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在高高的土坡上听三爷爷讲过去的故事

自从面对面抱上皇家大粗腿，不对，结识了三爷爷之后，朱先阡在医院里面就多了个好去处，每日无事便到朱老爷子住处，谈天说地，聊得甚是高兴，当然，说是聊天，更多的是朱时烽大谈特谈他的海兵生涯。

朱时烽服役时刚好是这个时空钢铁战舰蒸汽时代的开端，从最初的木料铁面大船，到全钢结构、风帆动力与蒸汽动力并重，再到全蒸汽动力的战舰，从两千料平底福船发展到现在二万三千料（约7500吨）排水量的铁甲舰，可以说是大明钢铁战舰时代的见证人。

朱三老爷子身体原本就是各类旧伤，做了几日康复治疗后，便不耐烦靠着轮椅进出，某个傍晚，在朱先阡惊讶的眼神中施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一路前行，朱先阡拿着朱老爷子的急救包紧随其后，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医院角落里的土山上的八角小亭，山上种满了迎春花，尽管已经过了开花季节，但整个土坡上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很是养眼，小亭以八根红漆木料为柱，顶棚里面雕梁画柱，有着蟾蜍、荷花、蜻蜓、鲤鱼等种种五彩图像，在顺着立柱蜿蜒而上的紫藤绿叶簇拥下，一袭晚风吹来，各种图案摇曳生姿宛如活了过来，亭下二人迎风而坐，衣襟飘飘，好一付八仙过海般的神仙景象。

“那谁，先阡啊，把三爷爷急救包里东西拿出来吧”，朱时烽轻咳一声提示道。

“三爷爷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去叫医官过来？”朱先阡关切的问道。

“瞎讲，谁身体不舒服，让你拿便拿，忒多废话了”，朱时烽怒道。

朱先阡不再多话，依言把包里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入手第一件就是荷叶包着散发出阵阵肉香的猪头肉。

托太祖皇帝的福，没有“朱”和“猪”的的避讳，天下屠户该杀猪的杀猪，天下万民该吃猪肉的照样吃，据说洪武年间某年春节，太祖皇帝看某屠户还在卖力阉猪，欣然为其写了一幅春联：“双手劈开生绝路，一刀斩断长短根”。

当然除了猪头肉，还有必不可少的盐水鸭、煮毛豆、花生米，朱时烽一脸沉醉的看着猪头肉，感慨道：“还是江北浦口的南门猪头肉地道，闻其味、观其色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有肉岂能无酒，那谁，先阡啊，侧面口袋里还有半瓶黄酒，也一并拿出来吧”，朱时烽笑眯眯的说道，顺手抓起一片猪头肉大快朵颐。

朱先阡陪着朱老爷子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又聊到了海上旧事，朱时烽眯着眼睛道：“我大明建制海兵，当从国姓爷开始，想当年，安宗皇帝收郑森为义子，统领海兵，在长江构筑水上铁壁，昼夜巡逻不息，稳定江南人心；在镇江派船运输大军，紧急增援前线；与多铎在徐州对阵时，五百藤甲兵死战不退，一举稳定了战线；后来还多次派兵袭扰北虏后方，为我大明今天立下不世之功啊。再后来收复台湾，赶走荷兰人，稳定东南海上后方；再往后，因为印尼椰城惨案，国姓爷带四百大船，再次赶走荷兰人，现如今成为我大明在海外最大的领地，想当年我大明海兵纵横四海，龙旗所到之处莫不降服，这是何等气概啊”。

“再看看现在，安宗皇帝心心念念的海外狮城，怎么就成了万国共驻之地，我大明海兵仅能驻泊炮舰两艘，说起来真是个笑话。吕宋，现在是西班牙人的什么殖民地，还有朝鲜，我大明不征之国，现在有三分之一在北虏治下，日本，这个搓尔小国，居然成了什么日出之国，笑话，真是笑话啊”，朱时烽喃喃自语道。

这话真没法接，朱先阡暗自想到，看来这天又要聊死了。朱先阡笑着岔开话题：“前面听三爷爷说您也是出过洋、留过学的人，这英吉利海兵真这么厉害吗？”

“英吉利自从大明221年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历代君主一直秉承以海洋立国的想法，对海兵花费从不吝啬，每年经费占军费总支出三成以上，避免了欧罗巴滨海诸国海陆并重的多头投入，你看，重点投入总是有产出的，后面三次打败海上马车夫荷兰，连续七次打败佛兰西，海兵威风在欧罗巴甚至全球无出其右。在朴次茅斯港的皇家海兵学院读书时候，当时我大明和英吉利贸易往来刚刚开始，作为第一批大明海兵军校生，从岸舰导航、天文导航、旗语灯光通信，到航海技术、火器指挥、图上作业，无一不学，最艰难的是英吉利的冬天阴冷，作为军校生，每日日出就要和水手们一起赤脚冲洗清理甲板，哪个冷啊，真是终生难忘。我观英吉利海兵屡战屡胜的原因，一为思想，英吉利人从国王到平民，无一不把海权当做立国之本；二为传统，英吉利作为岛国，自古就有靠海吃饭的传统，平民没有生活着落，要么进工厂，要么到海上讨生活，出海这种想法已经渗透到每个英吉利人骨子里；三为利益，英吉利诸岛出产匮乏，通过海上霸权开展攻伐和贸易，获利甚丰，西人利益至上，人人以此为荣，且国内造船产业发达，反过来进一步促进海兵发展；四为安全，英吉利曾有诗歌曰，‘坚守大海这堵英吉利的城墙，我们就能得佑于上帝之手’；五为制度，三百年下来，英吉利海军部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如臂使指的指挥关系，舰船指挥们了建立了一套变幻莫测、火力凶猛的阵战之法，西方已无可战之国，六为训练，英吉利海兵训练堪称魔鬼化，尽管有点呆板，但是这种悍不畏死、坚守战位、人人争先的效果确实不容小觑；七为技术，英吉利作为工业大国，铁厂、煤厂、船厂遍布全境，技术发展层出不穷，比如这铁甲快船、10寸大炮、6寸快炮，蒸汽机，无一不是全球顶尖水平。有此等七条，英吉利必然称雄于海上”。

“可惜英吉利对我大明一直是贸易逆差，再加上狮城这个海上控制点，与我大明起了龌龊，三十余年下来，与我大明渐行渐远，后面军舰交易不断告吹，也就不再接收我海兵学员。反而从大明500年开始，英吉利与北方北虏逐步交好，据说那个谁，对了，叫鬼子六的伪恭亲王奕?曾经出访英吉利，大肆采购兵舰，并且在英吉利帮助下，在旅顺新起了建造船厂，据说现在都可以建造一等巡洋舰了。而且从大明510年开始，不断派员去英吉利格林威治海兵大学堂学习，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最早的小船队由英人指挥，到现在第一批学员已经都成了海兵高官，可以独立指挥水师出海，就在去年，北虏还搞了个‘大清水师章程’，得意洋洋的对外宣称其海兵独立成军，这几年我海州以北海上摩擦不断，就是这帮北虏在搞鬼。反观我大明水师，已经数年没有添置兵舰，你们这些新毕业的海兵学员，都不知道怎么安置了，安宗皇帝和国姓爷定下的海兵制度，上面阳奉阴违，下面有样学样，一片乌烟瘴气，你这种刚毕业的新兵蛋子，可不要到了舰上就开始学人投机钻营啊”，朱时烽眯了口黄酒，感慨道。

“三爷爷这话就有点杞人忧天了，观我大明水师，一直有着先发优势，安宗皇帝力排众议，改右军都督府为海军都督府，不受兵部节制，定祖制每年军费三成归我大明皇家海兵，保证了海兵发展不受文官老爷们的制约，我大明需要控制的海域不大，钱粮与英吉利相比并不算差，此乃第一不用担心。为了稳定海兵军心，海军都督府下属均称为海兵而不是海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海兵们也不用担心世世代代从军，即使在战阵之上牺牲，子女还可以进海兵遗族学堂，海兵子孙后代在进学、从业上还会有加成，保证海兵不会向卫所这样军制崩坏，此乃第二不用担心。国姓爷建立的四海水师制度，起草指挥、操舟、炮击、导航、通信林林总总一千余条规定，到现在还不是行之有效，且每季度一次的海上射击，每年一次的水师操演，每三年一次的皇帝亲临观舰式，无不鼓舞海兵奋勇争先，此乃第三不要担心。我大明国力强盛，丝绸、瓷器、茶叶、药材、工艺品独步天下，采矿、钢铁、制造、化学、蒸汽机车、大型机械不遑多让英吉利，每年海上获利已占我大明岁入七成，据说徐州煤矿厂、利国铁矿厂的烟囱林立、浓烟昼夜不息，崇明、江阴造船厂里吊机如林，在建船舶众多，此乃第四不用担心”，朱先阡笑着说道。

“小子是在海兵大学堂听来的吧，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学到的、看到的和做到的终究是不一样啊”，朱时烽感慨道。

“对了，三爷爷，小子原本计划分配到直隶水师长江分舰队，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您刚才说现在舰少人多，还不知道小子这岗位还在不在”，朱先阡舔着脸问道。

“小兔崽子，聊了这么多天，终于露出尾巴了”，朱时烽笑着骂道：“我现在不是海兵的人了，可不敢过问此事了”。

“三爷爷，兔子尾巴长不了，小子的小心思你还不早就明察秋毫了”，朱先阡又是一记马屁送上。

“别的不知道，听说你这届毕业学员可是倒了大霉，三分之一有勾连嫌疑或者有党派倾向的被勒令就地退役，三分之一被转往炮台基地和仓库任职，三分之一被赶到海外殖民地服役，这四大水师可是一个没留”，朱时烽突然想起来说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