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软的妖
城内又有几家家底殷实的富豪家里出了人命。没有子女的暴毙。有子女的有的死了,活着的脾气也变得怪异。家里人只当是事后创伤引起的心里障碍,全然不知他们的宝贝子女已然换了面孔。
人前,他们是乖乖听话,稍显冷漠的孩子。背地里,谁知道他们是人是鬼呢?这只有黑夜同行的伴侣知道。
“我们会遭报应吗?”黑夜里,阳桃看着家里微弱的光陷入沉思。他贪念家的温暖,又害怕回去。这种不择手段得到的幸福让他感到羞耻。
“谁知道呢?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吗?”他身边的伙伴问。
阳桃沉默了。谁不喜欢呢?真让他放手,他犹豫了。这位阔少站起来,昂首挺胸在围墙上缓缓走着。明黄的丝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耀眼。河里水光粼粼映着他稚嫩的脸。
“唉,你晃着我眼睛了。”他的伙伴说。
“这样的日子总感觉太虚幻,不会长久。”阳台眼神暗淡下来。他并不快乐,物质上的满足只是短暂的窃喜。更多的是空虚。
“谁知道啊,能快活一天是一天。我们的命都不由我们自己,谁能在乎那么多啊。你太多愁善感了,我的朋友。”他的伙伴说着站起来。他有些口渴了,跳下围墙,走到河边,撅着屁股呼噜呼噜灌水。
“你得把尾巴收起来。要是被人抓着提起来你就完了。”
这只鼹鼠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摇晃着短尾巴,撅着大腚嬉笑着转身。他扇动着那对并不灵魂的小耳朵。满脸绒毛,笑起来憨态可掬。“阳桃?”呼噜的笑容消失在他脸上。
就这短短一瞬的功夫,阳桃消失在他视线里。他翻上围墙,心下疑惑。转了一圈也没见阳桃身影。屁股一痛,他被人抓着尾巴提了起来。呼噜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挣扎着。衣服掉落,他又恢复鼹鼠的形态。半响,他不再挣扎,头重脚轻下,口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只剩下喘气的声音。
咚。他被扔在地上,鼻子扎进土里,头昏目眩间他听见阳桃得逞的笑容。“谁让你不长记性。呼噜哇,你这么傻,别不小心下了锅。”
“你去哪了?还吓我!”呼噜气鼓鼓瞪着他,一边穿着衣服。
“我就在你身后啊。”
“我没看见。”
“那是你笨呗!”
“没见得你聪明。大半夜把我拉出来陪你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我是看你这么傻露馅没有。没想到几天不见,你还吃胖了。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我这是虚胖。天涯比我还能吃,你怎么不说他?”
空气有一瞬沉默。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叹息。
“好久没见到天涯了。不知道他怎么样。有他在就快了多了。不像你笨笨的。”阳桃说着,哀伤的眼里快流出泪来。
“谁让他得罪老大了唉。行啦,有他在,又多一个人说我。那边有人过来了。”他们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其他朋友,这种生活注定是生离死别的。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谁这么晚还在河边散步啊?”说是散步,前面的人走的很快,后面的女孩几乎是追着他的身影小跑。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呼噜说着向他挥手道别。“别这么伤感了,眼泪流干了就没了。我可不愿意和瞎子做朋友。”
呼噜嘀咕着远去,自己却莫名伤感起来。他甚至连头也不敢回。“什么人啊。真的是,自己难过就算了,还半夜把人家叫起来陪他难过。”呼噜对着路边的草丛踢了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他对着石头骂骂咧咧的叫嚷着。
“连你也欺负我!”
呼噜瘸着腿爬上自家阳台,他从兜里摸出一张柔软的面具带上,摸着软软的脸蛋仿佛自己就是这家的公子哥。是的,没错。他就是这家的小主人。呼噜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他吹着微凉的风望着头顶的月亮。心里无比惬意。身后的门响了。呼噜的血液凝固,他装作没事般望着远处的黑夜。黑夜里有什么?黑乎乎的房子和零星的灯火。
“一泓,怎么还没睡?”呼噜听见妈妈的声音。他很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听,听蝉叫。”
远远的,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蝉声,黑夜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
“想回老家了?妈妈明天带你回去。”
呼噜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这位慈祥的母亲,她的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呼噜狂跳的心害怕起来。该死的阳桃都是他传递给自己不好的情绪。
“不了,我困了。想睡觉。”呼噜只能逃避,他以为只要少接触就好了。母子关系怎么能避免接触呢
“一泓肯定是想家了,半夜还坐在阳台听蝉叫。明天爸爸不工作了,带你回去玩几天。”他听见爸爸也这样说。
“不去!”呼噜跳下窗,几步钻进被窝里。
“天哪!你跑哪去了!浑身脏兮兮的!脚还流血了!妈妈看看!”
呼噜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他听见女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他的脚也变得暖和,似乎不再那么痛了。
等呼噜再睁眼天色已经大亮。父母收拾好东西等他醒来。“一泓醒了。今天我们回老家去。”
呼噜抬起头,阳光下父母那双温柔的眼眸分外柔和。愧疚感此刻占据他的内心,平日里那种毫不在乎的罪恶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阳桃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共鸣。
“不去!”呼噜跳起来。“我要去学校。”破天荒的,那让他讨厌的学校让他感到了亲切。他不顾父母诧异的眼神,逃亡般离开了家。
阳桃并没有回家,等呼噜走远了他才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去之前他又赶回家里带了点东西。阳桃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在死亡面前,他退缩了,怯懦得像只胆小的兔子。在他替代那对龙凤胎兄妹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不再害怕被人驱赶。这里有柔暖的大床,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无数的绫罗绸缎。这样突如其来的奢侈生活让他恍惚活在梦里,随即而来是无尽的痛苦折磨。他背叛了他的朋友们,用他们绝对的信任和爱作为筹码替代他们的人生。
阳桃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把他们偷偷藏在一处废水管下面。那里有一处废弃的房子,他把他们关在里面。
“我呸!假心假意的坏东西!”这对龙凤胎兄妹在得知真相后恨得牙痒痒。阳桃隔着窗户远远把吃的扔了进去。他并不敢靠近他们,那被背叛后痛苦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撕碎。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年龄,这样的年纪本该享受生活的美好,现实给他们上了一课。
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焖虾,薯条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这下变成你的,满意了吧。”千一千贝血红着眼睛盯着他。
“你关不住我们的,我们迟早要回家去。那时候,你就完了。”
“你真是个可怜虫!”千贝说。“你以为抢来的东西就是你的?我妈妈不会放过你的!”
“亏我们把你当朋友,你这样对我们。你们那群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千一说着狠狠唾了一口。
“别理他。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千贝说着坐在地上吃薯条。
阳桃在一旁坐了许久,久到他四肢麻木,那对兄妹的叫骂声嘶哑。然后是许久的沉默。他把一条裙子从窗户扔进去。他不敢说话,自动忽略他们那些恶毒的话语。可偏偏那些话化作利刃一下一下扎进他心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千一问。
沉默了半响,阳桃用细若蚊虫的声音回答他。“你们会死的。”
“为什么?”
阳桃张张嘴,转身离开。身后,千一大声的呼叫伴随着千贝痛苦的哭嚎。阳桃立即折返回来。
“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你下毒了?她肚子疼得厉害,她快死了!”
千贝惨白着脸在地上打滚。她嚣张气焰一下没了。“阳桃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没有!我没有!我都是从厨房拿的!”阳桃辩解。“我这就去拿药。”
“她必须得去医院!”
“不行!这样我们都会完蛋!”
“等你药拿来她就死了!你有没有良心?你问问你自己我们怎么对你的?你把你们当狗一样关起来!”千一怒骂。
阳桃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吞下的唾沫扎得嗓子疼。
“你进来看看她吧。”
“阳桃哥哥,救救我!我不骂你了,我原谅你……”千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阳桃脱下外套从窗口扔进去,“我去去就回……”他靠近窗户。千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从身后拿出一块砖头砸在他脑袋上。一把扯下他脖子上的钥匙。阳桃只觉大脑嗡的一声,一阵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有温热的东西从头顶流过脸颊。那对龙凤胎兄妹终于露出少有的笑容。
“终于骗到他了。”
“他没死吧。”
“他活该!走!我们回家!”
阳桃的视线越发模糊,他看着远去的背影,内心升起莫大的恐惧,一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你怎么这样了?”身后是呼噜惊讶的声音。阳桃一惊,看来自己隐藏的并不好,又有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苦笑着,指着远去的背影。
“唉,谁让你心软呢。你这样迟早会出大乱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
“就你那眼神藏不住事。我能不知道?现在得想办法把他们追回来。你歇着吧。我去追。”
千一千贝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次机会,自然是没命狂奔,急着赶回家里。
“他好像追上来了。”千贝说。
“不会。我那一板砖又不轻。他没死掉就不错了!”
“真的,你听这风吹草动的声音。”沙沙沙,似乎有很多很重的东西涌过来。
两兄妹回头,看着并没有什么东西。加快步伐冲上马路。远处有车灯闪烁。他们跳起来,挥舞着双手。
终于可以回家了。
嘭,肉体与金属碰撞,飞扬的树木和抛落的身影。沉寂许久之后的哭嚎,惊起四下逃散的飞鸟。
他们没等来回家的车,等来的是迷糊的酒鬼一脚油门与大树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