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衣服
人民商场只有两层，面积却很大，物资比新街口百货大楼还要多些。
张瑞在食品区给外公外婆挑了些点心：砂糖饼干、核桃酥、方糕、枣糕、红豆糕、绿豆糕、江米条，一共要了五斤。
现在奶粉还买不到，唯一的营养品就是沪市咖啡厂生产的麦乳精，张瑞就买了三瓶。
她去各个柜台都转了转，看了看手表、自行车、半导体收音机、家具……
逛到销售男士成衣的柜台，按照宋治国的身材买了一件白色衬衫，一件长袖海魂衫，一件短袖海魂衫。
裤子和鞋子就不好买了，她不知道宋治国穿多大码的鞋子。现在的男士裤子多数是找裁缝量身定做的，怕裤子长度、大小不合适，浪费布料。
她就挑了一条牛皮皮带，款式很简单，却结实耐用，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
服务员用纸包好后，她就提着东西出了商场，借着帆布包作掩护，把点心收进了空间里。
她提着衣服、皮带坐着无轨电车到了新街口站。一路上红旗飘展，各种批斗队伍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活动。
张瑞略带不忍地看着这些曾经文质彬彬的学者，家财万贯的地主，令人尊敬的老师，运筹帷幄的资本家……
其中不乏危害过国家利益，人民利益的败类。也有不少人是毁于自己的满腹经纶、财富积累、家族背景、身份地位……
这些曾经带给他们荣耀、骄傲的光环，现在成了射向他们的利刃。
下了电车，她提着衣服朝公安局方向走去，路过中学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开了，不少风华正茂的少年在校园里轰轰烈烈地搞运动。
她看到两个容貌秀丽的少女站在台子上，她们穿着大方得体、裙袂飞扬，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身后。
一个激情满满的少女手拿红皮书，义正严辞地诉说着她们的罪证——在这个年代，追求美丽也成了一种过错。
她无力改变什么，一个人是不可能阻挡一个时代的浪潮，蜉蝣撼树、螳臂当车，最后会连自己一起被毁灭。
四五个少年手上拿着剪刀，推搡着两个女孩子，野蛮地用手中的剪刀剪掉了她们的头发，其中一个女孩无助的痛哭哀求着……
另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眼里蓄满泪水，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被推搡着，扔在了地上……
书写知识篇章的墨水被泼在两个女孩白净的脸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上……
这一幕，让张瑞想起在现代时看到的一段话：心不干净，看到的东西也不干净，当一束光射进房间，把房间里所有龌龊、肮脏照出原形的时候，那么这束光便有了罪。
她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中学。
她走到公安局门口，大院里两个正在交谈的年轻公安齐齐看向她，眼里带着一抹惊艳之色。
宋治国拿着一本书，正在和一个留着齐耳短发，身着黄色解放装、绿军裤的年轻姑娘交流着。
张瑞缓缓朝他们走过去，宋治国抬眼间就看到了娇俏的她，脸上露出遮不住的喜色，她不生气了？
年轻姑娘感受到宋治国的变化，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扭头，一个明媚阳光的姑娘正朝这边走来。
她不由得警铃大作，这不会就是宋公安救上来的那个姑娘吧？局里的人都只知道个大概，没有人说明是怎么救的，只说救的是一个漂亮姑娘。
就这姑娘的狐媚样子，只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挡住诱惑。哼，打扮的花枝招展，是想要借机勾引宋公安吧？
她立刻转过身和宋治国并肩站在一起，宋治国却合上书，几步就迈到了张瑞面前。
“张瑞，你怎么过来的，累不累？”
“我坐电车过来的，不打扰你们工作吧？”
“不打扰，你……不生气了吧？”
宋治国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手上紧紧抓着书。
“我没有生气，谢谢你送来的衣服，哦，对了，这是给你的。”
张瑞把手上用纸包起来的衣服、皮带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给我的？”
“嗯，给你买的衣服，算是谢礼。”
什么谢礼？谢自己救了她？还是谢自己给她买的衣服？
“宋公安，这位是？”
年轻姑娘跟着走上前，站在宋治国的身侧，佯装大方得体的问道。
“哦，方同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瑞，我……”
“你好，张瑞同志，我叫方静言，在市委宣传部工作。”
“你好，方同志。”
“你是来给宋公安送衣服的？”
“嗯，是的。”
“这是你给宋公安新买的衣服？”
“嗯……”
“这女同志给男同志送衣服的行为不太合适吧？女同志应该要自尊自爱，追着男同志送皮带更是令人不齿的行为，你这样是会给宋公安带来困扰……”
方静言故意抬高声音，义正言辞地批判着她，院子里和楼里的人听到方静言的言论，纷纷驻足看向这边。
“方同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对象给我送衣服、皮带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宋治国和张瑞并肩站在一起，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你对象？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我什么时候有对象了，不需要向你汇报吧，方同志。”
“你看她的样子，一看就是资本家大小姐的做派，宋公安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处对象呢？”
张瑞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方静言义正言辞指责她的这幕，让她不由得想起在中学看到的一幕，心里气结。
她压下内心的愤怒，不紧不慢地说：
“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即使我不是宋公安的对象，作为对救命恩人的感谢，送衣服和皮带又能说明什么？”
“你说谁的心脏？看看你那狐媚样儿……惯会勾引人。”
“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常谈话，就成我勾引人了？刚才方同志距离宋公安那样近，巧笑嫣然，你是不是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呢？”
“你……以身相许，那是封建糟粕，就因为宋公安救了你，你就要缠着他，你不要脸。”
“你哪只眼看到我勾引他？我缠着他？我要以身相许了？”
“方同志，你说话过分了，这位女同志和宋公安全程保持距离，并没有任何逾矩，我们都看到了。”
“是呀，方同志，有些话不好乱说的，这样随便的给人家女同志扣帽子，是不可取的……”
“宋公安也跟你解释了，这是他的对象，你就不要再难为人家同志了。”
两个一直在院子里交谈的年轻公安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劝道。
大院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方静言看上宋治国了，有事没事的就来借书、交流、学习……
这样难为人家一个女同志，还不是因为人家姑娘漂亮，又成了宋同志的对象，嫉妒了呗。
“有些人， 她的心里总像长了霉菌的小屋子，不见阳光，常常生出一些让人难以揣度的恶意。 于是乎，她的眼睛也只能看到自己长满霉菌般丑恶的心。”
“你说谁丑恶呢？”
“你说呢？作为机关干部，就能随便给人扣帽子，一句话就能给人定罪，我看你才是官僚主义作风吧？”
“你太不要脸了，一来就勾引男同志替你说话……”
“方静言同志，注意你的言辞，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来公安局做什么？你们宣传部门很闲吗？”
公安局长李长江走了出来，他听了有一会儿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出声制止了她的不当言辞。
方静言一时羞红了脸，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对不起，耽误你们工作了。”
张瑞把衣服递给宋治国，朝李长江、还有两个替她说话的公安点头示意后，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李长江走到拿着衣服发愣的宋治国跟前，轻声斥道：“你个呆瓜，杵着干啥？还不赶紧去送送人家女同志？”
“局长，还有10分钟才下班，我……”宋治国看了一下手表，悻悻地说
“你个猪脑子，尽快解决个人问题，也是工作任务。”
“是，一定完成任务！”
宋治国抬手敬了个军礼，转身就要往外跑，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去车棚底下推自行车了。
“年轻人啊……”
“局长，我们还没对象呢，你帮我们解决一下呗！”
“你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