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与逃

疼痛刺激着艾利克的神经，随着行动，胸前的绷带处又有一抹浅浅的红色渗了出来——那是一道夸张的伤口，很难想象只是一把飞刀留下的。

艾利克背靠在一面矮墙上，尽量压低声音大口喘着气。这里在不知多久前应是一处村庄，但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好痛……但应该没伤到骨头”艾利克微皱着眉，用手轻触着伤口。他已经跑出大概40公里了，但身后那两只兽人斥候貌似铁了心要干掉自己。他依靠幻术不断制造假象蒙蔽敌人，但也只能短暂进行拖延而已。兽人拥有远超人类战士的健壮身躯、灵敏的听觉与嗅觉，但他们最大的弱点是无法感知魔法波动，这让艾利克在关键时刻能用障眼法逃命，但也仅仅是逃命而已。当然，在人类中，能感知到魔法波动的也得是中阶职业以上才行。

正想着，一声轻微的踩踏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艾利克想都没想，咒语口诀加上几个手势，很快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从矮墙后冲出，向另一个掩体后面冲去。

“嗖！”

“咻！”

人影刚跑出的瞬间，一根弩箭和一把飞刀就闪电般射来，弩箭射中了人影的脑袋，而巨大的飞刀横斩在人影腰间。但随后，两件冰冷的暗器从人影身上一穿而过，深深嵌入地面中。

“切……又是幻术。”距离艾利克不远一处二楼屋顶，一只兽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脏话。同时朝楼下某个方向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敌人还在原来位置，不要轻举妄动。但紧跟着它看到同伴打向它的手势并读懂了手势的意思：目标已转移，右前方20米，大树后。

又是趁着幻术用隐身转移了吗？这只狼种的兽人斥候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人类斥候既狡猾又滑溜，一路上层出不穷的手段让它不胜其烦。要么是变个人影假装攻击，要么是用幻术遮盖陷阱，或者是幻化出不可越过的地形阻碍它们前进——刚才它甚至在急速奔跑中一头撞上了一棵被幻术巧妙隐藏的大树，尽管兽人都拥有钢铁般的身躯，但那棵树也推粗了，它被撞得头晕目眩不说，更糟糕的是当撞上大树的一刹那，脚下就亮起了闪电陷阱的光芒。那个该死的人类居然趁着自己被麻痹无法动弹的时候猝然出手偷袭，要不是队友及时救援，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对兽人士兵来说，能破除幻术的真实之眼卷轴非常稀缺，它携带的也早就在之前的纠缠中用完了。如今，它们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来判断。投掷出去的武器上都残留着自己的气味，这让兽人士兵回收这些东西非常简单。

在艾利克身后的两名兽人看来，就算目标的幻术再麻烦，也终究无法产生决定性的作用——敌人可以隐身，但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身体与树枝草木摩擦的声音都逃不过狼人灵敏的听觉。飞刀、弓弩的形体可以被幻术隐藏，但飞行时带起的风声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此外，还要提一下兽人军团无比痛恨的东西：隐蔽粉——这种炼金协会发明的粉末能掩盖人体散发的各种气味，让很多兽人士兵灵敏的鼻子失去了用武之地。要知道，在隐蔽粉被发明出来之前，很少有人类士兵能逃过兽人族的追迹与偷袭。

艾利克靠着大树休息了一会，感觉稍稍取回了些许体力。随即他轻声念动咒文，很快一个透明的眼球在他头顶形成。

“左边30米，废弃的房屋2楼有一只……另一只在……呃……见鬼！另一只哪里去了。”为了尽量节省法力，艾利克只将鹰眼术上升到距离地面5米左右的高度。透过鹰眼术，艾利克很快找到了隐藏在对面楼上的兽人斥候，但因为这个魔法没有透视功能，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的兽人明显对他有更大威胁。

必须速战速决，艾利克知道，一路的追逐造成他胸前的伤口多次撕开，接连的失血已经让他感到轻微的眩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越不利。”艾利克用力握了握手上的匕首——这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长剑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制式的弓弩也因为耗尽弩箭被丢弃了。一路上他虽然在逃跑，但也布置了不少陷阱和机关，可惜都没有成功重创追兵，尤其是利用最后一个闪电陷阱卷轴偷袭的计划失败，让他感觉非常可惜。对面两只狼种明显也是老兵，一远一近的搭配加上明显长期的磨合，互相之间配合熟练，让他很难找到机会。

仿佛下定决心般，艾利克从怀里摸出一条上面挂有魔晶石的项链，上面的挂坠是一个相片夹——就在昨天晚上，队友杰克珍而重之的拿出了这条一直贴身佩戴的项链。

“这是我的未婚妻，”杰克将挂坠打开，向艾利克展示，“我们一直在攒钱，并说好等这次任务结束就结婚。”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吉利？”艾利克不满的回答，“赶快收起来，咱们一定都能活着回去。”

“我知道，只是以防万一。”杰克将项链攥在手心里，缓缓递向艾利克，“如果我死了，我家后院那棵大树旁边有个酒桶，你把酒桶搬开用铲子挖，能挖出一个袋子，那是我这几年存的钱。其中一半交给我弟弟，另一半帮我交给她吧……”

或许真的有乌鸦嘴的天赋，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一支兽人斥候小队就发现了二人藏身的地方——那是一只熊种，两只狼种、一只豺种外加两只灰狼的标准组合。

面对从树上射来的巨大飞刀，杰克用力推了艾利克一把，艾利克闪开了正面，但还是被划开了胸口，而杰克推向艾利克的右臂直接被削断。他则一边喊着让艾利克先走，一边用剩下的左手划开了仅有的一张爆炎卷轴，扑向了正在大步冲来熊人。巨大爆炸声在密林中传出很远，冲击波让附近的大树纷纷向外侧倒伏，熊种身体几乎被炸碎，毛茸茸的丑陋熊头飞上半空，两只灰狼当场毙命，其他三只兽人则是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艾利克趁机一发弩箭解决了被震的七荤八素的豺种，然后拔腿就跑，他不能不跑，因为两只狼种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选择豺种而不是其中一只狼种为目标的原因也很简单——距离太远，他无法保证能够这根弩箭能够击杀目标。而豺种本身没有狼种灵活且防御力较低，通常在兽人部队担任弩手或弓箭手的角色，当前情况，在只有能射出一根弩箭的时间里，想最大程度让对方减员对艾利克来说完全没有其他可选项。

“杰克，对不起了。”艾利克用匕首撬下了项链上的魔晶石。

魔晶石是一种大陆很常见的矿物，其中蕴含着丰富的魔法能量。炼金术师能用它制作各种药剂，法师使用镶嵌着魔晶石的法杖施法，机械师则可以用它驱动大型机器，可以说如果没有魔晶石，人类要对抗兽人族的入侵会变得更加艰难。应该说能用来当做首饰，魔晶石在通常状态下是非常稳定的，想引爆它需要非常剧烈的碰撞或者极高的温度，现在艾利克只希望接下来的布置能够成功。

蹲在楼上的狼人斥候此时端着一把做工粗糙的硬弩，一动不动的瞄着艾利克藏身的大树。在他的目光中，能看到自己的队友利用潜行术一点一点靠近着敌人的位置。那是一名狼人刺杀者，擅长隐蔽突袭。此时它抬头对着高处的同伴打了几个手势，楼上的兽人同样打出手势作为回应。战术是由刺杀者快速突进刺杀，首要目标是在对方没来得及使用法术之前将其结果掉。而次要目标则是在无法一击得手的情况下将目标从大树后面逼出来，令其因位置移动无可避免的暴露在远程打击的范围内。

狼人刺杀者慢慢举起两把闪着寒光的精铁长剑，深吸一口气刚要冲出时，就听到“砰”一声，大树后弥漫起浓浓的烟雾。

“是烟雾弹！”刺客兽人立刻明白这是目标又要逃，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刚绕过大树，就看到朦胧的烟雾中一个人影飞速跑远。狼人刺杀者没有选择追击，而是左手一甩，将一把长剑向人影掷了过去。

“啊！”人影一个趔趄，并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本尊！”狼人兴奋的猛然跃起，右手的长剑刺向目标的后心。但刺入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快速突进的刃锋上并没有传来刺入血肉的滞涩感，也没有甜美的鲜血喷薄而出，相反它直接从敌人的身体上一穿而过，空不着力的失衡感让它趔趄了几步。而就在这时，狼人身后地面泥土涌动，一个人影从泥土中站起，闪着寒光的匕首仿佛从地狱而来，深深扎入兽人的右肋，刺入后还不忘狠狠一拉，刀锋带着一截断掉的肠子在空中飞舞着。

狼人刺杀者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不甘，千防万防最后还是着了道。

艾利克干掉一名敌人后，立刻掏出一张魔法卷轴，随着光芒一闪，他又重新钻入泥土中。就在艾利克钻去不久，一个爆弹就在附近猛然炸开。

狼人弩手在听到艾利克惨叫的同时就快速移动，来到距离大树最近的一处垮塌房屋的二楼，这个房间如今残破的只有其中一面墙壁还勉强竖立着。在这里扔出爆弹也是这种情况下标准的处置方式——首先队友迟迟没有进行联络，很可能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其次是厚重的烟雾让它完全不知道敌人的位置，扔出爆弹一方面能够惊动敌人，让其露出破绽，另一方面也能够驱散浓烟——但狼人弩手的反应同样也在艾利克的计算之中。

爆弹发出巨响的同时，狼人脚下开始升起熊熊火焰，当然，一个火焰陷阱无法对狼人战士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狼人在匆忙躲避时却惊恐的发现，在火焰冒出的地方，在地板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开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火焰陷阱放在一起的魔晶石爆炸开来，环形的冲击波摧毁着附近的一切。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艾利克挣扎着从泥土中钻了出来，翻身大字型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没有辅助呼吸装置，刚才他一直依靠闭气在地下躲避。那处火焰陷阱是艾利克最后的赌注，他透过巫师之眼观察到了那栋小楼，瞬间判断出，对方想狙击自己的话，那里是最好的位置。于是他给自己施加了隐身术，又划开最后一个漂浮术卷轴，将火焰陷阱和魔晶石留在了上面，又返回了大树后。他无法在这种状态下击杀兽人弩手，除非他的弩箭还在，虽然隐藏身形，但过于靠近还是会被发现，那时飘在空中的他就是活靶子。当然，战术能够成功艾利克还要感谢炼金术协会高超的魔法卷轴工艺，标准的军用魔法卷轴小巧方便携带，收起来后和一支粉笔的大小下不多，手指一弹就能展开，随后可以飞速用指甲在三行符文上选择一行划开，这三行符文分别代表“延迟触发”“声音触发”“触碰触发”，而这三种触发条件又会根据指甲划过的力度进行调整。一位老兵哪怕在漆黑的战场环境下也不会划错位置，而艾利克刚才就用力划开了“声音触发”，也就是说这个陷阱卷轴会因为巨响而激活，狼人弩手相当于亲手用爆弹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没来得及喘几口气，艾利克艰难的爬起身，他知道如此巨大的响声势必会引来其他敌人。拿出杰克交给他项链，小心的贴身收好，艾利克快步向远处跑去。

人类与兽人的战争已持续了超过百年，没人知道这些丑陋的怪物是来自哪里。自“开门日”后，这些肮脏的野兽就不停的从“门扉”里涌出来。按理说，战争本身和艾利克的生活毫无交集——上一次兽人大军打到新伯伦希尔城还是27年前的事，而他，3天前才刚满19岁。

就在两年前，艾利克·拉明顿还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家的纨绔少爷。作为爱德温·拉明顿伯爵的嫡子，艾利克虽然在严格的家教下没有沉迷酒色，却始终对剑术、骑术、弓术、指挥这类充满“暴力”的课程兴趣缺缺。和拥有类似条件的男孩一样，他平日除了和一些同是二世祖的死党厮混，就是流连于各种高档酒会、歌剧院。日常生活中，艾利克则沉迷诗歌、绘画和撰写剧本，他非常喜欢用浓重的色彩和夸张的雕刻手法描绘兽人族的士兵，并且认为这些异族天生拥有一种别样的野性美。

“弟弟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我只想当一个历史留名的伟大艺术家。”曾经的艾利克这样想过。

若不是因为战技同样为必修课，他早就去报考赛尔特王国的艺术与魔法学院了。

事情并没有按他想象的发展，父亲爱德温伯爵在跟自己的儿子大吵一架后，一脚把他踢进了军队，居然还是斥候营。斥候营是什么地方？军队中无论是危险系数还是死亡率，斥候营向来也只比炮灰营强那么一点点。

很快他迎来了残酷的训练，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敢吃得太饱，因为负责训练他的队长古坎经常揍得他把刚吃过没多久的饭都吐出来，然后把他的头死死按在自己的呕吐物上，淡淡的跟他说：“太弱了，你太弱了”。对一直生长在温室中的艾利克来说，那是汗水、泪水、血水、口水、酸水交织的一段黑暗日子，直到今天艾利克想起来依旧不寒而栗。但另一方面来讲，残酷的训练让他进步飞快，没过多久便开始跟其他队员一同执行风险较低的近域侦查任务。

艾利克相信，只要撑上一段时间，等父亲气消了就会来接他。就算父亲一意孤行，母亲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就能回到那舒适温暖的家。他在跟死党的闲聊中也听其他人谈起过，某某贵族把孩子送到军队打磨一番，有了从军的经历，未来步入政界后和军部打交道更为方便等等。他更曾经恶毒的想象，等他恢复自由，一定要用各种的方式来“教训”一下万恶的队长古坎，一定要让这个老家伙知道得罪一个贵族的下场。嗯，至少要找几个高阶佣兵好好揍他一顿，揍到他也把饭吐出来，然后把他的头按在地上用同样的言语回敬他——在被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日子里，艾利克没少发挥自己这方面的想象力。

可艾利克等了很久，别说父亲、母亲、弟弟，甚至哪怕一个家里的仆人都没出现过，仿佛自己被扔到这里后大家就把他遗忘了。“至少要跟家里联系一下吧……”当他很含蓄的向古坎队长表达了一下想回趟家的想法后，收获的是接下来一周训练量翻倍，他差点没能活着挺过来。

度日如年的等待中，艾利克也逐渐融入了自己所在的斥候小队。总是臭着一张脸的队长古坎，大家甚至没见他笑过，小队队员曾私底下调侃队长是“钢板脸”“活死神”“被兽人一巴掌打坏了表情神经的倒霉蛋”；憨直的战士奥尔，喜欢抓着艾利克比力气，还总特意挑克拉拉在场的时候；弓箭手班克，野外生存专家，就是打牌喜欢作弊，被抓到了还会恼羞成怒；随军医师克拉拉，一个脸上总挂着微笑的女孩，艾利克虽然对克拉拉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他非常喜欢看她医治伤员时的侧脸，哪怕每次他盯着克拉拉超过5秒的时候就会概率触发奥尔过来找他比力气的特殊剧情；法师斯图尔特，胆子比仓鼠也就大那么一点点，风系魔法专家，不过他最熟练的魔法还是逃跑用的“风之祝福”；盗贼乔莱伊，喜欢恶作剧的家伙，整天神出鬼没的，甚至连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喜欢保持着潜行隐蔽状态，队伍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除了奥尔，因为乔莱伊会偶尔帮他偷出克拉拉的内衣；绘图师克拉克森，喜欢喊他“笨鹅”的大叔，因为他，“笨鹅”也成了自己的小队绰号。

或许是因为艾利克伯爵嫡长子的身份，他所在的斥候小队执行的都是低风险任务，无非是去4级风险区转悠一圈，至多也就是去3级区域打个擦边球。（风险区域等级划分——5级风险：人类要塞附近，风险极低；4级风险：人类占领区，少有敌人；3级风险：双方争夺区域，常见兽人斥候；2级风险：兽人占领区，大量敌人；1级风险：兽人要塞附近，风险极高）但某一次侦查任务中，班克在侦查时发现了一支兽人运输小队，而且眼力拔群的班克在队伍里发现了兽人萨满的存在。

“兽人的萨满非常稀少，几乎从来没在2级以上的风险区出现过。”古坎认为事情很严重，命令小队沿路跟踪。前方的兽人部队并没有发现“尾巴”，一路进入了3级风险区，来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山脚洞穴。班克一路上抵近侦察发现，这些丑陋的家伙所运送的，大多数都是布置魔法阵的材料。

“兽人军队准备依靠传送阵强行占领霍恩峡谷”，这是古坎最后得出的结论，岩石和土壤能够隔绝传送所发出的魔法波动，一旦传送阵建成，源源不断的物资能让兽人在这里再建起一个要塞。古坎当即决定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其他人返回军营提交这条重要情报。

但就像事情总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一样，小队撤退时遭遇了兽人斥候。更糟糕的是，没能团灭对方，让一只受伤的狼种跑掉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是源源不断的追兵。兽人军队的士兵中，既有兽头人身，能直立行走的的兽人战士，又有四脚行走，辅助战斗的普通野兽。二者默契的配合让兽人士兵具备非常大的优势，无论是正面战斗还是追踪目标。

摸了摸身后的袋子，能恢复伤势的治疗卷轴早已告罄，更糟糕的是最后一瓶魔法药剂也早在10分钟前被他灌下了肚子。飞刀、卷轴、烟雾弹所剩无几，隐蔽粉也就剩一个瓶底了。“穷途末路啊……”艾利克忍不住这样想着，他随手从身边摘下一朵名为海伦的野花，用手指在眼前捻动着。这只曾经只能拿得动画笔的手，如今已经干掉了3只兽人士兵，两只狼种和一只熊种——当然，那只熊种已经被古坎队长砍掉了右臂。

“把消息带回去，笨鹅！”那是队长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起古坎，艾利克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位艾利克一直幻想着使用各种手段羞辱的队长没能等到来自贵族的复仇，而是在面对3只熊种外加4只狼种的时候，回头冲他喊出了这句话。那个瞬间，艾利克甚至从古坎那长终日冷峻的脸上看出了很多表情，有愤怒、有急切、有果决、有悔恨、有伤感、有不舍，更有一种已经做好觉悟的坚定。

艾利克几乎是被奥尔和克拉克森拖着撤离，而透过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他能看到队长一剑斩入了熊种的肩膀，左腿却被一只狼种咬住。克拉克森大叔一剑刺透了狼种的喉咙，但身后挨了熊人士兵重重一掌。

随后的撤离也并不顺利，兽人在丛林中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论是追寻踪迹的能力还是行进的速度，斥候小队都毫无优势可言。人类面对兽人士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智慧与魔法，但匆忙的撤退中很难有时间布置陷阱，魔法卷轴引爆时的巨响反而会给更多敌人指明方向。

奥尔在突围时被一只熊种拧断了脖子，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面对熊人士兵时没能发挥丝毫作用。

班克隐藏在树上准备反击追猎者，却被一只豹人伏击。锋利的豹爪划开了他的肚子，艾利克甚至看到一段肠子从班克站立的枝头拖到了地上。

克拉拉为了保护伤员，被一只狼人咬开了脖子，而艾利克为救援克拉拉扔出的飞刀则差之毫厘钉进了草丛。

斯图尔特被一只狼人扔出的石头打碎了下巴，却拼上力气，把生命中最后一个“风之祝福”甩到了艾利克身上。

乔莱伊看到克拉拉的死发了狂，他利用敏捷的身手刺瞎了一只熊种和一只狼种，却被几只豺种乱箭射中，不久就被分了尸。

还有杰克，那是小队里除艾利克以外最后一名队友。

“把消息带回去，笨鹅！”艾利克反复默念着这句，仿佛是提醒，仿佛是暗示，仿佛是祭奠。只要保持向西，就能进入4级风险区，就有机会获救，最重要的，就能把消息——把这条搭上斥候小队8个人生命的消息传回去。

虽然被父亲丢到军队只有两年时间，但期间所经历的东西彻底已经让艾利克和两年前那个贵族少爷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透过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学会了很多，也记住了很多。前线的辛苦、军人的责任、袍泽的深情以及生命的重量，当然还有，那就是对兽人一族刻骨铭心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