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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骄纵任性

那是一只相当特别的军雌。

说是特别,只因你很难在他身上找到军雌应有的蛮横粗鲁。他身形高挑,但并不壮硕,冰冷的金色竖瞳在在看清通讯另一端的情景后动物性地闪烁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再望过来时,却带起了三分笑。

懒散,诡秘,危险。

但这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因为下一秒,自肩膀到胸口都挂满了勋章的军雌便臣服而顺从地低下半头,再抬起头时,那双深邃的眼瞳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虫的身影,只耐心专注地注视在唐酒一虫身上。

阿勒西奥·克莱因垂着眸,眼含笑意:“唐酒阁下,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吗?”

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在陌生雄虫与陌生雌虫之间——根据帝国星历1000年通过的《雄虫保护法》第十七条:面对落难的雄虫,任何雌虫都有责任伸出援手,即使双方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关系。

考虑到在场没有任何一位雄虫受伤,这显然仅仅只是一句出于礼数的套话。

但唐酒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雄虫歪了歪头:“有哦。”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信号,伊林心中咯噔一下,心头忽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远处围观的雄虫们也是一愣,众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俱是如出一辙的迷茫。

让唐酒丢虫的不是伊林和塔里克·克莱因吗?

他找克莱因元帅干什么?

难道就因为塔里克拒绝他,选择自己这件事,唐酒居然还要特地通讯到军部,找塔里克的雌父告状?伊林在心里嘀咕,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不是伊林针对谁,在他看来,这个虫族世界的里的雄虫,无一例外,全都是帮铁废物。要武力没武力,要脑子没脑子,没用也就算了,还一个个眼高于顶,傲得跟什么似的。

眼前的唐酒更是其中翘楚。

以这帮雄虫嚣张又仿佛没断奶一般,有事没事都要告状的性子,干出这种事情还真不奇怪。

伊林心中对唐酒的幼稚行为唾弃至极。

然而事关塔里克,他又打定主意要在虫族立“好雄主”的人设,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更何况……

目光落在军雌身上,伊林不由得心痒,男人都有征服欲,即使他如今成为雄虫亦然。听众虫刚才的对话,通讯那边的雌虫显然在虫族社会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如果能够借这个机会展现他的人设,得到这种特权阶级的雌虫的好感……

心念流转间,伊林抢在唐酒开口之前,开口道:“唐酒,你别太过分了!”

“既然我们雄虫有选择雌虫的权利,那么雌虫当然也应该有选择雄虫的权利!塔里克选择我是他的自由。因为塔里克拒绝了你的约会邀请,你就要打扰日理万机的克莱因元帅?”

他皱着眉头,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唐酒,你不觉得你特别无理取闹吗?”

很好。

伊林在心里评价。这番话他不仅强调了雌虫与雄虫之间的平等,指责了唐酒的胡搅蛮缠,最后一句话还站在了元帅的角度,体贴他作为军雌的辛苦,要求唐酒不要打扰。

这一番话下来,怎么也能狠狠耍一波好感了吧?

他内心暗爽,已经开始畅想雌虫们听到他这番发言时的表情:惊讶、震撼、欣赏、感动……他保持着训斥唐酒的神态,竭力压抑着嘴角止不住想要往上翘的冲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震撼,没有感动,甚至没有虫说话。

这个上一秒还充斥着雄虫们谈话声的地方,此刻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静得听不到任何虫声。唐酒没看他,通讯另一端的阿勒西奥·克莱因元帅也没有,不远处的雄虫们却微蹙着眉头,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伊林心口一跳。

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另一个当事虫也好似有意要晾他,从伊林的角度看过去,不偏不倚,刚好能够看到唐酒仿佛突然对手指产生了兴趣,微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拨玩指尖的样子。

而寂静与放置,有时比训斥更可怕。

有那么一个瞬间,伊林想到了十分钟前的唐酒。

当有虫当众爆出,拒绝他的雌虫选择了自己,那时候的唐酒,是否也像现在的他一样难堪?

知道唐酒打定主意要给他下不了台,伊林愤恨地咬了咬牙。

他只好期待另一位当事虫——阿勒西奥·克莱因能够开口说话,解决他眼下的尴尬局面。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不是说雌虫爱护雄虫,从不会做任何让雄虫为难的事情吗?

身为雌虫,这位元帅总不能对他的处境坐视不理吧。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淌着,明明没有经过多少时间,伊林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一年,难以言喻的压抑让他脸色微微发白,任何一只虫只要看到他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当前的状态。

可阿勒西奥·克莱因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就像是,就像是——

因为唐酒没有开口,所以在此之前,阿勒西奥·克莱因也绝不会越过唐酒,去接他的话!

伊林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并不是因为眼下的尴尬处境,而是,眼前早已脱离他预料和掌控的局面。

穿来虫族世界的这些天,伊林从未有过半点不适和害怕,因为他知道他是稀少宝贵的雄虫,凭借雄虫的身份和迥异于本土雄虫的思想,他完全可以在这片异世土地上无往不胜,得到无数强大军雌的狂热追逐。

可现在,第一个完全不受他魅力影响的雌虫出现了。

还是能够轻易决定他命运的高等特权雌虫。

一时间,伊林心乱如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玩够了自己的手指,又或者是看够了伊林的笑话,唐酒终于站直了身体。

“——就是这样。”唐酒说,像是在回应伊林方才的话题,却又毫不在意地迅速跳过。

他略微抬起下巴,漂亮的眼瞳里透着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指尖则随意勾玩着自己半长的头发,懒散地道:“你的养虫让我丢脸了,我现在需要一个更好的约会对象找回场子,我看你就不错。”

全场死寂。

很难形容在场所有雄虫此刻的心情,诧异,震惊,不可思议……他们甚至怀疑唐酒是不是被伊林气疯了,否则他怎么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阿勒西奥·克莱因是什么虫?

他是帝国的不败战神,更是虫族百亿军雌的唯一共主!在帝国皇室式微,彻底沦为吉祥物的今天,阿勒西奥的军部是能够与整个上议院分庭抗争,真正盘亘在虫族权力顶端的庞然大物!

不可否认,阿勒西奥是一位颇为温和的军雌。

在雄虫阁下们面前,在一切军部对外的新闻视频中,这位年长的军雌总是能够表现出十足的耐心宽容,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仿佛他并非是沾满鲜血的军雌,而是一位家世渊源、出身特权阶级的贵族雌虫。

但这只是表象。

再头脑空空的雄虫也该明白,阿勒西奥·克莱因绝非像他看上去那样温和无害,能够在战场上一次次撕碎所有异兽,压迫得代表贵族的上议院和代表平民的下议院都不得不捏起鼻子,团结一致对抗军部的虫,又怎么可能会是无害的简单虫子?

介于在场的雄虫有绝大多数出身贵族——他们之中有不少虫的雌父,乃至雌父的雌父,可都没少在这位军雌手底下吃大亏!

而现在。

唐酒,一个骄纵任性、头脑空虚、势利庸俗的雄虫,居然对阿勒西奥说这种话?

他怎么敢的?

短暂的震惊从雄虫们的心中一闪而过,随之涌出来的,则是看戏一般的好笑和幸灾乐祸。

在虫族文的刻板印象中,高等雄性往往意味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殊不知,倘若雄虫当真没有脑子,又怎么可能在雌虫掌握近乎全部实权的虫族社会,拥有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事实上,正好相反。

越是出身显赫的高等雄虫,越是在幼年的时候就被教导:那些出身偏远星系,毫无背景的雌虫,怎么对待都无足轻重,可面对同一阶级、真正手握实权的雌虫,务必要在表面上维持作为雄虫的骄傲的同时,秉持十足的小心慎重。

连他们背后的家族都要讨好的阿勒西奥·克莱因,无疑是其中的后者。

作为地球人的伊林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但这并不影响他从刚才军雌对他的漠视中察觉到对方的与众不同,至少阿勒西奥绝不是以往那些只要他稍微展露温柔,挥一挥手就上赶着过来讨好他的寻常军雌。

意识到这一点,伊林反而松了口气。

方才被放置的尴尬,伊林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心有不甘。

如何让在场所有虫忘记他刚才的丢虫事件?很简单,只要有虫更丢脸就行了。

想到这里,伊林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有恃无恐的微笑。

这位帝国元帅既然这么不给他面子,想来也不太可能给唐酒这种轻佻虚浮的愚蠢雄虫面子,他刚才说了一番好话都被对方直接忽视,面对更加无礼的唐酒,想必克莱因元帅也会狠狠教训他一顿吧?

雄虫在公众场合被雌虫毫不留情的训斥,这种笑话可不常见!

通讯视频的另一端。

年长的军雌略一挑眉,很快就根据两虫的对话,判断出了当前的局面。

看来是他那位养虫做的好事啊。阿勒西奥心不在焉地想。

因为被塔里克下了面子,所以要求最能震慑全场雄虫的他作为约会虫选,以此回敬所有笑话他的雄虫——

换一个高等特权军雌,此时大概已经毫不留情的掉头走虫了。

军雌也有军雌的骄傲,更何况是出身不凡,实力强悍的高等军雌,饶是雌虫追求雄虫是本能,也没几个心高气傲的军雌能够忍受雄虫直言要自己给他当工具虫的行为。

军雌也是虫,他们的骄傲不允许他们沦为雄虫间虚荣攀比炫耀的工具。

并不是每一只军雌都会没骨气地讨好雄虫,阿勒西奥·克莱因也不例外。

但——

阿勒西奥看着眼前的雄虫。

他看起来和那些常见的贵族雄虫没什么两样。

年轻,傲慢,矜贵。

因为生来就靠性别和高等级的基因得到了一切,所以提出任何无礼的要求都觉得理直气壮。

可他又是那么的漂亮可爱。

铂金色的头发柔顺地垂落耳侧,克莱因蓝的眼瞳明净又透彻,说话间他还在懒洋洋地牵弄一根纤细的发丝,唇边的假笑狡黠得好似小猫儿一样。因着没能第一时间得到军雌回复,雄虫松开头发,不耐烦地抬眼瞥他。

小脾气可真大。

阿勒西奥莞尔。

生气吗?

当然不。

通讯之前,阿勒西奥刚好经历完一场与议院的重大会议,任坐在谈判桌对面的议员们使尽百般心机与算计,也没能改变被这位帝国战神单方面杀得溃不成军的惨淡结局。

大获全胜的阿勒西奥心情很好。

在经历贵族雌虫们种种自以为高明、实则拙劣可笑的心机算计后,唐酒不屑掩饰的傲慢与直白反倒让他感到好笑。

有点可爱。他想。

阿勒西奥今年一百一十七岁,在虫族寿命高达一千岁的星际时代,他的年龄正当壮年,却也已经是唐酒年龄的数倍。

无论是作为年长的雌虫,还是作为帝国元帅、克莱因家家主,阿勒西奥都不会因为区区一点小事,在全场如此之多的虫子注视下,让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难堪。

这是阿勒西奥的本能,也是克莱因家的礼数。

更何况,在这次事件中做错事的,本来就是克莱因家的虫子。

没有厌烦,没有不耐,更没有训斥。

面对雄虫毫不客气的发难,与蛮不讲理的要求,年长的军雌对此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宠溺与纵容。

阿勒西奥轻笑一声,语气温和,轻描淡写:“是,都怪塔里克,我现在就把他叫回来,狠狠教训他一顿,明天再让他来圣地,让他面对面跪着,亲自向您赔礼道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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