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岛(一)
瀛洲仙岛,五首山洞。
闻昭昭坐在首座上醒来,一抬头总觉得扯得慌,一摸才发现头发里插着一根毛笔。她恼怒地拔下来,直接拽断了几根头发。
“嘶——”
闻昭昭痛惜地把头发捧在手心里,她爹定是诓她的,到了阎罗殿神死魂灭怎么还能感觉到疼,就是可怜了她本就不茂盛的发,她抹了抹眼角,小一小二,娘对不住你们。
“小姐,鸣公子带着人在外面等很久了,要叫进来吗?”一只小黄鸟飞进来化成人形。
闻昭昭大骇:“弥弥,你也死了?”
“呸呸呸,小姐睡糊涂了,要是让岛主听见,又要罚您了。”弥弥对上闻昭昭茫然的眼睛,熟练地揉上她的太阳穴。
闻昭昭被她这种见怪不怪的样子弄得更懵了,她捂着心口,娘的,要了她小命的那一刀可真疼,直接捅进了她的脏腑之内,让她的三魂七魄都碎了。
弥弥见她双眼发直,耐心解释道:“小姐,你昨日做梦梦见岛主死了硬逼着我们做了场法事,前日梦见庄里的鸡比鹰还大,管王伯的鸡叫了一天的大哥……”
闻昭昭有些脸红地打断她的回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么蠢。
“昭昭,你到底醒了没。”薛鸣没了耐性,一脚踹开了洞门。
薛鸣是闻昭昭自小的玩伴,他爹是瀛洲岛富甲一方的野猪地仙,偏偏他自己有个当英雄的大梦想,闻昭昭记得,自己死前薛鸣被关到了地牢里,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这个时候见到他,闻昭昭有些恍惚了。
“昭昭,你愣着干什么,醒了怎么不让我进来,我在外头冷死啦。”薛鸣不跟闻昭昭客气,他步子大,两三步走到闻昭昭身边,一屁股占了一多半座,闻昭昭直直被挤下椅子。
他带来的那个蒙着脸的男人站的笔直,穿着身月白色的袍子,不同于薛鸣的懒散,哪怕被绳子绑着,他仍然没有弯下腰。
“你把谁绑来了?”闻昭昭眉心重重跳了一下,前两千年她和薛鸣几乎可以算得上瀛洲岛上的霸王,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薛鸣邀功似的向她努努嘴。
他窜下去,一口摘下布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当然是天族的太子!”薛鸣颇为自豪地挺着胸脯。
璟渊的手还被缚在身后,头套除去地瞬间,他睁开了眼睛。肆意的眼睛与眉上扬,璟渊薄唇含了一抹淡淡地笑,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他月白色绒袍上实际是绣着淡金色的竹纹。
闻昭昭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握住,好像此刻被绑住的人不是璟渊,而是她与薛鸣。
他一身的华贵,落拓的墨色长靴,这样站着也像水墨画似的。
“误会,误会,薛鸣你这蠢猪,你绑太子来干嘛。”闻昭昭觉得心口跳了跳,痛感再一次袭来,回忆排山倒海地灌进脑子里。
她确实死了,还是璟渊亲手捅的刀,她上辈子嚣张跋扈,得罪他太多,等他登基后,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昭昭,不是你说给这天族的蛮犊子一点教训吗?怎么又是误会了?我肯定没弄错,我做猪也是有原则的。”薛鸣摇摇头,对着闻昭昭据理力争。
事实确实如此,上辈子闻昭昭的娘就是死在天族收复四海八荒的战役中,她始终记挂着这份仇,所以一听有天族人来,她立刻叫上了自己的一干小弟准备干一票大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到时候她拒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薛鸣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对太子只有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情,别说绑了,就是太子掉了一根头发丝我都要哭上三天三夜。”
闻昭昭冲着薛鸣挤了挤眼睛,对不住了兄弟,早死晚死都得死,这次就让你先死。
薛鸣突然被骂,颇为纳闷,又看闻昭昭提着裙摆就要下来替璟渊松绑,不快地将璟渊旋了个身。
闻昭昭直直扑了上去与薛鸣撕打在一块,她憋着火:“我今天就替太子爷暴打你这个不肖子孙。”
两个人闹个不停,一直不动声色的璟渊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化作个胀大的球冲天而去,抵着洞壁炸了开来,衣裳散成雪花飘飘悠悠地降下来。
闻昭昭整个人瘫在地上,完了,完了,未来的天帝炸了。
“找到你们了。”有一道懒懒的语调从身后传来,闻昭昭僵硬地转过脸,洞穴口有个逆着光的身影,仍是一样的月白绒袍,却恍若镀了光晕。
所有的风都被堵在洞口,只剩竹叶被吹得潇潇作响,小雀儿弥弥感到神压有些喘不过气,变回了原身。
这张脸与刚才兜子下的脸重合,闻昭昭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着嗓子喊:“天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鸣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以为是璟渊施了法术,从背后抽出刀,凶神恶煞地指着他:“听见昭昭的话了吗,跟着昭昭学。”
闻昭昭扯着薛鸣的衣角,拼命使眼色,眼皮抽了筋也没能让薛鸣低头看自己一眼。
“我跪她,你们两个还受不起。”璟渊打量着两人,这女子被吓破了胆,男子似乎是个傻的,他轻笑一声:“真是蠢笨如猪。”
“糟糕昭昭,他果真厉害的紧,竟然能看出我是猪。”听了璟渊的话,薛鸣大骇地收回刀,他的化形术是练得最好的,不说闻昭昭,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一定能看出她的原身。
闻昭昭沉默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璟渊显然也被他这个反应惊到,他初来乍到就见这小子鬼鬼祟祟,难道瀛洲仙岛还有山贼不成?怀着这个疑问,他用傀儡跟着他走了一路,来了洞里才发现二人早有预谋。
“你们二人在瀛洲岛作恶多久了?闻岛主难道不管吗?”璟渊慢悠悠地问。
“岛主才不管我们,你知道我俩是谁吗?昭昭可是岛主的……”薛鸣还没说完就被闻昭昭捂住了嘴巴。
说多错多,璟渊下凡本就是为了盘查各岛,闻昭昭自认为她爹也不是个什么聪明人,这么多年对岛上的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因为她让璟渊记恨她爹可就不好了。
瀛洲岛是三大仙岛中最特殊的一岛,位于天界人间交界处,这里仙与妖混杂而居,却没有一个人类,这也是这么多年闻昭昭她爹能在当中捞取灵石油水的重要原因。
“我们二人乃是闻岛主身边的仙奴仙婢,我叫二丫,他叫狗蛋,他小时候脑子被驴舔了有点问题,太子莫信他,我二人听说太子殿下亲临,心中好奇的紧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包涵。”闻昭昭不肯松手,也不敢与璟渊对上视线,她飞快思索着如何应对眼前情况的法子。
“这般请人,倒是有趣。”璟渊的视线轻飘飘落下来,这二人嘴里倒是没一句真话。
薛鸣憋了个大红脸,他颇为惊讶和不解地盯着闻昭昭,似乎要把她身上戳个洞。
“既然误会解清,还请太子殿下上座。”闻昭昭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堆满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璟渊身后。
璟渊见她熟练地弓着腰,挑了挑眉,这是又要做什么?
只见他刚刚走到台上,闻昭昭不知摁动了什么关卡,这首座周遭竟然起了一道法术屏障,她利索扯上薛鸣就向洞口跑去。
她边跑还不忘说:“太子,你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这法术自会消失。”
这屏障是薛鸣的父亲下的,当初是怕他们二人招惹的仇家打上门,谁成想现在用来困住了璟渊,有备无患前人诚不欺我。
“二位莫走,渊哥还有话想和二人聊呢。”一个抱着剑的汉子挡住了闻昭昭的去路。
闻昭昭记得他,他名唤殷菏,原身是只苍鹰,从小遍与璟渊混在一起,后面璟渊做了天帝,他更是璟渊地左膀右臂,这样算,那她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注意到闻昭昭仇视的一瞪,殷菏一抖。
二人就这样又被恭恭敬敬地请了回来,璟渊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到二人回来才饶有兴致地从结界上划开了个口子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闻昭昭。
闻昭昭扯了扯嘴角:“太子好法术,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真是来者不拒。”薛鸣总算弄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他不爱读书,想附和着闻昭昭说两句,挖空头脑总算想上来了个词。
第一个笑出声的还是殷菏。
闻昭昭扶着额头挪了挪步:“我要求不和他站在一起。”
“既然如此,二位可以交代身份了么?”璟渊支着下巴,不再听二人耍宝,食指画了个圈,二人被绑在了原地。
“又或者说,你是岛主的什么人?”璟渊不再兜圈子,状似无意地用手指在他二人身上划出一个金灿灿的圈。
闻昭昭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仍然嘴硬:“太子殿下,您说什么呢,我们二人就是闻岛主的仙奴仙婢呀。”
闻昭昭话音刚落,那金色的圈子直冲冲地向她和薛鸣飞来,直到紧紧箍上他二人的腰身,还仍有越收越紧的趋势,薛鸣本就五大三粗,这样一束不由得大喊出声。
闻昭昭顿时有些绝望了,老天啊,降道雷劈死她身后这蠢货吧。
薛鸣仍有愈演愈烈之势,他脸涨的通红,就在洞外响过一道惊雷时,薛鸣化为原身,企图掘地钻出金圈。
闻昭昭一个激灵,不安地打量着四周,难道老天真的听到她的祷告了?
闻昭昭赶紧合上双眼,老天爷,我刚才是了瞎说的,您大人有大谅,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薛鸣仍未挣脱,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抬起占满泥土的半个身子四处撞着,闻昭昭突然被打扰有些茫然地拽住他后肩,谁晓得这厮力气倒大的很,被这一抓薛鸣竟直向璟渊撞去。
璟渊和殷菏都没有反应过突然的变故,就这么一顶,璟渊与薛鸣滚做一团,金纹的小袄扯了个大口子狼狈地罩在他头上。
“渊哥!”殷菏急忙上前,想分开三人却又无从下手,眼见三人越滚越远,直到轰地一声撞上洞壁,这洞也隐隐约约有倾倒的势头。
“昭昭!太子!”闻昭昭还晕着,就听见外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
身上的金圈随着璟渊摔倒的同时已经解了,额头一阵温热,她往脸上摸了摸,抬眼一看,满手的血,那声“爹”还卡在嗓子眼里,就两腿一登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