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记号
站在比人还高的佛像丛中,我感觉自己很渺小。
再加上佛祖、菩萨们似睡非睡的细长眼眸,不管我藏身何处,他们都像死死盯着我似的,让人无形中感觉被神佛们掌控,无处遁形。
还好,久和这些泥菩萨打交道,我知道这是艺术效果,并不心慌害怕。
我站在那个童子面前,仔细打量着它。
在佛台下观望时,感觉这童子的塑像做得还算栩栩如生,但这会儿凑近细看时,才发现做工比较粗陋。
大的轮廓构建,与那唐代的彩塑相比都不分伯仲,可以说是精妙绝伦,但在细节的处理上,却又毛毛糙糙,好像漫不经心似的,有的地方甚至丢三落四,好像工匠粗心大意,遗忘掉了一样。
这尊童子塑像,竟将美与丑、精妙与粗糙、饱满与缺失恰如其分地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站上来看,是根本发现不了这些微妙差别的。
我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明明基础打得如此牢靠,为啥建起来就犹如空中楼阁,摇摇欲坠了呢?同一尊塑像,看起来像两个截然不同的工匠做的,一个大师,一个白痴!如果让我来做,整套做下来,应该能略胜一筹吧。”
我站在塑像前,越看越觉得它蹲在这里与佛台上其他的佛像格格不入,在下面观赏还没这种感觉呢。
莫非,是那工匠故意为之?
非要亲自站上来,才能发现它的特殊之处?
可是,除了我这个专业人士能看出做工的特殊之处外,其他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啊。
我用手仔细来来回回地在佛像身上抚摸,要是这会儿有人闯进来,估计会以为这个死变态胆子挺大啊,不仅敢在佛祖面前撒野,还敢在佛祖身上撒手耍流氓!
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感觉。
我就躬身钻到了童子像背后。
在它后背摸了一会儿后,我的手触摸到了一块地方。
“咦,这里怎么回事?工匠忘了涂彩绘了?”
我赶紧从身上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塑像背后一照。
只见刚才触摸的地方,露出了泥胎本身的灰土。
诡异的是,露出的地方,竟是一个完整的圆形。
圆形的中央,白色的点状痕迹,组成了一只蚂蚁的形态。
这是工匠故意留下来的!
我看到那只白笔勾线的蚂蚁,立刻感到五雷轰顶,差点一屁股跌坐下来。
那是一个标记,一个记录在《翟氏营造之法》里的标记!
有这个标记的地方,就意味着,这项工程为翟氏先人所做!
不会这么巧吧?!
在那块壁画残片背面,我发现了翟氏营造的古法;
跟着壁画的指引,又来到了有翟氏先人曾待过、做过工的庙宇。
我们翟家,和这一切真的有密切的联系吗?
“避古建、远壁画”的书中禁忌又从我的脑子里跳了出来,开始威胁我。
我看了看眼前的古建,又看了看柱头上的壁画,凄惨一笑:“这一下子全都碰上了,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正当我呆坐在两尊佛像之间,想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兄弟,我获准加入院里的小组了,不过,算临时工作,协助他们把那幅残片拼接完成,我的工作就结束了。”手机里,传来了陈峰兴奋的声音。
我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我对陈峰那边的情况,并无兴趣。
陈峰可能听出来我的兴致不高,连忙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暂时还不想把我这边的发现告诉陈峰,免得他担心。
“偷偷告诉你,其实,第二天,我就把那残片上的壁画拼接出来了。只是我故意没完成,想拖些时候再看看。对了,我已经把拼接好的图案画出来了,我发给你看看。”听得出来,陈峰很骄傲。
“这么厉害?果然是专业的啊。”听到陈峰仅用两天就把稀碎的壁画复原了,我还是很吃惊。
“怎么和61窟上的壁画不同呢?看了残片上的图案,我觉得它更为合理。我甚至觉得,这块摔碎的壁画残片才是61窟上真正的壁画。”陈峰说出了他自己的直觉判断。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种感觉,我也有。
但历史记载和确凿的证据并不支持这种异想天开。
陈峰见我确实不想多说,便说了一句:“你自己多保重。”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挂,他就把图片发来了。
不得不承认,陈峰的画,画得非常细致,和蔡从章那张照片上的图案完全吻合。
不过,这幅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回了一个“收到”,就站起身来。
“这塑像上打上家族标记,到底是想告诉翟家后人什么秘密?莫非,秘密就藏在这塑像里?”
我立刻用手把这塑像里里外外敲了个遍,声音很沉闷,应该不会把什么东西藏在塑像里面。
我又跳下佛台,来来回回、远远近近地看了看这尊童子塑像,确实没发现可疑之处。
“你在这儿干嘛?是在耍猴还是在拜佛?”曾晓娇走进大殿,看见我上蹿下跳的样子,很好奇。
我尴尬地一笑:“我就随便看看。”
“发现点什么没?”
“没有没有,你呢?”我可不想把我的新发现立刻告诉曾晓娇。
她也沮丧地摇了摇头。
“蔡老呢?”
“也没有,他让我来叫你吃饭了。今天中午,我们就在这庙里凑合一顿斋饭吧。”曾晓娇撇了撇嘴,说道,“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饭菜好不好吃。”
“走吧,我的大小姐,入乡随俗。”
我俩离开大殿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童子像。
它仍然静静地、神态安详地蹲在大势至菩萨的脚边,虽然是后加上去的,但仍感觉和菩萨融为了一体。
“哟,台湾的大小姐,也能屈尊在这破庙里吃饭啊。”
我们刚打上饭,叶真走了进来。
他已经脱掉了那双锃亮的皮鞋,换上了拖鞋,摘掉了那副装斯文的眼镜,但上身仍然穿着那身笔挺西装,显得不伦不类。
这时的他,不管是神态,还是语言,全都恢复到了流里流气的状态。
曾晓娇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怎么不装了?在和尚面前不是装得挺像一个斯文败类吗?”
“你……”叶真气得说不出话来,“好男不跟女斗。”
他也去饭桌上取了一副碗筷,自顾自地打饭,然后端着碗,坐得离我们远远的。
“看吧,老和尚不在,他就这副德行。”曾晓娇小声地对我们说道。
蔡从章笑了笑,没说话。
我只顾往自己的嘴里喂饭。
“喂,你们有什么收获吗?”饭吃到一半,叶真突然冲我们大声问道。
见我们不理他,叶真毫不在意,轻笑一声,神秘地说道:“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