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一行人回到村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桃木村已然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一声声凌乱的狗叫。

蛤蟆肩头搭着两只野猪后腿和一只兔子在村口站定。看着这些卸下装备正往后备箱塞的城里人，知道这些人是要连夜回城了，毕竟这群山僻壤的桃木村可不是这几位金贵的城里大少小姐愿意留宿的地方。

但是蛤蟆还没拿到当初那位罗大少说的跑路费，自认为自个儿一路算个尽职尽责向导的蛤蟆当然忘不了这茬，于是放下搭在肩头的野猪腿，两只手揣着袖筒朝着柳维冬走去。

正把头探进后备箱找厚实衣服的柳维冬感受到一股目光盯在自己腰胯结合部位，带着冷艳的目光猛然回头，奈何那厮变脸似的立马露出了从未出现的羞腼笑容，揣着袖筒猫着腰活脱脱一股市井小民的样子，嘴里说道：“柳小姐，一路上我这向导还行吧？”

柳维冬不明其意，山里凉的早，她只想找件厚实的衣服披上，于是敷衍道：“挺不错的。”

蛤蟆一下打开了话匣：“不是我吹，十里八乡就我一人敢去鬼门关，那地凶险哟，别人都不敢去，像你们这样的城里人每年都会来好几拨，每次都是我带路，没出过一次岔子，城里人大气。”

边说边伸出大拇指示意着，仿佛不伸出这大拇指好像显得不够真诚似的，“每次走的时候都是豪爽的把猎到的野物留给我了，临走的时候还会拿出一沓票子，要不然怎么说是城里人呢，就是比我们乡下人豪气。”

柳维冬这下听出味儿来了，这厮摇头晃脑了半天，原来是为钱来了，这再一次颠覆了她对井蛤蟆的认知。

出发前费尽心机的阻拦，中途遇到豹子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猎野猪时不凡的身手，在坟头时的萧索，现在那猫着腰市井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不知节操为何物的变脸王。

可惜这个罗斯帝国能源巨头的掌上明珠可没一丁点城里人的豪气，相反，精明到吝啬，有两个冤大头等着挨宰，她可没主动往前凑的习惯。

于是，柳维冬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有趣的癞蛤蟆，给他指了条明路，示意蛤蟆去找李程鹏和唐熵。至于能不能在这俩大少嘴里抠出点食来，柳维冬可不管，这癞蛤蟆可还没入了她的眼缘，只是仅觉着有趣而已。

最终，在蛤蟆变着法儿不逊于俞大少的一顿吹捧中，俩大少局气的掏出一沓票子给蛤蟆，可惜在这厮转身路过第三辆车拿地上的猪腿时嘀咕的一句话差点让柳维冬笑喷了；“两个城里来的憨批！”

拿起地上的猪腿朝着小山坳走去，背后三辆车已打着灯光在这乡间小路上驶远了，蛤蟆走到小山坳的时候回头看着模糊在尘土中的汽车尾灯，心渐渐跳动起来。

此时的他稍有些明白，不安生的不是躺在石坟里的老头，而是他那跳动的如炸药包一样的心，石坟里的老头只是那个炸药包上的引线。

蛤蟆把猎回来的猪腿、兔子给张寡妇送去，恢复了往日百无聊赖的生活，拨弄一下老头留下的二胡，耍一耍梭标，在老槐树下喝着罐罐茶自个儿下一盘熊棋。

老是梦见老头拉着他的手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梦见大熊临走时的背影，还有那句“爷怕你走出盘山了，又怕你走不出盘山”。

蛤蟆把这些都归咎于老头，活着的时候窝在小山坳倒挺滋润，死了埋在鬼门关了却不安生了，不光自个儿不安生，还连带着孙子。

连带着对远走他乡的大熊也腹诽起来“就数这个桃木村第一傻最精明，肯定早早知道些什么，撞断最后一棵华山松天一亮就走了。”

在蛤蟆躺在藤椅上眯着眼腹诽时，柳维冬已经结束了她的星耀帝国之旅，回到了彼斯格勒的家中。

此时在父亲书房中，柳维冬向父亲柳青山分享着这次星耀帝国之旅的见闻，说着山城的矿场，说着中都的繁华，看着父亲面带温和微笑的听着，急切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柳维冬有些不忍，不忍心告诉父亲盘山之行的结果。

但是终究该面对的要面对，柳维冬还是委婉地说出了口：“爸爸，盘山附近的村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说出这句话之后，柳维冬看着父亲仿佛瞬间苍老了一样，挺直的靠在椅子上的脊背瞬间塌了下来，盯着摆在书桌上的一张老旧相片嘴里喃喃道：“没事，没事，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事。你妈咪应该做好你爱吃的饭菜了，快去吃饭吧，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柳维冬知道父亲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实，踱步拉开书房门，就在准备关门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心想着说出来也许会让父亲糟糕的心情好些。于是又关上书房门坐在父亲对面。

看着相片的柳青山抬起头，挂着牵强的笑容问道：“维冬，还有什么事吗，爸爸没事的，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不要担心，你快去吃饭吧。”

“不是，爸爸，我在盘山的时候遇到一个有趣的人。”柳维冬带着笑意道。

“哦？竟然能让我宝贝女儿觉着有趣，那说来听听。”父亲此时已恢复心情，带着温和的笑意道。

于是柳维冬便娓娓道来：“那是一只癞蛤蟆，会变脸似的，这次是星耀帝国资源战略总部的两个二世祖和我一块去的，目的地是盘山的鬼门关，找了这只癞蛤蟆当向导，可他不想去，便费尽心机的阻拦我们，中途遇到豹子，这人应该是怕我们这行人出了闪失，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幸亏我聪明，让我给揭穿了。”

柳青山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儿：“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了，哦，对了，这只癞蛤蟆竟然养着一头狼，是夜月狼头狼的后代！”

这让柳青山对女儿嘴里的癞蛤蟆来了兴致：“竟然能养一头夜月狼头狼的后代，这小伙挺不简单的。是他自个儿养的？”

“应该是，他家里没什么人了，他爷爷去年去世了，就埋在鬼门关，可是却是一座石坟，爸爸你说奇怪不奇怪？”柳维冬百思不得其解道。

“石坟？”柳青山摸着下巴思索着：“不应该啊，一般都是土坟，怎么会是石坟呢，按照星耀帝国的说法，人埋在石坟可是入不了轮回的，一般没人会这么做的，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人是个道师，星耀帝国的道师会些风水秘术，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可能那只癞蛤蟆的爷爷是个道师，而且那癞蛤蟆梭标耍的很厉害，柳三都说在林子里是个难缠的对手，捕猎时像头恶狼一样，一下就致命。回到村头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却一点节操都没有舔着脸跑上来要钱，最可恨的是钱拿到手了转身就骂人家。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癞蛤蟆！”柳维冬气呼呼的说道。

柳青山笑呵呵的看着女儿的模样；“在哪里都一样，星耀帝国也好，罗斯帝国也罢，哪里都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哪里都有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有些人自认为直着腰，却早早的弯了脊梁，有些人早早的弯了腰，却始终挺着脊梁。”

思索着父亲的话，柳维冬忽而想到那只癞蛤蟆炕上放着的书，便说道：“爸爸，虽然那只癞蛤蟆像个会变脸的无赖一样，但是竟然会看书，而且是稀奇古怪的书。”

柳青山随意道：“哦？看的什么书？”

“我去他家，炕上竟然放着一本叫《虎钤经》的书，我从小读了那么多星耀帝国的书，竟然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本书。”

柳维冬说完看向父亲的时候，发现父亲目光呆滞着，随后父亲忽然站起身，用力握着柳维冬的手，激动的喊道：“你刚才说是什么书？再给爸爸说一遍！”

“《虎钤经》啊，有什么不对吗？”

柳青山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不对，是不对，《虎钤经》这世上只有一本孤本了，以前就在父亲书房的，怎么会跑到桃木村去？肯定和你姑姑有关系！”

“维冬，还有什么没有？”柳青山急切的走到女儿跟前问道。

柳维冬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低着头认真回想起来，柳青山也不催她，只是在书房来回走着。

过了一会儿，柳维冬抬起头：“书上扉页有字，‘祝夫四方势如破竹，平安归来’，落款是‘陆闻絮’。”

忽的，柳青山又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嘴里呢喃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柳维冬试探的问道：“爸爸，陆闻絮不是姑姑吗？”

“不是，你姑姑叫柳絮。”柳青山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一会儿，便又睁开眼睛射出精光：“就算不是你姑姑，那这个叫陆闻絮的和她的丈夫什么四方肯定知道些什么，写信，写信给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姑姑去哪里了。”

柳维冬低垂着眸子小声说道：“陆闻絮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那就写信给你说的叫井蛤蟆的这个孩子。”说完，柳青山便提笔匆匆写了起来。

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柳维冬有些心酸，默默地退出书房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