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咽口水
探知到县令府中的情况后,府中四人就开始按照当时的安排各自分头行事。
应昭听从元岚的建议,换了身暗色的短衣,戴了顶同应昧类似的帷帽。
否则,他若一如既往穿着朱袍露着脸,怕是太过引人注目。
“更像,贼人,了。”
他出门前,宋襄评价道。
元岚一瞧,黑色帷帽,灰布短衣,背挎玄弓,身量颀长。
确实很像个迫不及待暴露身份的恐怖分子。
她于是好言相劝,先是平息应昭的怒气,再是劝他将如羿留在府中,并试图让他换上县城中常见的竹质斗笠。
“如羿好说,反正要是有事,小爷我召它过来就行。倒是这种斗笠,与本公子身份不符,爱谁戴谁戴去。”
元岚无计可施,只能请应昧出马,不一会儿工夫,应昭公子就瘪着嘴,头戴竹斗笠出了府门。
随后的四五日皆是如此——应昭得空便去县令府附近的街巷晃悠,直至夜落才会回到府中,引得一众排队领粥的父老乡亲们抱怨不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天天朝着元府内院的方向嘶喊“郎君快出来”。
不过即便他出外勤出得辛苦,却是收效甚微——
县令府中众人皆默契地闭口未提那间小室和其中的妇人,而府中人多口杂,应昭又不熟悉各人的声音,因此,要想从日常对话的只言片语中自行推测,更是难上加难了。
至于应昧,她白日里节省灵力,只是时而确认小室的情况,傍晚之后就会长时间地开眼,探查县令府中众人的活动,尤其是县令乔裕。
但除了府里的家仆递进去少量食物,那间小室再无其它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平白无故将她们监禁于府中,所欲何为?
元岚跟着身旁宋襄的脚步,眉头紧锁,埋头苦想。
直到小木板车“轱辘轱辘”的声音倏地停了下来。
“晦气!”
宋襄闷着嗓子低叱一声,随后便麻利地放下车两侧的把手,两腿一深一浅向前走去。
元岚抬头,这才发现地上歪歪斜斜躺了个人,赫然就是风流倜傥应昭大公子!
这……
她寻思,自己给他朝九晚六不加班的待遇,这,算不上压榨吧……
怎么,应公子金尊玉贵,出来上几天这样的清闲班,就能把自己给干晕了?
元岚看着宋襄怀中昏厥的美人——
该死的,这还是她最讨厌的工伤事故!
不出所料的话,随之而来的将是应某索要赔偿金、索要不得后向平饶郡仲裁委提起劳动仲裁、两方开始旷日持久的扯头花大乱斗,最后留下元府企查查上抹不掉的负面信息……
不不不,前世的PTSD又犯了,元岚猛甩自己的头,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宋襄:“他,发烧了。”
枕在他腿上的应昭面色绯红,低声急喘,偏偏眼上还绑了半透明的黑缎……场面一度十分诱人香艳。
高热,气喘——
“大概是染上疫病,开始出现症状了。”
外露的肌肤不见红斑,元岚便轻车熟路地抓起短上衣的下摆,作势就要一睹春光。
“啪!”
结果被宋襄一把扣住手腕,下一秒又被他忙里慌张地放开。
“其他,郎君,的衣服,你也,随意掀得?”
为了掩饰不自然的语气,他将双手往应昭胳肢窝里猛地一插,遽然起立,将高他一头的应昭整个从地上抬了起来。
随即,美人公子被随意抛到破破小小的木板车上,小车“咯吱”一声,似乎是在怨怼。
“喂喂喂…怜香惜玉一点啦…”
“当然随意掀得!我这样心怀大义的姑娘,光顾着看病者的情状如何,眼中可没有宋小郎君所谓‘男女之分’,你如此在乎,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元岚不管不顾,坐上木板车就要一探究竟,也不顾惜身下的小车又是“咯吱”一声,似乎是在咒骂。
她迫不及待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线条流畅,凹凸有致,肌肉与肌肉之间的阴影就像是米开朗基罗雕刻大卫时千修万改过的那般恰到好处,末端隐约的青筋如同伊甸园中那课辨识善恶树的根脉,疯狂汲取地下营养以滋育树梢所结禁果……
“你在,咽口水,我,看见了!”
随着宋襄羞恼的一声低喝,元岚板着脸抬起头,扯下应昭的衣服盖好肚子。
“刚不小心喝了口风,吞咽反射罢了。”
“我确认过了,就是疫症,身上只少许几处红斑,问题不大,我们赶紧回府便是。”
宋襄翻着白眼“哼”地一声,猛地往前一推车,应昭的银纹靴被无情地拖在地上,连带着他的腿子弯出了个诡异的角度。
“喂喂喂…怜香惜玉一点啊!!”
终是元岚看不下去,硬从他手中夺下把手,不顾旁边脸变得更黑的宋襄,埋头向元府的方向走去。
“应昧,你兄长得了疫病昏过去了,快来看我们怎么治好他!”
元岚深知不能白白施人恩惠,救人一命,当然得让亲眷垂立旁侧感激涕零然后抱住他们二人的大腿号哭不止……
“喏,符水,我已经端来了。”
只见应昧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端着瓷碗,白皙的手与碗内的浑浊对比鲜明。
元岚:“…谢…谢谢哈…”
她正欲接过碗,却被宋襄飞快截胡,只好悻悻然缩回手。
元岚看向门口立着的应昧,突然想到了什么:“昧昧,你莫非已经服过药了?否则你们二人从京州过来,路上必然已经染了疫病,却没见你有何症状。”
应昧答道:“三四日前取了符箓服下的。”
她初至元府,见书房满缸的红色液体和摊子上食盒里的符箓,原以为是府中几人在装神弄鬼哄骗百姓。
直到近几日,她开眼探查县令府,其间看见不少百姓灌下符水后片刻便好转过来,这才相信此物确实有功用,因此取来服下了。
只是……
“这种普通的符纸为何能够治好疫病?”
元岚沉吟片刻,没有隐瞒。
他们兄妹二人在这府中,迟早就会看到或者听到什么,所以,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
听罢,应昧的翠色眼眸泛起隐约的涟漪,晌久之后才冷声道:
“他想要当好人,只会得不偿失。”
元岚闻声抬头看她——
这分明是在说另一个想要当好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