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阂
庆熙帝责问的信萧牧已经收到,他特意在王宁川等官员面前念了这封信。
神情很是焦急。
他长叹一声,道:“咱们辛苦了有一个多月,才凑齐这些银子,辛苦归辛苦,可天下最辛苦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皇上操劳了大半辈子,就想住个好一点的园子,咱们做臣子的,总不能连君父的这点要求也不满足。”
底下官员皆默不作声,他们都听懂了萧牧是什么意思。
萧牧看向王宁川:“王大人,你是一省文官之长,你有什么看法?”
“回殿下的话,卑职以为,皇上圣明烛照,统御大周凡三十载,劳苦功高,臣等皆感恩皇上恩德,愿效犬马之劳,愿听殿下指挥,以酬君父恩德也。”
说了这么多,等于什么也没说。
萧牧微微一笑,眸中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不听话?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
李桂芳站了起来:“启禀殿下,惹君父大怒,终究还是臣下失职。”
萧牧叹道:“李大人不必自责,此次凑钱,李大人出力最多,本王都是记在心里的。当然,一些故意哭穷,不把君父放在心上的,本王心里也都清楚,皇上心里更是同明镜一般。以小见大啊,皇上这样的小事都不放在心上,将来有了大事,只怕更会......不说了,怕伤了某些人的心。”
萧牧说着,瞥了王宁川一眼。
“行了,今日就说到这儿吧,还望有司官员都用些心,本王没法交差,你们更没法交差!”
“是。”
众官起身退下,萧牧突然叫住了王宁川。
“王大人留步。”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有些话本王是说给别人听的,有些话当然只能说给大人听。来来来,坐。”
王宁川心里敲起了鼓,还没说话,就被萧牧摁回椅子上。
“来啊,把茶叶送上来。”
一个小童捧着一个朱红的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三罐茶叶,每一罐都贴着萧牧亲自写的红条:峨眉竹叶青。
茶叶放到王宁川面前,王宁川大惊,忙问这是何意。
萧牧笑道:“听说王大人是四川人,在三秦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回过家,想来也是思乡之情难灭啊,这竹叶青本王常吃的,特地给大人准备了些,让大人聊解思乡之情啊。”
王宁川大喜过望,连连谢恩。
“其实茶叶还在其次,殿下这笔字才是天下难得,如今能亲眼见殿下墨宝,卑职竟也不枉做了这几年官了。”
萧牧的书法,说是当今大周书家泰斗也不为过,连北燕那位润亲王都对他瞻仰膜拜,更别说王宁川了。
天下文人,莫不以有萧牧片言墨宝而为荣也。
“不过随便写写罢了,王大人,吃了茶,可就得办事啊,这件事办好了,有的是竹叶青供您喝。”
萧牧开玩笑道。
王宁川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心里不禁又活动起来。
他早就想调到回四川去了,只是他那位老丈人为了陈家有个靠山,死死拽着自己不放,甚至还打点了吏部,让自己在这里连任了两届。
没办法,自己当年就是靠着陈狩上下打点才做成了三秦巡抚,陈狩没有儿子,族中子孙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学问不精通,吃喝嫖赌却样样在行,自己不好意思走,陈狩也不会放自己走。
整整六年,他一次老家的家门都没回去过。
说自己不想家,鬼都不信。
萧牧心细如发,很容易就捕捉到王宁川神情细微的变化。
总算让他找出矛盾来了,他就知道王宁川与陈家不可能没有矛盾。
“大人在三秦这是第六年了吧?”
“是。”
“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干好,明年或许就能升职啦,如今云贵那边不太平,朝廷想着在四川也安置总督,大人是四川人,要是能到那里任职,自然要比别人去还要强。”
“大周才能胜过卑职者比比皆是,卑职但从朝廷安排。”
“有大人这句话,本王就放心啦。”
“卑职告退。”
“去吧。”
王宁川起身,抱着茶叶离开,心里依旧忐忑安安。
他深知,眼前有两条路等着他选择,要是继续留在三秦当巡抚,背后有陈家,自然可以稳如泰山,若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只怕自己可以一直做到死,但前提是陈家依旧得势。
他是个聪明人,萧牧来三秦的一举一动,摆明了就是想打压三秦的这些大家族,因为有这些大家族的裹挟,萧牧根本没办法培植自己的势力。
倘若自己再跟陈家绑在一条船上,只怕陈家真的倒台了,自己也得跟着遭殃。
另一条路,便是依附萧牧,去当一口替他杀人的刀,来换取自己的前程,自己才四十多岁,还干得动,还能拼一把,他也不想就这样待在三秦,一眼望到头。
可自己现在的地位,离不开陈狩的提携,他现在替萧牧,去砍陈家,与那些背信弃义之徒,又有何异?
矛盾的心情在他心头层层交织,让他心里忐忑难安。
眼下无非就是舍生取义,舍义取生的选择。
他突然想起若干日子前,那个叫宋长卿的年轻官员,对自己说的话。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他奉之一生的不可兼得之道,在见到那个年轻人之后轰然崩塌。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前途和信义也是不可兼得。
就看人怎么选了。
王宁川此刻是惆怅的,他不可避免地败在了贪心之下,得此顾彼,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来。
他反复追问自己,是否也能像宋长卿那样,舍生取义,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行。
他和宋长卿不一样,他已经步入中年,同绝大多数中年人一样,追求的不再是无限的风光,他有孩子,有妻子,有家庭,生活的安定远比惊涛骇浪要适合他。
他不愿意将整个家庭陪着他去赌,赌陈家会不会倒台,赌陈家倒台会不会牵连向自己。
一股无力感将他紧紧笼罩着,他好像被好多人用刀逼着向前走,萧牧逼他做自己的刀,去砍百姓,去砍陈家,陈狩拿刀逼着自己,去给陈家谋求利益。
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把他当作木偶一般操控。
可他不是木偶,他总要为自己的前程,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思来想去,他都要选择一个最稳妥的路。
人人都说皇亲王位同储君,抱紧这颗大树,比跟着陈氏将来陪葬,要明智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