楚泰突然提出的问题，浮光道人静默了一下，缓慢开口。

“我破了他的《五行化厄炼鬼之法》，却没能留下他。”

楚泰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浮光道人听他继续解释。

“九泉阴景濛勃之炁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真炁，需要修行之人入阴世冥土，采集酆泉、衙泉、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溟泉之水，混同自身先天一炁反复洗炼，直到反炼太虚，回转濛勃之态，方才算是有所成就。”

“因为修持的时候用了大量的冥土元气，导致生人一旦沾染，便难以摆脱。如今，我大半的法力都在压制九泉阴景濛勃之炁的扩散，出了这霞屏山，少了道场加持，都不一定斗得过渥丹，因此着重于毁去五鬼，让他短时间内无法作恶。”

“先生你体内为什么会有九泉阴景濛勃之炁，据我所知，这东西应该是当初拿我们那些人做实验的天门老贼修行的法力。”

楚泰的声音有些低沉，浮光道人原本就不佳的面色更加苦涩，他长叹一口气：“承负之妙，当真是半点不由人啊。当今天地之间，除去极少数散仙外，唯有太乙阴景宗的真传典籍《太乙真君说九泉阴景妙经》有详细记载修行之法，我原以为你是和太乙一脉结缘，没想到这缘分当真是，哎……”

“当年阴景宗也是仙门正宗之一，比之我所在的金华宗还要更胜一筹，不想百年前，诸多仙门受到异域大天影响，洞天福地异化，群仙道化之后，残留的真传中竟出了这样的孽障……”

浮光道人这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实质上是告诉楚泰双方之间复杂的缘分，其中既有着他对于楚泰的好感和希望，也有着自家宗门对于楚泰如今处境的影响的羞愧。

楚泰闻言也是沉默了下来。

觉醒前世记忆的他对于宗门联系看得不怎么重，但他能够感受到这件事情对浮光道人的打击并不小。

不过，对于此刻的楚泰，他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弄明白。

楚泰追问浮光道人为何会被九泉阴景濛勃之炁影响，他再次提及这些日子里浮光道人半夜念经的事情，表示自己总是觉得他夜晚诵经的时候，气息不大对。

浮光道人沉默片刻，长袖一甩，手中出现一个宛如墨玉的骷髅，楚泰一看，顿时猜到了其中缘由。

“先生你被分神裂形寄魂还阳秘法影响到了？你想要夺取我的肉身，也是因为这个？”

楚泰后半句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他希望浮光道人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但道人并没有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要收你为徒，除去你真的适合传承我这一脉道统之外，还有想借你身上的特性，研究出真炁同仙显道化大天道果碎片的契合点，帮助我再续前路。”

“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的情况更多的是因为你的身体特殊，能够在接受道果碎片影响的瞬间，将其压制且消化部分，对于我而言，连参考价值都没有，所以我开始探索其他的方法，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顿了顿，浮光道人直视楚泰双眼：“当然，这些不过是托词，实际上我心中若真没有一丝丝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希望从你身上找到延寿的方法，寄托在这骷髅中的一点分神是不会影响到我的，说到底还是我个人修行不足，留了空隙，让外魔找到了机会。”

楚泰有些干哑道：“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的，或者只说前半段就好。”

“我希望收你为徒，是为了道统的传承，传道传德，前面我已经错了，现在这些事情就不应该瞒着你。哪怕瞒得了一时，日后你修为到了，自然也会算到，何必呢？再说，我对你的期望，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够传承我太乙金华一脉的道统，将同样洞天异化，最高传承出现一定问题的法脉传承下去。要做到这一点，唯有你的特殊体质才能做到，我教不了你太多，自然也不需要你拜我为师。”

说出这些话的浮光道人整个人气息都平复了不少，看上去精神头好了许多，他平和地看向楚泰，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咬了咬牙，楚泰最后问了两句：“先前先生你师弟说你寿元将近是真的吗？《太乙金华天象秘章》真的出现了问题？”

“是真的，而且我这次被九泉阴景濛勃之炁影响，寿数又消减了不少，也就这几年的时间了。夺取肉身一事，你也不用担心，我的修为已经开始溃散，苦修三甲子方才半成的太乙耀罗丹阳之炁本就在百年前的两天碰撞之中受到影响，如今又是受到九泉阴景濛勃之炁混了阴阳，更是没有前路了……”

浮光道人说着，看向窗外：“我这状况，与其强求人间，倒不如在死前将其复返先天一炁，洗练根骨，求个来世，你若是真的担心，我可以立下誓言，绝不害你，只希望你能够将我这道脉传承下去，若是有心将我来世重新度回就可。”

“至于《太乙金华天象秘章》的问题，其本身修持并无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典籍的核心留在异化的洞天之中，外加昔日修行此法之人很多都受到异域大天的影响，让其中法理出现了一定的扭曲。而这一点对于已经容纳道果碎片的你，反而是最好应对的。”

听到这里，楚泰思索了好一会儿，艰难起身，躬身行了半个弟子礼。

浮光道人见状，哈哈大笑，让他快些坐下，好好休息。

当天夜里，楚泰再次听闻那诵经之声，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不和谐，反倒是充斥着一种莫名的神圣感，同时他也隐约感受到某种金火气息正在不断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