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悲戚(中)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地呢?”王熙文给自己倒了满杯金色地酒液,垂眸看向某个方向,似想不起来经年地旧事。
但孟诗雨知道,他不会忘记,因为那种被抛弃地经历只会深深刻进骨血里,历久弥新,永远都不会愈合。
“他们忘记了我上小学的事情,没有人帮我报名。”王熙文说完这一句,仰头喝了那杯酒,那酒太浓烈了,辣得他眼睛发红,声音都变得哽塞……
当然,这期间需要保姆接送地辅导班还是上着的,可这怎么能够?王熙文看着辅导班里从幼儿园升到小学得小伙伴,或开心或不开心地讲着学校里地趣事,而他那么地格格不入,只有经历过那种尴尬地孩子能明白他那时地心情……
夫妻俩呢,他们没有注意养子地状况,将所有的心思和期待都放在了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从前盯着他画画、练琴的不再严格要求;哪怕他上课不好好听讲,欺负同学被老师家访,夫妻俩也是敷衍了事……
四个月的时间,“娘娘”的肚皮从毫无变化到凸起。王熙文的生活从娇宠变得敷衍,他这个人变得可有可无。
“你相信吗?”男人揉皱了眉眼说:“被送走的那刻我都没有恨过他们,我只是想不通,我做错了什么?哪里令他们不满意呢?”
男人是真得醉了,不然不会这样带着哭腔向一个女人袒露多年的伤疤。
“这些年我还是会想,就算不是亲生的,养了三年对待猫狗都不至于那么冷漠,甚至厌恶,偏我父母做到了。猫狗被遗弃尚且会伤心,何况我是个人!”
孟诗雨有些心疼当年那个小男孩,她没有打断男人的话,也没有阻止他继续喝酒。她甚至在他无法将酒瓶对准酒杯的时候亲自给他倒了酒,并跟他碰了碰杯子。
算是无声的安抚……
男人一口喝尽了杯中酒,继续他的故事。
即将为人父母的夫妻俩,在之后与之相处的日子里,看王熙文这个养子越发不顺眼。他们觉得这孩子是占据他们多年宠爱的野孩子,完全忘记了让他占据亲生孩子宠爱的这些年并不是他的错。
他们甚至都没有想一想,王熙文来时将将记事,对他来说他们夫妻就是他这世上最亲的人,被亲生父母抛弃他不记得,但被他们冷落直至被抛弃他已经能记得很清楚,他们完全不在乎伤害他。
“你可能不相信。”王熙文眼中含泪道:“我曾经也是期待弟弟或者妹妹降生的,但是爸妈不相信。他们防备我,恐惧我,似乎一夜之间我不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个恶魔。随时挖空心思想害他们的宝贝,目的就是家产。他们觉得我坏,觉得我是恶魔,好啊。那我就做给他们看……”
孟诗雨瞬间想到王熙文后面想说什么,因为她也当过小孩子,非常能理解小孩的爱憎分明。当他们得知未出生的弟妹会抢走父母的宠爱与关注时,他们想的往往不是“我会爱护弟弟妹妹,我会乖”,而是……
如果没有这个小家伙就好了。
于是,王熙文小朋友干了一件事。
一家人某次吃过饭,父母起身要去散步消食,当然这散步活动是从不带他的。小小年纪的他竟在母亲离开餐厅时,伸脚想要把自己的母亲绊倒。
那时,“娘娘”已怀孕八个月,夫妻俩对肚子里的孩子在意的紧,几乎立时就看到了王熙文伸出去的那只小脚。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普通家庭父母会怎么做?开导,心理疏导,全家人一起反省,但王熙文不是夫妻俩亲生的孩子,他们只要把这个“小怪物”隔离开就好了。
护子心切地夫妻俩看不到小男孩心中的恐慌与嫉妒,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害怕这个饱含期待的孩子会有意外上。
而那只伸出去的小脚,让王熙文在夫妻俩眼中不再是天真小可爱,而是一朵在阴暗森林里长出的毒蘑菇。
“我真的知道错了,去找爸爸道歉。”王熙文红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此时地他不再是那个高大地男人,只是一个渴望父母原谅地小孩子,他说:“爸爸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只是说‘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你该去你来的地方’。”
能将人很快接出孤儿院,自然也可以很快将其送回去。
孟诗雨很疑惑,“就这样被遗弃了?”
“是吧?”王熙文捂着自己的脸,仰靠在椅子里,苦笑道:“被遗弃又怎样呢?我亲生父母不是也把我遗弃了?他们,他们这样不负责任地父母照样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这一刻孟诗雨是震惊的,这个高高在上,看人撇着眼角,吩咐他人做事极具压迫感的男人竟然被人遗弃过?
这也太玄幻了!
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到幻听了?
“那后来呢?”孟诗雨有些焦急,“你是怎么回来的?”
男人苦笑,“自然是又被接回来的。”
王熙文在孤儿院曾期盼养父母尽快接他回去,他哄骗自己他们只是惩戒他并没有真的不要他。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接他回去!
但整整一年,对于大人而言一年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一年几乎等同于一辈子。
上了小学的他长高了,不再喜欢笑,并且沉默寡言。他学习很刻苦,从不跟同龄的孩子们玩,孤儿院的老师对此束手无策。
曾有人想领养他,但他心底认准了王氏夫妻是他的父母,所以面对一双双善意的手从不点头。
直到一年后,他再次见到了养父母,他们几乎认不出他。那时两人抱着尚在襁褓的妹妹,一脸慈爱地说来接他回家。
王熙文看着那柔软地小婴儿,看着养父母的笑脸,心中一片茫然。
他知道,这一次回去他们不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他也再不会把他们当成亲生的父母。
那些柔软而甜美的情感,永远也回不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跟着他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