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觉得我在生什么气
菩然去到傲慢身边坐下,但两人之间还是留出一道空隙,尽管如此,琉因仍旧觉得他们太近了。
才认识多久,有必要这么腻歪吗?
他筷子一拍,鼓着腮帮往两人中间走去。
“你们聊什么呢,带我一个!”
少年眉目天真,大大咧咧的直接插坐进来,傲慢却先他一步起身离开。
银丝微晃,衣袂蹁跹,细腻冷香在晚风中浮动。
傲慢弹指拍去不存在的灰尘,又理过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紧锁的眉这才缓慢抚平。
他抬袖掩唇,雪色长睫半敛,鎏金瞳仁盈着明晃晃的嫌弃之意,嗓音沉冽带有不悦:“鲁莽。”
他在斥责琉因大大咧咧的冲来,差点沾了他的衣角。
这位三师兄的洁癖已经严重到:认为人都是由各色丑陋污秽的东西组成,谁碰他一下就要恶心半天的程度。
菩然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他,这才注意到,傲慢穿的衣衫是竖领,纽扣丝严缝合的扣好,整个颈部肌肤没有一丝暴露在外,就连一双白玉雕琢似的手也经常拢于袖中。
夜色中,他的面颊莹白到像是晕了一层皎皎月光,可眼尾又扑着一层气色不错的薄绯,神色冷清半敛睫,禁欲且撩人。
菩然看看他,又看看身旁没长开的青涩少年,小石头第一次领会到了成男的魅力。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这仙人之姿就是比毛头小子更养眼。
琉·毛头小子·因:嗯?谁叫我?
温热的手掌探过来,轻捧住她的脸颊,却是态度强硬的把菩然的脑袋转过来。
“怎么一直看他?”
少年嗔怨,撒娇亲昵:“我就在你身边,为何不看我?”
风吹的湖水打皱,月光、灯光、眼中的水光,交融泛起粼粼波光,菩然看着他,歪了歪脑袋:
“咱俩的账还没算。”
我劝你放尊重点。
谁准你随便转我脑袋了?
仙家我还没看够呢,你给我转过来干嘛?
感觉一腔柔情喂了狗的琉因:“……”
他小声“呜”了下,委屈的靠在菩然肩头不说话了。
看吧看吧,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的心就多难受一天。
反正你也不顾我的死活。
随你看吧。
他垮起个小猫脸自暴自弃的模样,惹得傲慢将菩然端详许久。
傲慢与其余六人在谷中相处过一段时间,自然知晓这六人的难缠之处。
说到暴食,他年龄最小,顶着张天真无邪的脸礼貌乖巧的喊着他们师兄,平常有吃的就笑,没吃的就哭,心性如孩童看似最好相处,实则不然。
这个人一身是毒,人前微笑,人后满目阴鸷。
他若不高兴,轻则夜里入睡时弄几条毒蛇爬上床吓唬你,重则百虫钻入血肉,将你啃食的连白骨都不剩。
暴食是从毒虫堆里爬出来的真正怪物,披着纯真无害的人皮,实则没有一丁点该作为人的感情。
可是这次再见便不一样了。
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鲜明热烈,有着这个年纪懵懂春思的生动少年。
傲慢探究的目光落在菩然身上许久,似乎想看出这个小师妹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料和琉因插科打诨的少女陡然转过脸来,杏眼清亮:“这边的气已经浑了,三师兄快回去休息吧。”
空气浑浊,一些食物的油腻和烈酒的刺鼻味长时间交织,久经不散,宴席撤了几遭又上新,婢女侍卫进进出出,待的久了,傲慢的衣料自然会沾染上这些味道。
他生的冷冽孤高,像株雪莲,就该用最清澈的溪水浇灌,在万山之巅摄取最纯净的空气生长,至少菩然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傲慢的忍耐早已到了尽头,他抬袖掩住口鼻试图杜绝这些气味,可衣料被沾染,现在要问他最想做什么?
那一定是赶紧回去沐浴除除味儿。
他刚想提,哪知菩然聪慧的帮他说了出来,倒是灵透。
想着男人睫羽轻眨,金瞳犹如太阳落幕又升,唇瓣漾起细小的弧度。
“那我先去歇息,你们聊完了自会有人领你们回客房。”
他走了,顶着满天的月华。
菩然:“仙家这风姿,你打几分?”
琉因瘪瘪嘴:“我给五分,不能再高了,二师兄可比他好看多了。”
二师兄色欲,那张脸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然后呢,色欲在菩然这里只落得一个“妖道”的称呼,对上傲慢那叫一个惨败。
现在亭中只剩下他二人,两人走回桌前放开吃,一边吃一边聊。
菩然剥虾他剥蟹,莫名的雄赳赳气昂昂,真有股要把傲慢吃的倾家荡产的气势。
琉因望向那张明媚的面庞,小声探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有打招呼擅自离开。”
菩然的袖子挽起,露出两截藕臂,她连眼都不抬,专心致志剥虾:“是生气了。”
琉因一蔫。
“但不是气你擅自离开。”
他眨巴眨巴眼,心里忽然被不知名的希冀填充,鼓噪着将要演变为某种更加失控的情绪。
“那你气什么?”
“气你去享福不带上我。”
不是吧,我平常省吃俭用处处想着你,出去打工赚钱还给你带饭,结果你发达了去享福就把我忘了?
菩然特别气,做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
她一个石头都感觉到伤心了,你说你罪过大不大。
琉因呆愣,蓦然噗嗤一笑,笑的他泪花漫出眼角,身体颤的像被雨吹打的花。
他拿起丝帕擦拭手,眸中凝聚认真:“若我有一天真的不辞而别,你可怨我?”
“为何要怨?”
菩然也放下剥了一半的虾,没有丝毫糊弄的去回答他的问题。
“每个人生来自由,我也不愿去做困住别人的枷锁,来去洒脱是你的自由,你只需记住这一点。”
“倘若有天你是走是留要犹豫半天,我若成为困住你的枷锁,你可怨我?”
最后一句反问彻底让琉因处于被动,顿生艰涩之感,滚烫的话语在喉中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溢出唇齿。
他本该高兴的,遇到一个愿意给予自己自由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可是心脏又钝痛不止。
菩然心中没有他。
他从她的回答中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少年的心草长莺飞,是三月天的风筝,越飞越高,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想把牵引自己命运的线交到别人手中。
飞更高、断了线,还是坠落丢弃,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