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速之客
吴管事铁了心不放人,苏青青挨不住吴管事的“盛情”邀请,只能同意留在枣山看着炭窑。
吴管事这番做法,其实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生怕这最后一个拯救自己的办法也失去了,所以才想尽办法拉苏青青一同下水。苏青青可以理解,但是心里却并不舒服,本来想发作,可看在山民和肖慕言的面子上也忍了,等这事成了之后再说。
“言哥哥,枣山离家里太远了,阿娘坐牛车过来路程颠簸,怕是身子受不住。”苏青青心里放不下独自在家的惢娘,催促肖慕言赶紧回家:“你还是先回去照顾阿娘吧,大家都在这里,你不要担心我,我黄昏便回来。”
苏青青记得,她乡下的奶奶就是在无人看顾的情况下摔了一跤,一直都爬不起来,生生在地上躺了一下午。等到对面山头的邻居老太太来串门的时候奶奶才被发现,老太太赶紧喊了在不远处工厂做工的伯父回家,这才将奶奶扶起。惢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她眼睛不好,身子也弱,有奶奶的前车之鉴,苏青青实在是不放心惢娘一个人待在家里。
肖慕言两边都放不下,担忧道:“可是你一个人在这,我担心。我怕万一有人欺你年纪小面皮薄,我又不在你身边,你会受委屈。”
“我?面皮薄?”苏青青被逗笑了,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一脚给吴管事家大门踹飞的样子了,我这么泼辣,还有人敢欺负我不成?”
吴管事正在套牛车,听见苏青青和肖慕言小声交谈,知道他俩不放心在家的惢娘,于是道:“阿言,大妹子,你俩甭担心,如果惢娘不方便的话,我喊我家那口子去你家照顾她半日,这样你俩总能安心了吧?”
肖慕言和苏青青对视了一眼。
肖慕言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吴管事了。吴夫人做事一向稳妥,又和阿娘交好,有她在我和青青也放心。”
“好!”吴管事笑嘻嘻的,坐上牛车对二人道:“那我先回去一趟,你们二人在这看着,一会我会送吃食过来!”说罢,吴管事一扬皮鞭,牛车晃晃悠悠,朝村子方向去了。
送走了吴管事,泥瓦匠还在挖其他的炭坑,肖慕言环顾四周,见附近的守林人都围在这里看烧炭,便对围观的守林人们道:“各位叔伯,时间不早了,各位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吧,枣林昨夜才出事,最近还是要多防范些比较好。”
梁叔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拱手道:“行,那我们就先回各自的点上,这炭窑就交给你们三人了。”
“不,梁叔,你留一下。”肖慕言道。
“有事?”梁叔不解。
肖慕言道:“有些事要和梁叔确认一下。”
梁叔对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道:“小光,你去我的窝棚那看一会,这个点我来守,一会我过来再找你换班。”
叫小光的年轻人颔了首,和其他的守夜人一并离开了。
梁叔指了指不远处枣树下的一个竹制窝棚道:“进去说吧?”
肖慕言拍了拍赵安民的肩,道:“小赵,辛苦你在这看一下炭坑,我们去去就回。”赵安民点点头,爽朗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皮肤的衬托下闪闪发亮:“去吧言哥,交给我您放心!”
说罢,肖慕言微微一笑,牵着苏青青到边上洗干净手上的泥,然后跟着梁叔一头钻进了竹制窝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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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管事驾着牛车走在回村的路上,老牛脖子上的铜铃随着它厚重的步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牛车的车轴没有滚珠,老远就能听到牛车吱呀吱呀的响声,颇为悦耳。
“阿伯!”
忽然有人叫住吴管事。
吴管事拉停牛车,只见前面路边站着一个穿着丁香紫色棉布衣裙的少女,她背着一个包袱,身边还站着一个提包袱的妇人,正对他甜甜笑着。
少女走上前来,行了个礼,问道:“阿伯,请问陌野村往什么方向走?”
吴管事看了看两位女子,觉得面生,警惕道:“你们找陌野村做什么?”
妇人道:“大哥,我们找一户姓肖的人家,肖慕言。”
吴管事恍然,道:“原来你们找阿言?他现在不在家,正在枣山上做活呢。”
“这……”妇人面露难色。
吴管事打了个哈哈,道:“没事,我也正要回阿言家一趟,他阿娘在家呢,你们先上车,我顺路送你们过去吧。”
妇人和少女露出感激的神色,开心道:“多谢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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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山,竹棚。
这个竹棚是枣山守夜人晚上居住的地方,从外面看挺小的,但是钻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空间其实还挺大。整个棚子都是由竹子制成,由两根长竹竿和两根短竹竿架出一个框架,高的朝前,矮的朝后,墙壁和地面用的是固定好的整根竹竿,顶上用细竹竿用九十度交叉的方式捆绑做顶,再用野棕榈叶覆盖在顶上当房顶,既遮阳又防雨。
竹棚内正中央的地面挖了一个长宽一米的孔洞,孔洞连着地面,大概有三十多厘米深,孔洞周围放了一圈大石头,石头中央铺着木炭,一个铁壶就架在炭火上噗噗地烧着热水。
苏青青和肖慕言在炭火前的地垫上席地而坐,梁叔则坐在炭火堆对面的地铺上。
梁叔从腰间抽出一只竹烟斗在火堆上磕了磕,然后从烟斗上挂的小包里掏出新的烟叶填进去,然后把烟斗伸进炭火堆里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道:“说罢,有啥事儿?”
苏青青被熏得有些咳嗽,肖慕言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草扇扇了起来,道:“我和青青刚从枣山上下来,见到粱婶儿也在上面拾枣核,想着反正一会婶子一会下来也是要和您一起回去的,不如就在这里等会她好了。”
梁叔望着肖慕言的俊脸,吐出一口烟气,叹道:“唉,好好的枣林就这么被烧了,真是作孽。我在这枣山干了十几年,算是亲眼见这些枣树长大的,好不容易这枣树到了盛果期,没成想……”梁叔说到这不做声了,将烟斗拿在手上,目光好似透过了面前的二人穿越到了远方。
炭火上的热水开了,噗噗溢出来,打湿了旁边的炭火。炭火刺啦一声,冒出许多白汽。
肖慕言将扇子塞到苏青青手里,然后拿起旁边的抹布,提起水壶放在一边。
梁叔抽着烟,看着肖慕言娴熟地冲沏了三杯茶水,道:“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娘怀着你刚来陌野的时候。”
肖慕言眼神微动,沉默地将茶杯递给梁叔。
苏青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好奇,她接过肖慕言递来的茶,盯着梁叔。
梁叔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浅浅嘬了一口,道:“那年冬天,雪特别大,早早的就天黑了。我跟媳妇刚睡下瑛姑就来砸门,说你娘在大雪天里动了胎气,硬生生的撑着身子下地,跑到她家求助。瑛姑那时候刚和她家那个成婚,还是个大姑娘,哪见过这阵仗?看见你娘面色发白倒在家门口她都要吓坏了,冒着大雪把我媳妇和老吴媳妇喊起来给你娘接生。我和老吴护送她们回了你家,路上太滑,摔了好几跤,还好最后你们母子平安。”说罢,他望着眼前乖巧坐着的苏青青,道:“……还好,这么辛苦你娘也算是熬出来了,你现在也要成婚了,时间真快啊。”
“好烫!”苏青青听得入神,饮了口热茶,烫的直吐舌头。
肖慕言立刻接过茶杯,微微蹙眉,心疼道:“慢点,笨蛋。”
“听太入神了,喝猛了。”苏青青捂着嘴,道:“没想到梁叔和我们家还有这段交情在呢?言哥哥,你之前怎么没说呀。”
肖慕言捧着茶杯,道:“……我也是刚知道。”
梁叔将茶杯放在地上,又抽了口烟,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眼看着你们这些娃儿越过越好,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看着也高兴。”
肖慕言帮苏青青吹了吹热茶,道:“是啊,眼瞧着梁叔你们在枣山劳作这么多年,枣树到了盛果期,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可偏偏有人看不惯半夜上山点火。”
梁叔神色微动,道:“可不是,十几年的成果,被人一桶火油就烧了个精光。”
肖慕言定定地看着梁叔,道:“可是,我们从未有人和您说过,点燃枣林的是火油啊。”
“!”
梁叔的手一震,面色从晒的糙黄的颜色突然变得煞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他尴尬一笑,道:“是小赵说的,方才他下来问我最近有没有看见过生人,顺带提了一嘴,说枣林是被人泼了火油点着的。”梁叔不自然的抬眸,望着定定看他的肖慕言,道:“阿言,你这是怀疑我么?我在枣山干了十几年了,有什么理由要一把火烧掉这些年的血汗?”
“……”肖慕言收回目光,低垂着眼帘,道:“是我太敏感了,对不起,梁叔。”
梁叔挥了挥手,道:“算了,叔也不和你计较。你们自便吧,我要休息一会。”说罢,他将烟斗丢在坑边,就地一躺,背对着他们俩窝在地铺之上,合起眼小憩起来。
苏青青用手指戳了戳肖慕言,用口型说道:“我们出去吧。”
肖慕言起身,拉起苏青青,走出了竹棚。
苏青青伸了个懒腰,道:“唉,真累,肚子也饿了。”
蓦的,一杯茶出现在她面前,正是刚才烫到嘴的那杯。
肖慕言拿着杯子,道:“吹凉了,你忙了这么久,想必渴了。”
苏青青接过杯子,嘟囔道:“真是个实心眼儿的笨蛋。”说罢,她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递还给肖慕言。肖慕言将杯子放在竹棚门口的地上,指了指远处的赵安民,道:“去看看炭窑怎么样了?”
“好。”
苏青青和肖慕言绕到赵安民的背后,赵安民此刻正在堵进气口,进气口已经只有半拳这么大了。
“不错嘛,”苏青青探头突然出声,吓得赵安民一个激灵,埋怨道:“青姑娘,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在背后说话呀,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肖慕言一个凌冽的眼神,赵安民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得得得,我说错了。肖慕言你个有老婆没兄弟的家伙,还没成亲呢就偏心偏到肚脐眼儿了。”
苏青青打量着炭窑,顶部的鼓包已经开始塌陷了,烧干裂开缝的地方也被赵安民用湿泥厚厚糊上了,苏青青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赵哥,你很有烧炭的天赋嘛,这一炉要是成了,后面的也都要交给你咯,怎么样,有信心么?”
赵安民咧开嘴傻笑:“真的呀?我还怕第一次烧枣核炭没经验给搞砸了呢,青姑娘这么夸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苏青青捂嘴笑道:“得了,别喊我青姑娘,你以后喊我大名儿苏青青吧,或者叫青青都行,青姑娘喊着蛮奇怪的。”
青姑娘青姑娘的喊,总让她回想起90年代的新白娘子传奇,跟喊小青似的,一听就出戏。
“好,青青姑娘。”赵安民挠挠头,有些木讷:“额……不,青青。”
肖慕言一拳头擂在赵安明的背上,道:“不行,你还是叫青青姑娘吧,青青太亲近了,只有我能喊。”
“嘶……”赵安明吃痛,有点无语,翻了个白眼,道:“神经,你吃哪门子飞醋啊?”
“我哪吃飞醋了?!”肖慕言俊脸微微发烫,无力地辩驳。
苏青青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别搁着待着了,这炭窑一时半会也没个结果,咱们去树下找个地儿窝着,等吴管事送饭吧。”
真是,这两个十几二十岁的大男人怎么跟小学生似的?
泥瓦匠那边已经挖好了几个大坑,领头的过来禀告:“炭窑都挖好了,我们先回去了。”赵安民冲泥瓦匠他们做了一揖,道了声辛苦了,然后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几人站在树下打屁聊天,只听牛车铃铛叮当作响,吴管事驾着马车回来了。他一手拉着绳,另一手高高举着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喊道:“你们仨小猢狲搁树下干啥呢?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