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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移云密布 冻草寒冰

“云浮羽,你便这般不愿替我生儿育女么?”傲山缓缓踱进屋内,盯着她冷冷地问道,可除了一片死寂的沉默,却再无其余回应。“我在问你话呢”,他冲过去一边捏着浮羽的下巴,一边恼羞成怒地问道,“你究竟是装聋作哑,还是不屑于敷衍我?”“既然你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浮羽漠然地说道,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怜悯。傲山被这目光深深刺痛,正待发作之时,不想倾雪竟在这时一头撞了进来,手捧一盆绿菊的她,在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之后,原本笑靥如花的脸上不禁布满了惶惑之色,停在原地犹豫地问道:“浮羽、傲山,你们这是怎么了?”正愁无处发泄的傲山,放开了浮羽,转而向倾雪步步逼近,阴沉着脸质问道:“我倒想问你一问,平日里都是怎么撺掇的她,以至于她如今这般不识好歹,目中无人?”“你……你这根本是欲加之罪!”倾雪轻咬朱唇,不服气地说道。“即便如此,你又待如何呢?”傲山狂妄不羁地直问到她脸上。为免他迁怒于倾雪,浮羽忙快步走上前去,一边将倾雪往门外推,一边故作生气地说道:“少跟我扮亲近了,我不受你这一套!还不快带上你的花离了我这里,省得我见了就心烦!”倾雪听了立刻会意,打算就此慢慢退下,不想却被傲山伸手拦住,他看了看倾雪,又看了看浮羽,满脸狐疑地问道:“这绿菊分明是你的心头好,你们二人不也是互相交好,往来甚密么,为何今日偏偏一反常态!哦~敢情都是装给我看的是吧,可真有你们的。”说罢,他便抬手将那盆绿菊打翻在地。

倾雪见状急忙蹲下身,心疼地瞧着绿菊,正欲将它拾起,却被傲山一把拽了起来,抓着她的双臂质问道:“你怎的如此紧张这盆绿菊,难不成是他送给你的么?”倾雪懒得理他,生气得别过了头去。“你不出声是吧?!”他说着便抬起了脚,打算狠狠践踏一下那盆碍眼的绿菊,岂料踩到的却是浮羽的双手,原来护花心切的她想趁傲山不注意,偷偷拾掇起地上的盆栽。“浮羽,你无事吧?”倾雪关切地问道,想要挣脱束缚。可傲山却将她抓得更紧了,一脸怒不可遏地问道:“上次你俩就一唱一和将我哄得晕头转向,居然同意放你出门散心,快说,是不是打着护送你姨妈归家的幌子,实则借机与某人重拾旧欢去啦?”“既然你早就不拿我当你妻子了,那我的事又与你有何相干?”倾雪嘴硬道。“当不当妻子得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傲山迅速将她抱起一把扛在肩上,一边径直向厢房走去,一边恨恨地说道,“今日我定要叫你好好领教一番,何谓出嫁从夫,夫为妻纲!”进到厢房之后,又从里面将门扣得死死的,任凭门外的浮羽如何拍门叫喊都充耳不闻。被他用力扔到了床上的倾雪,顿时恐惧不已地瞪大了双眼,惊慌失措地含泪说道:“慕傲山,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不可以的话,这世上还有谁可以,慕千帆么?”傲山俯下身盯着她,冷嘲热讽地说道。

“夏虫不可语冰!”倾雪边说边欲将他推开,可傲山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只用一只手便紧紧拽住了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扯开了她的衣衫,咬牙切齿地说道:“对我极尽讥讽之能事是吧,心里只想着他慕千帆是吧?既然你没有男人不行,那我此刻就好好满足你!”“你简直疯魔了,放开我!”倾雪屈辱地高声叫道,并试图奋力抵抗挣脱他的钳制,却奈何力量过于悬殊,最终不得不绝望地紧闭双眼,任由他扑上来之后又将自己狠命地揉搓,发泄着喷薄而出的情欲与怒火……而被阻在门外的浮羽,更是哭到声嘶力竭:“我不许你伤害倾雪,你怎么惩罚我都不要紧,只求你放过倾雪,放过她吧……”她的哭诉与哀求在屋里久久回荡着。也不知她悲鸣了多久,那道门才终于从里面打开,傲山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浮羽恨恨地盯着他,嗤之以鼻地说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不齿!”“少跟我在这扮清高”,傲山毫不留情地说道,“云浮羽,我警告你,你若执意不肯替我生儿育女的话,下场只会比今日的她惨上百倍。”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浮羽懒得与他缠斗,一心记挂着倾雪的她,迫不及待地冲进房去,只见倾雪将脸埋在被子里,身子瑟瑟发抖着,嘴里呜呜咽咽的,那压抑的哭声叫人听得肝肠寸断。“倾雪……”浮羽在床头坐了下来轻声唤道,听见她的声音,倾雪不禁哭得更伤心了。担忧不已的浮羽,怕她闷坏了自己,便将被子缓缓拉了开来,谁知倾雪却忍不住疼得低呼出声,原来她的肩膀和手臂,甚至胸前全是触目惊心的咬痕。

见到眼前这一幕,浮羽顿时震惊不已,止不住就泪流满面,无比沉痛地说道:“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简直是毫无人性!”“为何他可以既不拿我当妻子,又厚颜无耻地占有我的身子?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公道之事,我好恨自己偏偏是个女儿身……”倾雪泣不成声地说道。越看那些伤口浮羽就越觉得心痛万分,不禁用力捶着胸口,自责不已地说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因我忤逆了他,便连累你代我受过,这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疼得厉害。”倾雪拉过她的手,摇了摇头满脸泪痕地说道:“身为女子的我们,一出生便要受礼教的束缚,嫁了人更饱尝生育的艰辛,这些沉重的枷锁和冗长的苦痛,还不够折磨人的么?竟然还无端成为他们男人发泄自己兽欲的工具!难道我们就只能默默忍受,颓丧认命么?”“其他女子或许会默默忍受,你我必须坚持不颓丧不认命,不退缩不言弃,不对男人唯命是从,活出自己的孤绝与傲气!”浮羽用丝帕替她拭着泪鼓舞地说道。

“真的可以么,可今时今日的你我,连最想要的尊严和自由都得不到,还遑论什么孤绝与傲气。”倾雪灰心丧气地说道。“会得到的……倾雪,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会以自由身,与那个一心人厮守终生。”浮羽轻抚着她此刻无比苍白的脸,一脸诚挚地说道,眼神充满果敢坚毅。倾雪见状不禁感同身受,点头轻声说道:“愿我们都能去到更为广阔的天地,过上轻松自在的日子,而不是困在这浮云山庄,日复一日的饱受身心的煎熬。”“只希望我们离那个自私凉薄,贪婪无耻的男人越远越好,如此才可,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静。”“然后方可心不见为尽,心不理为聪,心不想不烦,心不念是清。学梅那样从容不迫,无惧霜寒。”倾雪释怀一笑,沉吟地缓缓说道。“嗯,亦可似竹那般宁折不弯,超然独立。”浮羽莞尔一笑附和地说道。

翌日晚间的雪梅轩内,倾雪如同往常一样独自眠卧,却睡得异常不安稳,先是惊惧不已,后又泪湿香腮,将个寝枕打湿了一大半。前来看望她的傲山,恰好见此情形,不禁有所触动,便在床头缓缓坐下,用手抚着她布满泪痕的脸颊,轻声喃喃道:“你怎的哭得这般伤心,唉……昨日的确是我太过冲动,不该那般粗暴地对待你,可你也该知道,我为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但凡你能放低姿态,跟我说几句好话,又何至于……”他说着便用手撩开倾雪的寝衣,察看了一下她肩膀的伤势,立刻觉得心疼不已。被噩梦惊醒的倾雪,猛然瞅见傲山坐在床头,再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直往床角缩,恨不能会那隐身术,可以瞬间逃遁,远离眼前危险。她怯生生地望着傲山,心有余悸地问道:“你……又想作甚?”“倾雪,你误解了,我并不想作甚,只是出于关切,才过来看看你”,傲山急切地替自己辩解道,“伤口,可还疼么?”

听他提到伤口两个字,倾雪顿觉惊魂未定,后怕不已,浑身不由自主地在发抖,她双手抱膝忍住眼泪无比悲愤地说道:“你无需在此假仁假义,惺惺作态。”“我知道昨日是我有错在先,因此才想要弥补一二。”“并非所有的错都可弥补,伤口愈合了疤痕却还在,如何能够自欺欺人,当作何事都未发生。”倾雪摇着头绝望地说道。傲山听了自然是不甘心,一时又有些词穷,便想直接抱住她好好地抚慰一番,却被倾雪误以为他又想趁机加以凌辱,于是本能的害怕起来,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叫嚷道:“不许过来,不许靠近我,你走开!”“别这样,你听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听,只求你能放过我。”倾雪不管不顾地哭喊道。闻听此言,傲山不禁气上心来,恼羞成怒地说道:“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而倾雪则早已哭得声噎气堵,半晌过后才抬起脸来,悲从中来地喃喃道:“究竟这算什么,凉薄如你,伤我至此;裂痕无数,嫌隙已深,如何还能弥补?我跟你之间早就情断义绝,覆水难收了。”

经过此事之后,傲山不知是心有愧疚亦或自惭形秽,这两个月期间竟未再踏足竹里馆,更没叨扰过倾雪,只听说他经常出去呼朋唤友,饮酒作乐,整日醉生梦死,不问世事。倾雪知悉之后本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他那日的所言所行,又觉得他根本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忧。而浮羽听说之后只是置若罔闻,仿佛傲山于她,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外人而已。她时常独自一人来到竹林中,或抚琴弹曲或翩翩起舞,抚琴的她静若处子,恬静柔和;起舞的她又动如脱兔,灵气逼人。让路过的孤隐每每看得如痴如醉,他不明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美的女子,美得似那瓶中影镜中仙,让人想要一亲芳泽,却又不敢心生造次,只能选择远远观望,静静欣赏,才不致惊扰了她的美好与端方。这日午后,孤隐如往常那样默默在一旁,驻足观望着衣袂飘飘,临风起舞的浮羽。她那般醉心地跃动着,忘情地旋转着,直至忘却了若大的天地以及渺渺的俗尘,一袭湖水绿的衣裙与翡翠般的竹林,仿佛融为了一体。

孤隐目不转睛地看着,感觉自己此刻的心,也已飞到了竹林之中与她一起双双起舞。等到浮羽旋转的身姿渐渐停了下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缓缓转身离去,心事重重地走进竹风亭之中,眺望着眼前的萧萧落木,细雨霏霏,兀自吟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忽然之间,身后有一女子的声音在与他和诗,他便满怀期待地回头望去,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只见浮羽正站在风雨交加的竹风亭外,身姿娇弱,惹人心疼。“浮羽,快进来,莫站在亭外淋雨。”孤隐边说边想伸手去扶她一把,思忖了一下又觉不妥,赶紧将手缩回。手提裙裾缓缓跨入竹风亭的浮羽,将他的这一举动尽收眼底,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不快,却又觉得这份不快毫无道理,只得故作平静地端坐下来随口问道:“孤隐,你如何也在这里?”“我么,是因为这雨下得突然,才不得已进来避雨的。”孤隐有些慌乱地说道。此时,浮羽拿着丝帕想要擦拭脸上的雨滴,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将丝帕卷起往远处飘去,浮羽下意识地起身去抓,不想却脚下一滑,眼瞅着半个身子就要扑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孤隐急忙上前,轻轻托住她的蜂腰,才避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他俩一个不起身,另一个则不放手;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言语,就这般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忽略了外边的一切喧嚣与纷扰,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境界,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妙境界。

浮羽趁机悄悄打量孤隐,只见他一身青白色的锦袍,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长长的发束在脑后,只留几缕自鬓边滑下,随着亭中晚风轻飘若絮,硬生生自这浮华之所辟出一方静谧天地,这般超然物外,气度不凡,仿佛那方外之人。半晌过后,回过神来的浮羽才站直身子,对他柔声说道:“多谢你,孤隐。”“你无事便好。”孤隐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就在浮羽轻轻擦拭脸颊之际,孤隐注意到她的发髻有些松散,便情不自禁地替她细心整理,浮羽风姿绰约的容颜令他看得入了迷,以至于抚发的手兀自停留在那里。两人再一次静静对望着,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周围只剩秋风萧萧瑟瑟,雨声嘀嘀嗒嗒,好似那钟鼓之声敲在了他们的心头,让人不由自主莫名悸动。直至瞥见海棠低着头打着伞向竹风亭走来,孤隐才将手放下,以憨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浮羽亦随即收回思绪,浅浅一笑将帕子还给了他,跟着又接过海棠手中的伞递予他,然后才飘然转身,与海棠挤在一把伞下缓缓离去。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孤隐情不自禁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二哥,如今的我算是能体会到你当日的心绪了。”说罢,他怔怔地坐了下来,手握帕子轻嗅上面残留的伊人芳香,忽然之间觉得脸上有一丝泪滴滑落,咸咸涩涩,耐人寻味。

舞叶秋风落尽时,岸榛浮雪玉盈枝。移云密布心多冷,冻草寒冰浅露池。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分外早,水寒霜这个当家人对浮羽倒还算上心,保证了竹里馆的每间厅房内都暖意融融,炭火充足,且都是上等的好炭,浮羽对此不甚在意,可她却担心雪梅轩内或许会供应不足,于是便让仆人带上好些乌冈白炭,青冈白炭跟随自己去往雪梅轩。不出所料,雪梅轩内烧的都是劣质炭,烟味呛人不说,闻久了还让人觉得头晕脑涨,可倾雪却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手捧《史记》看得正入迷,丝毫不受外界事物的影响。“倾雪。”浮羽站在厢房门口,有些心疼地凝望着她。“浮羽,你来了,快过这边来坐。”倾雪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入坐,并倒了一盏热茶给她。浮羽接过茶说道:“我给你送来一些好炭,希望你莫要觉得,隆冬时节尽是寒气袭人。”“我要学梅那样从容不迫,无惧霜寒的嘛。更何况这儿还有一个志趣相投的你,和心意相通的他,只要一想到你们,腊月也会有暖风拂面。”倾雪淡然地笑说道。“果然淡泊宁静,超然脱俗,当真是如同伯牙一般的为人。”浮羽夸赞道。“他想要我对他屈服,我却偏不助长他的气焰,自私凉薄之人的心,又怎能轻易捂得热!”倾雪不屑地说道。“若非我于他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的话,今时今日他又岂会管我的死活。”浮羽无比了然地说道。倾雪听了惨然一笑,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啜饮起来,眼中却分明有泪花在隐隐闪动,浮羽见状不禁若有所思。

今日是倾雪的生辰,之前千帆就已与她约定好,要在兰絮阁中替她庆贺一番,让她尽早赶来。倾雪自然是不胜欣喜,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又精心选了一条鹅黄色的纱裙来穿,与头上簪的绿梅簪倒是相映成趣,不禁显得她格外娇俏明媚。一路上,倾雪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和煦,空气都异常清新,甚至连寒风都不再肆虐,变得十分柔和,她不禁轻声喃喃道:“对于那个负心汉,就将他抛诸脑后,一笑置之好了,何必让他占据我的心扉,扰乱我的情绪呢。多亏还有浮羽的陪伴与开解,千帆的相知与相惜,为了他们我也要振作起来!”于是,她就这般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兰絮阁,只见心蓝抱着团团,圆圆坐在前院中,正在闲适地晒太阳呢。“心蓝表姐,你近来可好呀?”倾雪走上前亲呢地问道,心蓝虽不答话,却笑容满面,让人见之可亲。倾雪俯下身抚摸着小狗,俏皮地问道:“你们俩呢,应该也是安好无恙吧。”两只小狗仿佛听懂了似的,一个劲地冲她摇着尾巴,倾雪见了不禁怜爱地笑说道:“平日里可不许调皮捣蛋,给心蓝表姐添麻烦,要乖乖听话,知不知道!”“二爷在厨房,你进去找他。”心蓝轻声说道,见到她变得这般善解人意,倾雪不禁感到十分欣慰。

小厨房内,千帆正忙着洗菜切菜呢,倾雪见他有些手忙脚乱,赶紧走上前心疼地对他说道:“千帆,让我来吧。”千帆回头看着她,对她笑说道:“不可,怎好劳动你这位寿星女呢?”“但你这双手是用来临风舞剑的嘛,如今用来握刀切菜,叫我于心何忍呢!”闻听此言,千帆握住她的双手,不无怜惜地说道:“那你呢,你这双手这般娇嫩,就更不适合做这些粗重活了。行了,把这放心交给我吧,很快你就有长寿面吃啦!”倾雪微微一笑,环顾四周之后问道:“恋蝶呢,怎么不见她人?”“哦,我让她帮我去大厨房那看着了,因为她比较清楚你的口味和喜好嘛。”千帆一边切菜一边说道。“为何你对我总能这般体贴入微,呵护备至,叫人不感动也难。”倾雪凝视着他,含情脉脉地说道。“只要你能欢喜自在,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千机款款地回应道。听到此处,倾雪轻靠在他肩头,微闭双眼含笑不语,千帆宠溺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又继续当他的庖厨。

到了午膳时分,面对着一大桌丰富菜肴,千帆高兴之余颇觉欣慰,对着垂手侍立在旁的海阔和恋蝶笑说道:“你俩也都入坐吧,今日暂且不分主仆,务必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才好。”说罢他将倾雪让到主位上坐,自己则坐在她旁边招呼众人起筷,倾雪尝了一口面之后,忍不住夸赞道:“嗯,这真是我记事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长寿面了。”千帆听了不禁煞有介事地说道:“得你这般夸赞,我真是何其有幸,未曾想初次下厨,竟有此等水准,说不定日后还能去外面开个饭馆,这样一来,养家糊口就不成问题了。”众人闻听此等诙谐语言,不禁都笑得乐不可支。席间,倾雪见海阔十分殷勤地为恋蝶夹菜,心下便猜测到了几分,借机问她道:“恋蝶,你今年亦有廿十了吧?是时候该替你留心终身大事了呢。”恋蝶禁不住涨红了脸害羞地说道:“表小姐,你怎的这般取笑恋蝶啊。”“这是实话,并非取笑,那么你心中是否已有意中人了?”倾雪一边追问一边不时地看向海阔,想引导恋蝶说出心里话,谁知恋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难不成我和倾雪都会错意了么?”千帆亦不解地问道。“你看看你碗里堆的菜,都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足以见得海阔对你有多用心,多在意了。”倾雪不失时机地说道。“那又如何,我想要的衣食无忧他能给得了么?”恋蝶不甘心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讶不已,海阔更是一脸失落,端起手边的酒杯便借酒浇愁起来。“须知尽管衣食无忧,但如若所嫁之人自私凉薄,整日视你如无物,即便餐餐山珍海味,亦会食不知味;相反虽则衣单食薄,但携手之人能够知冷知热,事事都以你为先,哪怕顿顿白菜咸鱼,都会甘之如饴。”倾雪轻叹一口气,感触地说道。闻听此言,恋蝶若有所思地说道:“话虽如此,但像我们这种从小挨穷挨饿,卖身为奴的苦命人,最怕的就是过着朝不保夕,三餐不继的日子啊。”“其实夫妻二人都有心有力,能共同进退的话,何需担心朝不保夕呢。生而为人,应该有豁达的思想及深远的境界,而不是整日像飞禽走兽那样,只为填饱肚子和繁衍后代奔波劳碌,转眼便匆匆过完了莫名其妙的一生。”倾雪的这番说词,令在场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怔住了。“这番话说得太有见地了”,愣了片刻后千帆才由衷地赞叹道,“所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形容的便是倾雪你这种,豁达通透的世外高人了吧。”“岂敢自栩什么世外高人呢,不过是想保留一丝执念,固守心中一方净土罢了。”倾雪浅浅一笑,目光深远地看着前方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恋蝶,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眼前这位能够知冷知热,事事都以你为先的好儿郎。”千帆看着海阔与恋蝶,真心实意地说道。那两人听罢之后,互相凝望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午后,心蓝兴高采烈地提议说想放风筝玩,不想让她失望的千帆与倾雪,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允了,海阔与恋蝶便忙不迭地去着手准备了。一切就绪之后,众人来到宽阔僻静的后院之中,兴致勃勃地开始放起风筝。海阔特意挑选了一个花枝招展的蝴蝶风筝递给恋蝶,接着他俩一人负责放线,一人手握风筝慢慢起跑,果然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而千帆则先帮着心蓝将她的鸳鸯风筝放了起来,然后再走至倾雪身边,一同放飞她的海鸥风筝。看着“海鸥”缓缓升空,不久便跟“鸳鸯”齐头并进,倾雪不禁有感而发地说道:“都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殊不知雄鸳鸯最是朝三暮四,薄情寡幸。相反,海鸥才是坚贞之鸟,它们一生只找一个伴侣,若其中一只不幸先死去的话,另一只则会不停地盘旋在大海的上空,呼唤伴侣的归来,直至用尽力气掉落海里而死。纵观俗世人间,此等至死不渝的感情又有几人能做到呢!”“慕郎在这世上一日,便一日不敢相负于梅卿。”千帆语气坚定地说道。“誓言是最痴的执念,等候是最美的净土。但愿誓言无期限,等候有盼头,执念心长情,净土永无暇。”倾雪注视着千帆,款款地诉说着。千帆频频颔首的同时,回以莞尔一笑,笑容有如星河般璀璨。此时,心蓝的鸳鸯风筝却突然断了线,一下子飘得不知所踪,心蓝见状不禁嘟着嘴,一脸的没精打采,还干脆不管不顾地坐到了地上。千帆和倾雪忙跑过去安慰她,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嘴里一直咕哝着:“我知晓你们都不愿意搭理我,觉得我是个累赘嘛。”闻听此言,千帆不禁愧疚不已地说道:“心蓝,你莫要胡思乱想好么,我从未将你视作累赘。”而一旁的倾雪更是哽咽地说道:“心蓝表姐,都是我太自私了,不知怎么就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放心今后再也不会了”,她转头向千帆说道,“还记得当日你说,今后我们一家子要归隐山林么,这一家子里头一定要添上心蓝表姐,好么?”“说来惭愧,都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其实要我撇下她,又于心何忍呢?”千帆急切地说道。听到此处,倾雪不禁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接着两人又一同将心蓝扶进屋内好一顿安抚与劝慰。

这边厢,浮羽则踏足花满楼来寻傲山帮倾雪还愿,真想替她卸下那些沉甸甸的包袱,还她一个清晰透彻的未来,若真能成事的话,便算是自己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了。前院之内,玫瑰与水仙两人一边扫着积雪,一边说着闲话,只见玫瑰凑近了水仙,对她小声说道:“听说,那姑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呢。”水仙听了有些大惊小怪地说道:“怎么现如今的大姑娘,都这般不知检点了么,还未过门便被人弄大了肚子!真乃世风日下啊!”“那算不得什么,她一个农家女出身,自然是削尖了脑袋,都想要攀上高枝嫁入豪门啊。”“说起来呀,也是大夫人和云姨娘两人时运不济,偏巧都没能替大爷传宗接代,不然,有那农家女什么事!”两人正津津乐道着呢,猛一抬头间看到浮羽正站在院门前听得愣了神,便忙齐声恭敬地称呼她,然后闭紧嘴巴垂手侍立两旁。素来宽待下人的浮羽,无意为难她俩,径直走向屋内,傲山正在里头忙着吩咐仆人分派请柬等事宜,见到她来便朝仆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行退下。“看来我该先恭喜你,又得新人侍奉在侧。”浮羽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过是为子嗣计”,傲山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你嫁进门也已将近一年却依旧未有身孕,虽然大夫说你只是体质虚寒,需要服用药膳……”浮羽果决地打断他说道:“我此番特意登门并不为兴师问罪,只想问问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傲山摇了摇头,正暗自困惑之际,却见浮羽忽从身后拿出几枝梅花来,他想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生辰而已,值得你这般故弄玄虚么。”闻听此言,浮羽不禁急切地问道:“你真觉得,倾雪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与你相比的话,自然无关紧要。”傲山讨好地笑说道。“既无关紧要,不如给她一纸休书,你也可眼不见为净!”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傲山顿时察觉自己是被愚弄了,不由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地说道:“是她派你来当说客的么,你俩倒真是姐妹情深啊。”“正因为姐妹情深,才不会互相利用,都是我自作主张,她对此毫不知情。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看来,此举既能帮她解决困局,又显得你为人宽宏大量,实为两全其美之策。”“给我住口”,傲山突然拍案而起,愤怒地喝止道,“不管是你自作主张,亦或是她有份参与,都请你回去转告于她,无论我再添几个新人,再纳几房妾室都好,也不会成全她的心意,正所谓一女不事二夫,她别指望可以跟某人成双成对!”听到此处,浮羽不禁悲愤至极,毫不留情地指责他道:“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事实根本是你狂妄自大,专以欺凌弱小,折魔他人为乐!”“你说什么?”傲山听了禁不住气得脸都绿了,怒目圆睁地瞪着浮羽,向她一步步紧逼过来,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

当浮羽被逼到了墙脚再无路可退时,索性把脖子一梗,一脸孤绝地问道:“你想怎样?”“我想怎样”,傲山冷笑着说道,“不是你说我专以欺凌弱小,折魔他人为乐么,那我便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他边说边对浮羽动手动脚起来,浮羽见他又要故态复萌,自然抵死不从。就在两人你推我挡,拉拉扯扯之际,浮羽手腕上的珠镯突然一下子松脱,从里头蹦出一些乌沉沉的小药丸来。大吃一惊的傲山赶忙从地上捡了其中的一颗,放在鼻子前面嗅了一嗅,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这特殊的气味,心中立即就有了答案。接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浮羽,却见她并无半点惊讶之色,反倒是有些如释重负,便高举药丸怒不可遏地问道:“为何镯子里头会有麝香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浮羽,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么?”浮羽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他刚才对自己的粗暴之举,又忽然觉得没那必要,于是便转过身一言不发。“我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了,以至于你这般费尽心思地避免有孕?”傲山气得将手中的药丸狠狠砸在她脸上,暴跳如雷地吼道。

“要我替一个寡义之人生儿育女,我自问真的做不到!”浮羽义正辞严地说道。“凡事有因才有果,若非当初她先对我不忠不贞,我如今又怎会对她置之不理。”傲山忿忿地说道。“难道定要叫她当面奚落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分是非地对你言听计从,才算得上是忠贞烈女么?这样做还有道理与公平可言么?”“我告诉你何为道理与公平!道理就是,妻子必须顺从夫君;公平就是,权势决定一切对错!”“我偏不甘心向命运屈服,更不会向权势低头,费力讨好自私凉薄之人!”浮羽一脸坚定地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心高气傲,来人哪!”随着傲山一声令下,守在外面的两个仆人立即赶到,异口同声地问道:“请问大爷有何吩咐?”傲山手指着浮羽,不容置疑地说道:“即刻将这贱人押回竹里馆禁足思过,无我的手令,绝不许旁人探视,除了给她送去一日三餐,就连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是。”两个仆人上前分别架住浮羽的一对胳膊,打算将她就这么带回竹里馆去。浮羽此时依旧毫不畏惧,只听她面不改色地断然喝道:“放开,我自己会走!”说着她便昂首挺胸,毅然地离开了花满楼,她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决然地别过了慕傲山,她懒得多看一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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