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跳河
电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小时，孙世明和季菡就争论了一路，两个人好像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一言不合就吵个不停。
张瑞和何建军只能无奈地看了眼乌眼鸡似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何建军和孙世明都是解放后跟着父母住进京南市军区大院的，他们16岁高中毕业后就选择了当兵，现在都在陆军学院学习深造。
何建军今年24岁，孙世明23岁。何建军还有两个哥哥，都是海军，他们如今都在南海守海岛，很难回来一趟。
张瑞听后不由得一脸崇敬，现在的守岛官兵非常的不容易。一个军人家庭有两个孩子都去守护花国的南大门，多么难得啊！
孙世明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二姐是季菡她们文工团的团长，送给她的军装就是她二姐新发的。
车到站后，四个人就朝金陵河畔走去，如今金陵河附近的庙宇、城墙，已经看不到本来的面目，十分的荒凉、杂乱。
两岸建筑多被毁坏，昔日繁华景象已不复存在，到处粘贴着大字报、宣传标语……
他们站在桥上，看着远处简陋的木船、乌篷船，现在可不允许坐着画舫船游河了。
“姐，我有好几个同学都去附近村子里下乡了，现在知识青年下乡的人越来越多了。”
“嗯，看到街道上贴着的宣传标语了，早些年就有不少下乡的知青，听说很多都在乡下成家了，以后也不能回城了……”
他们沿着河边的青石路缓缓地散步，一边交流着各自的人生观点，河边的垂柳依依。
“扑通……”
“有人跳河了！”
“跳河了，弄出人命了！”
“快救人啊！”
“我……我不去，我不敢，我也拖不动她……”
“你去……”
四个人听到喊声，转身就朝身后跑去，不远处河面的水花刚刚落下，水波荡漾。
河岸上站着十来个带红袖套的少年，几个刚刚跑过来的附近居民，都是一脸惊慌地看着这一幕，岸边的小楼里也探出不少脑袋。
“跳河的丫头是谁家的？”
“是周家的小丫头，造孽啊！父母刚被带走了，哥哥姐姐都下乡了！”
“别说了……”
何建军不假思索地脱了军装跳进了河里，季菡听到对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冲到那群小红兵面前，大声地质问——
“怎么回事？是你们把她推下去的！”
“不是……不是我们……她自己要跳的。”
毕竟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一时之间也有些惊慌失措。
“她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大着胆子说。
“她父母是地主？”张瑞怕季菡口不择言，走上前。
“她爷爷是大地主，是剥削阶级，她父母自然是地主。”
“她能选择出生的家庭吗？她剥削过你们吗？她有压迫过你们吗？她伤害过你们吗？”
“没……没有……”
“你们永远记得今天的事，因为你们的武断、残忍，害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你们都是刽子手。”
“我们没有害死她……是她自绝于人民……”
呵呵，连这些词语都会用了，看来家庭影响不小啊！
孙世明已经接过女孩儿，把她平放在地上，附近的居民已经有人拿出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她和你们一样的年纪，比你们还要柔弱，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被你们逼死了。”
“谁叫她爷爷压迫人……”
“她爷爷压迫人，我没看到。可是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压迫她，欺负她、逼迫她跳河了。看来你们的政治立场很有问题啊！你们是不是想做地主阶级，想学着地主老财压迫、剥削我们这些人民？”
“没有……我没……没有……”
“快走……走啊……”
“周……周雨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死了吧……我要回家，我先走了。”
看到女孩儿脸色发白，没有了气息，这些小红兵吓得转身都跑了。
“姐，这姑娘气息很弱，怎么办？”
“救上来的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应该是身体太虚弱了，我来看看……”
张瑞把女孩扶起来，让她侧着身子，张瑞帮她拍后背排出水，女孩儿嘴角溢出不少水，不停咳嗽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们，“哇”的一声哭出来。
“雨晴啊，你怎么那么傻，他们骂就让他们骂好啦，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怎么能寻死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端着一碗红糖水，站在一旁心痛地说。几个年轻点的大嫂也在一旁不停地劝慰着。
“我……他们骂我是狗崽子，可是我爸爸妈妈他们不是地主啊！他们都是工人啊！李奶奶，刘阿娘，你们都知道的啊，我爷爷在世时是给地主家做过账房，他没有剥削人啊……”
“好孩子，别哭了，人总要活下去的，来，喝点红糖水，回家换件衣服，什么都会过去的。”
“同志啊，谢谢你们啊，这位军人同志衣服都湿了，到我家换件衣服吧？”
“不用了，这孩子还需要你们照顾呢。”
李奶奶扶起周雨晴，让她朝几个人鞠躬感谢，就和一位大嫂扶着她离开了。
“小瑞姐，我心里难受，如果不是爸爸妈妈提前安排，我是不是也会这样？”
张瑞扶着浑身颤抖的季菡安慰道：
“不会的，黑暗终有一天会过去，黎明破晓后，一切都会过去的。况且你还有军区的爸爸、妈妈、哥哥保护……”
“我们先回去吧，建军浑身都湿透了，得赶紧换套衣服。”
几个人加快速度回到了站牌处，坐上了返程的电车，游金陵湖的计划草草就结束了。
四个人回到饭店，取回了存放的东西，就一起去存车的地方取自行车。
他们三个是骑自行车过来的，都要骑车送张瑞回家，被她拒绝了，约好了一周后见面，她就提着军装和自己买的东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