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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过去(上)

有多久没回来了?

陈子弘踏上楼梯,手里提着装满食材的塑料袋,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是一个刚刚下班回家的普通人。

暖橘色的黄昏洒进有些阴暗潮湿的楼道里,他看着楼道墙壁上贴着的“4F”标识,掏出了口袋里的钥匙。

咔嚓。

“宋奶奶。”

陈子弘笑着抬头,对楼上刚要出门的老人说道。

老人应声低头,眨了眨昏花的眼睛,探头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是小弘啊,你离开了有十多天了吧,去哪了?”

才十多天吗?总感觉像过了十个月。

陈子弘心里默默想着,却还是应道:“之前出差了,回来休息一下。”

“这样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辛苦,累不累啊。”

“不累,工作环境好着呢,您看我都胖了。”

陈子弘走上楼梯,凑到老人跟前:“您摸摸,这手臂现在可有肉了,我都在想,要是我再留在那里,怕不是要胖死。”

“瞎说,你现在也瘦的和根竹竿一样,还是吃少了!”

宋奶奶的语气带着责怪,手上动作却是轻,她打了一下陈子弘伸出的胳膊,笑着叹了口气:“你啊,要是你再早来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你宋叔叔了。”

“宋叔叔他刚才来看过您吗?”

陈子弘并没有见过这个宋叔叔,但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遗憾:“可惜了,我还从未和他见过一面。”

宋奶奶和她已故的丈夫都姓宋,儿子自然也姓宋。

陈子弘依稀记得,宋奶奶养的猫也姓宋。

明明是一只公猫,却叫宋囡囡,天天被宋奶奶儿子长儿子短的叫,让宋叔叔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多了一个不同种族的弟弟。

“哎,他在京城工作了三十多年了,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就待了一个早上就走了。”

宋奶奶叹了口气:“忙,忙好啊,有钱花,过的不会苦。”

“宋奶奶……”陈子弘想要出声安慰,话到嘴边,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又让他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为什么他都老大不小了,就是不结婚呢!”宋奶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快奔五十了,是真的不打算让我抱孙子是吧!”

陈子弘眨眨眼睛,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隐隐感觉,宋叔叔之所以只待了半天,恐怕也是怕被自家母亲追着催婚,于是便急急忙忙的跑路了。

“还有你啊,小弘,别学你叔叔,快三十了,也该找个人结婚了……”

“奶奶,我得回家休息一下,赶着回来,我可是一晚上没睡。”陈子弘指了指自己泛着青黑的下眼皮,成功打断了宋奶奶的催婚步骤。

宋奶奶见他憔悴的模样顿时心疼了起来,将催婚的事情抛在脑后,急忙赶着陈子弘回了家。

“小弘,你的行李呢?”

“在公司,我嫌累就没拿回来,明天还得出差。”

“好,那你好好休息啊,哎,现在的孩子真的越来越辛苦了。”

笑着关上房门,陈子弘转头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笑容慢慢收敛。

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他竟是开始想念才离开了不到半天的晨曦会基地。

这里是他的家,但又不完全是。

这里是“陈子弘”的家。

时钟滴答作响,他慢慢踱步到茶几前,放下塑料袋,拿起摆在桌子一角的书。

谁是我。

黑皮的封面上,三个烫金大字印在中央,陈子弘的手指勾勒着最后一个字,待写了数遍后,又将其放回了原位。

另一个陈子弘爱书,而他本人却是对此兴致缺缺,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翻的最多的还是另一个自己留下的笔记。

视线渐渐移向许久没有坐人的沙发,陈子弘又迟疑的伸出手,细细摸了一遍上面的绒毛,沙发质量不是很好,摸起来有些扎手。

随手拍了一下沙发,他又收回手,打开卧室门,走到了书桌旁边。

床铺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床板,衣柜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剩下,基本上所有东西都被搬到了现在居住的别墅里,却还有一样东西被锁在了这片空间。

打开书桌的抽屉,一张只剩下一个人的全家福静静的躺在里面,幼时玩过的弹珠咕噜噜的滚出抽屉内侧,撞在了壁上,咚的一声轻响,又仿佛是敲在了陈子弘的心里。

本来有着三个人的照片只剩下了一个傻笑的孩子,两个丑陋不堪的人形缺口吃掉了剩下的一男一女,留给孩子的唯有一片长达二十多年的死寂。

真是惭愧,他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轻柔的抚摸着照片上的两道缺口,陈子弘努力去勾勒父母的形貌,却是真真实实的办不到了。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从口袋里发出,陈子弘搁下照片,接通了手机。

“先知,我们已经到了。”

“好,只是打探,不要贸然行动。”

陈子弘放下手机,遥望着天边渐渐被落日烧光的晚霞,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手指轻点在木桌上,一下,又一下,如同在舞台上起舞的舞者。

手指的影子慢慢拉长,延伸到了老房子门前的土路,渐渐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你说那黄志荣的老婆啊?”

带着浓重口音的老人磕着瓜子,随口吐掉瓜子壳,对站在他面前的元音说道:“他老婆当然没死了,跟别人跑啦,真是。”

“诶,大爷,他怎么跑了啊?”

“这个嘛,哎呦,咱可不能说人闲话。”

元音蹲下身来,眼珠滴溜转,想起何永元交给他的为人处事的技巧,无视了身旁朱乘云哀怨的眼神,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根递到了老人跟前:“大爷,您看现在能说说不?”

“也不是不行。”

粗糙的大手接过烟,老人笑出一口黄牙,对着两人说道:“这黄志荣的老婆啊,从前听说是市里的舞女来的,就是跳舞嘛,长得好看,细皮嫩肉的。”

“黄志荣在城市打工的时候遇着女的了,他长得老实又肯吃苦,两人就好上了。”

“然后呢?”

“后来那女的生下娃儿就和别人跑了,照我的看法啊,那娃儿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呢,可黄志荣还是把这娃儿养大了。”

陈子弘洗着手里的西红柿,刚刚洗了一个大的,这个小一点。

他把两个西红柿放在一起,一大一小,长得是差不多的。

菜刀刚一拿起,陈子弘又顿了一下,转手扔掉了那个小的西红柿:“这个坏了,得换一个。”

他又重新洗了一个新的,菜刀落在西红柿的头上,溅了一围裙的红。

“和小黄起冲突的就是他老婆的外遇嘛,哎,他肯定得找人家啊。”

坐在院外躺椅上的老妇人转头对着周清说道:“可人家是有背景的啦,打了人家,那小黄不肯定得蹲局子嘛。”

“那,那个,阿姨,那他是怎么放出来的啊?”周清不自在的站在院外,他的脚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手背反复摩擦着自己的鼻子。

他今天大着胆子逃了课,没请假就溜了出来,再加上独自面对一个陌生人,周清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

一听这句话,老妇人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激动的喊道:“诶,这就得说从咱们村里出来的小丰啊,是他把小黄提出来的。”

陈子弘从袋子里拿出一根葱,葱的表皮很干净,但他还是将其放在水里洗了洗。

葱比西红柿高了一大截,他把剁碎的葱花扔进倒了油的锅里,随着唰啦一声,香味顿时就飘满了整个厨房。

随后,陈子弘见时机已到,往锅里倒入了西红柿。

汁液慢慢铺了满锅,大块的西红柿掩盖了葱花的踪迹。

“您说,这许丰曾经是这个村子的人?”

何永元对一位扛着锄头回来的老伯问道:“那他的家人……”

“嗐,许丰七岁之后就和他爹妈去市里住了,十多岁的时候回来办了一次爹妈的葬礼,就再也没回来过。”

两人到了一处破烂的民房便停下了脚步,老伯指着房子说道:“这就是黄志荣的家了,之前惹了那人,被人家把家给砸了。”

他抬头望着黑压压的房顶,抽着烟,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道:“哎呦,我这才想起来。”

“怎么了?”何永元皱眉问道。

老伯将烟头扔到地上,咳出一口痰,清了清嗓子便说道:

“许丰和黄志荣,他们俩小时候玩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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