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浑水摸鱼
风雪不停,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罕见地放了晴。
残阳高悬于天际,裹挟着丝丝暖意。
唐乐安垂首立在珠帘旁侧,目不斜视地侍候着,昨日下午在凝香院当值,张柔椿忙着试穿新做的衣裳,没空刁难她。
这也给了她一点苟延残喘的空隙。
只是,她莫名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坐在铜镜前妆点好仪容,张柔椿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一颦一笑间,处处彰显着尊荣华贵,眉眼间隐有三分傲气。
“将本小姐的披风拿来。”
贴身丫鬟正要去拿,却被拉住。
张柔椿抬起新染的粉嫩豆蔻的指甲,遥遥一点,粉唇轻启:“唐乐安,你去,白色那件。”
唐乐安垂首应是。
绕过云母屏风,走到柜子前。
十几件披风款式各有不同,以白色居多。
这不是简单拿披风而已,这是个送命题。
唐乐安咽了一小口唾沫,脑筋飞速运转,思索着该拿哪件才与张柔椿今日穿着相称。
“让你拿个披风,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贴身丫鬟戏谑的催促声,从外边传来。
唐乐安张望了眼外边,咬牙赌一把地将看中的白色披风取下,走到外面双手捧递过去。
空气安静了片刻。
张柔椿嫣然一笑,“你来,给本小姐穿上。”
唐乐安垂首应是,轻柔地将披风展开,小心翼翼地披到张柔椿的肩上,走到身前为其系好带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通白绣着梅花点枝的披风,配着张柔椿一身嫣红牡丹缠枝的裙裳,尤为合适,鲜亮却不艳俗,乃是上上品。
张柔椿站在铜镜前,遥遥转了个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甚为满意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透过铜镜凝视旁侧垂首站着的人,眼中划过一抹真切的惋惜之意。
她侧身,言语中残留了几分笑意:“你与本小姐一并去参加今日的宴会。”
唐乐安脑袋嗡鸣作响,似有些没反应过来。
贴身丫鬟上前拧了一把唐乐安,咬牙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唐乐安忙跪地伏低,喉头梗着微微哑声:“谢六小姐赏识,奴婢感激不尽。”
张柔椿也没张口,抬脚便往外走。
贴身丫鬟踹了她一脚,示意她赶紧跟上,随即屁颠屁颠儿地追着跑出去。
唐乐安拍拍被踹的肩膀,双手束在身前垂首走出去,跟着一路出了府,踩着清扫过积雪后的青石板路,随侍在马车旁,她不过是个低贱丫鬟,连马车尾后也没得资格坐。
沿街的商铺敞着大门,今日天儿好,一些摊贩也出了来,热情洋溢地叫卖着,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少采买东西的人。
穿过闹哄哄的市街,马车缓缓驶到当朝长公主的府邸跟前,门檐高伟,气势恢宏。
玉珠长公主及笄之后便赐了府,后成婚不过三年又和离搬了回来,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只是面首后宅倒养了不少。
府邸跟前,停了好些马车。
小厮将下马车的凳子安放好,张柔椿被搀扶着走下来,寻到手帕交王如意,笑着打了声招呼,互挽着臂弯往里走。
临近长公主府,唐乐安就被贴身丫鬟拽走,在巷子里绕了好几个拐弯,走到长公主府的斜对面的暗角处。
“听着,你跟着钟东佳的人进去。”
唐乐安心中划过一抹了然,面上却装疑惑,问:“这是为何?”
贴身丫鬟不想作多解释,只凶巴巴地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主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是这差事你给办砸了,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中,走下一人。
那人肌肤白腻,身材颀长而又匀称,丰满傲挺,腰肢纤细,一袭金丝云白长衫点缀着那妙曼的身姿,将她衬托得宛如仙境中走出来的仙子,完美无缺到令人自惭羞愧。
周遭的人,一时竟看呆了眼。
眼瞧着人就要走进去,贴身丫鬟急急地掐了把唐乐安的腰,“快点去!”
唐乐安没办法,只能跑了几步垂首跟在后面。
浑水摸鱼,顺利进府。
进了府,唐乐安不知该如何办。
只能随着人潮,往热闹处走去。
走过冗长的鹅卵石步道,又穿过一处圆形拱门,映入眼帘的数十棵梅树,花苞朵朵绽放,为寡淡寂寥的严冬腊月增添了一抹浓烈的鲜艳。
贵家千金们说说笑笑,穿梭在梅花丛中。一群公子哥儿聚集在亭下旁舞剑弄枪,饮酒作诗,气氛颇为和谐。
一袭沉香拂来,唐乐安身形微僵,垂首退让到一旁。
温润如玉般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响起:
“你怎得来了这里?”
顾云峥的眼线遍布整个京城,唐乐安不信他会提前不晓得她来这里,她规矩地欠了个身,转身便要走。
一声清脆的唤声,忽而从不远处传来:
“顾大人。”
淡淡幽香扑鼻,身着云白衣裳的钟东佳缓缓走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浅笑自眼底晕开。
“好些时日不见,别来无恙。”
原还与王如意嬉笑的张柔椿,瞧见拱门那边的顾云峥,又瞅见钟东佳凑了上去,她急急地拽下一支梅花插入发髻中,提着裙摆就往那边走。
“云峥哥哥,你来啦~”张柔椿叫得很甜,笑得更甜,宛如一罐蜂蜜全倾倒出来,令人瞧着就齁得慌。
钟东佳展颜微笑,复又顿觉失态般以袖掩了掩唇,“张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心思单纯又美好呢。”
张柔椿最看不得这矫揉造作的假模样,眼中染了几分怒意,故意摸着头上那根青簪,傲气满满地道:“云峥哥哥与我家大哥交好,我叫一声云峥哥哥又怎么了?”
瞧了眼那乌发中的青簪,钟东佳目光微滞,顾大人素爱白蓝青,其中的青更是尤为喜爱,这根青簪该不会是......
思及此,钟东佳猛地看向顾云峥。
顾云峥笑意晏晏,嗓音清冷中带着三分柔意,“这簪子,很衬你。”
这话,瞬间坐实钟东佳心中的猜想。
她面上仍旧扬着笑,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原以为张柔椿不过草包一个,如今看来倒也能算作她的对手之一。
心思全放顾云峥,和情敌张柔椿身上的钟东佳,没注意到落后两步的垂首侍女。
周遭的人,却是将这一幕看进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