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乖孙
“来，乖孙，尝尝这个！”奶奶笑眯眯地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凌平碗里。
“谢谢奶奶！”
凌平正扒着饭，抬起头，脸上还带着饭粒。
奶奶用粗糙干枯的手，轻轻将他脸上的饭粒扒掉，冲着凌国富他们笑道：“乖孙上了高中以后就是不一样哈，看着更懂礼貌了。”
本来是夸凌平的话，结果凌国富夫妇听见，身子却猛地一僵，赶忙低头吃饭，不敢搭话。
奶奶年轻时也是利落人物，瞧见端倪，眉头一皱道：“你们咋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凌国富身子猛地一颤，正要酝酿开口。
只听“磕”地一声，凌平把碗放到桌上，对着奶奶大大方方道：“奶奶，我休学了！”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整得凌国富都无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上清华了呢！
“啊，休学？”奶奶惊了，连忙问道：“咋回事，我记着乖孙你成绩挺好的，咋会休学了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她在凌平头上身上摸了摸，又仔细瞧了瞧，转头对着凌国富一脸不善道：“说，是不是你把孩子打的不想上学了？”
凌国富连呼冤枉，指着凌平道：“妈你问问他，看我打他没？”
奶奶狐疑地看着凌国富，显然对方前科太多，并不怎么相信他。反而小声问着凌平：“告诉奶奶，是不是你爸打的你不想上学。”
凌平点点头：“我爸确实喜欢打我。”
凌国富“……”
凌国富鼻子都气歪了，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当着我的面构陷我，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结果奶奶那冷飕飕的目光一望过去，凌国富瞬间哑火，讪讪地坐了下来。
“妈，您听我解释！”
“你解释的多了，我不知道该信哪一句。”
奶奶眉毛竖起，当年她能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还没让孩子长歪，靠的可不是什么和颜悦色，心慈手软。
凌国富有时只要想一想，屁股都会隐隐生疼，小时候挨的打，都快成肌肉记忆了。
“奶奶，我爸虽然打我，但是休学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主意。”最后，凌平到底出声替凌国富解了围。
“啊，为什么？”奶奶表情柔和下来，疑惑问道。
凌国富心中不忿，妈你双标地有些太过分了吧！
凌平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在学校过的不开心，所以休学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奶奶话里已经隐隐可见怒气。
“哎呀，妈，小一是休学，不是退学，不用这么紧张。”陈桂香看到气氛开始紧张，出来打起圆场：“他就是太小了，在学校里和人合不来，我让他调整调整再去上学，不耽误。”
听到儿媳妇发话，奶奶这才停止追问，她一向很有分寸，从不和儿媳妇顶牛，所以才能维持住和谐的婆媳关系，让凌国富日子过得这么舒服。
“既然你爸妈都没意见，那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多嘴了。”奶奶给凌平夹了一筷子菜，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农村人要想走出去，坐办公室，只有读书一条路，不然就要跟你爷奶一样，当一辈子农民。”
“我知道，奶奶。”今天的凌平特别乖顺。
“知道就好！”奶奶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只要你愿意读书，你做什么奶奶都支持你。不像你爸，当年他就读书没用，所以只能去学木匠。”说着，还白了一眼凌国富。
凌国富老脸一红，尴尬道：“妈，你怎么老是说我！”
“哎呀，奶奶，你别说爸了，我觉得爸这木匠当的挺好的，村里好多想当当不上呢！”
奶奶撇撇嘴：“也就在村里横横，出去了还不是矮人一头？”
看得出来，奶奶对于凌国富当年不好好读书怨念颇深。
看着老爸投来的求助目光，凌平无奈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道：“奶奶，给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奶奶打开一看，好像是裁剪下来的报纸，上面那个拿着吉他的人像极了眼前的凌平。
奶奶眼前一亮：“呦，乖孙你上报纸了？”
她不识字，于是递给凌平道：“给奶奶念念，都写的啥？”
凌平脸一红，当面夸自己，即便他三十岁的芯子，也不免感到羞耻。
“妈，你来念！”
陈桂香眼一瞪，你羞耻我就不羞耻吗？
“老凌，你念！”
于是食物链最底端的老凌同志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份工作。
等到凌国富念完，奶奶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半晌，方才对着凌平震惊道：“乖孙，你啥时候会唱歌了？”
“早就会了啊！”
“咋没听你说过？”
“这不是怕你们说我不务正业嘛！”
哎呦，老凌家出息了，老头子快看看吧，你孙子登报了！
奶奶喜上眉梢，这大孙子越瞧越稀罕，就连刚才休学的一点阴云也烟消云散了。
“你等等！”
奶奶从饭桌上下来，风风火火跑进房间，然后拿了个小布包出来，从里面掏出一把钱，有零有整估摸有三四百块。
凌平眼皮一跳，心道不妙。
果然，奶奶拿着钱就往他兜里揣。
这他要真是十五岁，骤得巨款那得开心死了，可他三十多了啊，这怎么能行！
于是大手一拦，大声道：“我不要，我不要。”
“妈，你干嘛！”陈桂香这时赶紧出声。
哪知奶奶脸色一板，没给这儿媳妇面子，说道：“咋了，我大孙子出息了，给点钱花花不行？”
陈桂香哭笑不得：“这都是您攒下来的零花钱，平时留着自己用就算了，哪能都给他。再说他这么小，哪里有用钱的地方啊。”
王凌国富也帮腔，道：“是啊，妈，您把钱收起来吧。我跟您说，这臭小子卖了一首歌，赚了四万块，昨天县里来人还奖励他好几千。他现在是咱家最富的，真不缺您这几百块，还不如自己留着买点想吃想穿的。”
“真的？”
凌平使劲点点头。
奶奶狐疑道：“啥歌能卖四万块？”
“就报纸上那歌！”
“哎呦，这是哪位傻大帽钱多了烧的慌，花四万块钱买首歌。”显然以她老一辈的思想观念，并不能轻易接受，于是冲着凌国富道：“那钱你可千万不能乱花，万一人家反悔了想要回去，别害了咱乖孙。”
“奶奶，白纸黑字合同都签了，人家怎么可能反悔。”凌平哭笑不得：“行了，奶奶，您就别操心了。钱您拿回去，以后让我孝敬您，给您钱花。”
“好，好！”奶奶听着这些暖心话，十分感动，把钱塞进布包，道：“我把钱攒着，等你结婚时，喝媳妇茶用。”
凌平脸顿时一红，凌国富瞧见，警惕道：“你小子脸红什么？找媳妇还早着呢！”
陈桂香一拍他，没好气道：“瞎说啥！”
几人吃完饭，凌国富又提起让奶奶回他家住的话。
没想到奶奶一听，二话不说就给拒绝了。
用她的话说，老房子住习惯了，还有菜园要打理，鸡鸭要喂，根本没时间去。
这话年年听，凌国富也习惯了，提了一句就没再提。
很快就到了晚上切蛋糕的时候。
也不知是谁走漏消息，知道凌平拎了生日蛋糕过来，旁边几户人家的小孩都跑了过来，在门口巴巴望着。
奶奶也很喜欢小孩，笑眯眯地把人都喊了进来。
蛋糕只有八寸，是早就做好了的，没有样式和口味选，就是简单的奶油蛋糕，用果酱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凌平切了一块递给奶奶，凌国富不爱吃甜的，所以没要。陈桂香纯粹想尝个新鲜就切了一小块。剩下还有一大半，就让几个小孩瓜分了。
凌平怔怔捧着手里的蛋糕，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三十多岁的种种经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他轻轻挑了一口塞进嘴里，蛋糕在前世的时候，明明早就吃腻了，可望着奶奶那小心翼翼尝奶油的模样，一瞬间，他觉得手中蛋糕竟格外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