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中同学

班车再次在乡间土路上跑动起来，灰尘极大，又因为拉着各式各样的人，所以车间内充斥着一股股刺鼻的气味。

“有点晕车吗？”女子似乎发现了江城的难受，贴心问道。

江城这才转头看向女子，女子穿着合身的黑色小西装，小西装里面是一件高领针织衫，整个人显得气质出众，像是体制内工作的人。

江城点了点头，“早上起的太早了，有点晕车？”

女子听闻，从背包里摸索起来，掏出了一片药递给江城道，“晕车药，要吗？”

江城微笑摇了摇头，拒绝了女子的好意。

女子的手伸在空中，打量了一眼江城，“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倔强，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江城微微一怔，看向女子，“你认识我？”

女子噗嗤一笑，将药塞到江城的手里，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杯水递给江城俏皮说道，“你先吃药，不然一会吐了，我可就装作不认识你了。”

江城在脑海里不住搜索女子，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与女子有过什么交集。

女子噗嗤娇笑一声，“李芸还好吗？”

江城皱着眉头，“你认识我媳妇？”

女子见江城没有动作，将晕车药与水杯硬塞给了江城，“我也认识你啊！”

江城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女子是谁。前一世，他的印象里就没有女子这样的人。

见江城紧皱着眉头，女子再次捂嘴娇笑道，“我叫白小玲，是你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四个字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很多尘封的往事忽然涌上江城的心头。

小城镇里的建筑好像一年四季都没有变化似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城依然与张丽丽在一起，二人也同时进入了心心念念的高中。

好多同学初中毕业，毅然决然选择了中专，毕竟中专出来，便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那个年代，只要有一份铁饭碗，便觉得祖坟冒烟，光宗耀祖了。

但是江城与张丽丽，却不如此想。

他们的理想太过远大，一所中专撑不起他们的梦想。

所以，二人毅然决然，上了镇里的高中。

第一天上学，二人一如往常，还是选择了对方作为同桌。毕竟从小到大，在一个巷子里长大，而且熟知对方的性情。

张丽丽父亲经营着一家麻将馆，母亲在纺织厂上班，与江城母亲是同事，算是镇子里条件好的。

无论上学放学，还是刮风下雨，镇子的青石板砖路上，总是有两个清纯的身影走过。

镇子里的人，看着江城与张丽丽，便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金童玉女。

母亲们上夜班的时候，张丽丽便背着书包，离开嘈杂的麻将馆，来到江城家里，在江城的偏房里，二人写作业，聊天，看四合院上空斑驳的星海。

李芸便是那时候出现在二人的世界中的。在江城的印象中，李芸黑黑瘦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老师害怕江城与张丽丽陷入早恋，便硬生生将二人分开，调动了座位。

李芸的发丝干黄，穿着陈旧的黑色西装改造的不合身的补丁衣服，裤腿上有一块极其显眼的花布补丁，脚上穿着一双护不住脚趾的布鞋。

她羞怯的不敢抬头看任何人，自卑的像是欠了全世界。

“你好，我叫江城，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江城阳光开朗，穿着崭新的白色衬衣，青色西装裤，白色球鞋伸出手自我介绍的时候，李芸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江城。

下课时，江城发现，那个来自农村的李芸，总是一个人待在座位上，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愿意去食堂吃饭。

后来才听说，李芸的父亲是酒鬼，母亲因为忍受不了父亲的打骂，所以喝了农药。

李芸仅仅靠着学校每天发的二两粮票苦苦支撑着。

每天只吃一顿饭，饿急了的时候会去水龙头上疯狂喝水。

江城那时候满眼都是张丽丽，可是张丽丽，玩性极重，午饭时喜欢去吃食堂，对于江城带来的饭菜不管不顾。

江城一气之下，便将带来的饭菜送给了李芸。本来是无意之举，谁曾料到，那些简单的饭菜，却刻进了李芸的心里，一生便也难以忘怀了。

“想起来了吗？”

白小玲满眼期待的看着江城问道。

江城尴尬的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了。

女孩有些失望，随即又释然。像她这种平凡的人，本身便没有任何光环，让人忘记也是正常的事情。她温柔一笑，解释道，“我是张丽丽的同桌，李芸农村老家的邻居。”

江城皱了皱眉头，细细看了一眼女子，印象中好像真的有过这样一个女孩。

在我们看似冗长的生命里，认识过很多人，但是真正能留在记忆里的却少之又少。不知不觉间，很多相识的人早已泯灭在了时光长河中，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白小玲说，“这几年，你跟李芸的事情在我们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李芸的父亲时不时便痛心疾首，不住向村里人诉苦，说你的不是。”

江城苦涩一笑，“他说的是真的。”

白小玲似乎没有料到，江城会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的过错，诧异道，“这五年，你真的将李芸当成了出气筒？”

江城点了点头，大方承认道，“确实如此。”

白小玲的脸瞬间便变了，有些厌恶，“我之前不相信的，一个待人温善的人怎么会变成一个酒鬼了？”

江城紧了紧军大衣，使劲往后靠了靠，“人总是会变得？”

白小玲再也不想说任何话，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觉得李芸为了江城，真的不值得。

李芸上高中，并不是李芸父亲的意愿。李芸父亲希望李芸辍学，早日担起家里的担子，挣钱给他买酒喝。

但是，李芸成绩优异，被镇里的高中破格录取，甚至愿意免了李芸的所有学杂费，还愿意为李芸每天提供二两粮票。

刚开始，李芸父亲死活不同意，但是迫于乡里的压力，只得让李芸去镇里读书。

李芸的心像是一座封闭的海，就连一起长大的白小玲也不愿意吐露心声。

但是白小玲知道，李芸爱疯了江城。

在李芸简易的笔记本上，在村子的柳树上，曾经被李芸刻满了江城的名字。

高考后，李芸成绩优异，本来可以有一个大好前程，可是当李芸听闻，江城母亲希望江城早日结婚，张丽丽又拒绝了江城后，毅然决然放弃了自己的大学梦，转身便嫁给了江城。

拿自己前程赌幸福的人，若不是爱疯了，谁会如此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