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孤注一掷
尽管他早有预料，但事情真的来了，还是让他有些紧张。
当然，毕竟到了这个年岁，他总是能沉得住气。
他轻轻放下茶杯，故作轻松道：
“但说无妨。”
“今日下午，堡里来了一位朝廷命官，还带着十数个彪悍护卫，说是奉旨下乡镇巡查民情，不知道是否是锦衣卫的便衣，追查建文党而来。”
“也有可能是推广‘摊丁入亩’的新政而来。”
“？？？”
周是修认真听着，蹙眉思考。
“若是锦衣卫便衣，他们不会如此文绉绉，早就弄得全堡鸡飞狗跳。”
“而且这个土堡，以往都没被人发现过，就是锦衣卫也没来过是吗？”
“没有，但要是推广新政，我怕刘老七那帮人会背弃我们，他和一些人是上过山的。”
听了王大少的话，周是修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
“那就设法把刘老七这帮人干掉。”
“可问题是这十几个官兵在堡里，我的人无法动手。”
“再说了，就算把刘老七这些人除掉，关键是今后，下一步怎么办？”
王大少沉下脸嗡声嗡气道。
“什么叫下一步怎么办？”
“周大人还要装糊涂哄我们父子俩吗？”
瞧见周是修那副得过且过的模样，王大少就来了气。
“去年月底，周大人可不是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来到我们这里，而是踌躇满志。”
“说您自己奉旨招募义军勤王救驾，燕军是冒险不计后果，绕过淮安才率主力进攻扬州，让大家出钱出人还修建城堡。”
“可没过几天，守将王礼杀了钦差御史王彬，开城投降燕军，使得燕军直到江北浦口。”
“你又蛊惑说长江天堑，燕军旱鸭子绝对无法强渡，只要我们招募兵勇，勤王救驾到了南京，便可以得三品朝官，金银无数。”
“可后来呢？”
王大少已气得七窍生烟。
他在洞屋里背着手来回走动，用手指着周是修，继续愤怒地控诉道：
“我们父子俩最终还是相信了你，拿出家族里的所有金银，助你招募兵勇，让我的大舅哥张大郎帮你。”
“结果是义军刚组建，南京城便破了。”
“你又说建文帝逃出来了，只需要淮安府的驸马爷，梅大将军出兵抄燕军后路，不用几日，便可将燕逆围在南京城里。”
“然后由我等各地勤王军队蜂拥而至，南京城将重演陈霸先与侯景之乱的故事一般，将燕逆剿灭。”
“可实际又是怎样？”
王大少气得怒不可遏，他一把抓起桌上茶杯，啪嗒一下摔碎在地，怒吼道：
“而你吹嘘的梅大将军，并没有再现陈霸先之荣耀，燕王登基，天下府县传檄已定，梅驸马最终是弃城而降。”
“现在，我们父子俩提着脑袋跟你干的所谓大事，等来的即燕军劲旅扫荡江南各府县乡镇，而扬淮两府又是首当其冲。”
王大少终于把这大半年来憋在胸口的怒气，一股脑儿给发了出来。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周是修把王氏宗族给害惨了。
“贤侄啊，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也不明白事情会变得如此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本官绝非有意蒙骗你们父子俩。”
“南京被燕逆占领之后，本官曾去淮安府找过梅驸马，连他都是晕头转向地看不懂。”
“他说他并没有接到建文帝给他的任何旨意，让他勤王回京，可我等早就奉旨招募兵丁勤王了啊。”
“这就搞不懂了，陛下他是怎么想的呀？”
面对王大少的怒吼，周是修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一万个想不通。
“这又有何想不通？”
“不就是建文怕梅殷勤王，到时候就懒着不离开京城了，最后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最终还是丢了帝位的结局。”
“就是这小心眼害了整个朝局。”
王大少一针见血。
周是修闻言只能是沉默不语。
不是他没想到建文帝的小心眼，只是他不便对自己忠于的皇帝，评头论足。
“现在咱们怎么办？拿出这山里是三百多号兵勇，去跟数千上万的燕军拼命吗？”
“你问我？”王大少一脸懵逼。
“嗯，对啊。”
周是修点了点头，沉声道：
“我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
“是杀了我，还是让我离开这里？”
见王大少惊愕失色的样子，周是修苦笑道：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以为消灭了罪证，但你暗蓄私兵数百这些事实，不光是流民刘老七他们知道，这山上许多人都知道。”
“张大郎还在外面为我们招募呢，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你都能杀光他们？”
“倘若这事败露，你建立地方豪强武装到了这个地步，谋逆大罪你怎么洗，都休想洗掉，朱棣他能饶恕王氏宗族？”
“以朱棣的狠辣果决，铁定的诛灭九族。”
王大少听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他心里清楚，周是修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而是千真万确。
“让我离开这里，可我一介文人又是钦犯，没有路引文牒
是早晚会被抓住。”
“锦衣卫的行刑室，没有谁能扛得过去，到时候我捱不住刑，只能把你等给供出来。”
王大少听得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无耻之徒！我王氏一脉倾力助你成事，你却如此这般报答的吗？”
周是修冷笑道：
“本官也不想这样，成大事者还在乎这些？方孝孺被灭十族，他都能扛住，你的气节何在？”
“为君臣大义而死，死则死矣，必青史留名耳！”
王大少被训斥得一愣愣，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咱们之间就别再抱怨了，等会你与本官带五十名心腹义兵勇下山，把住宿在村堡里的官兵，全部杀了，还有刘老七他们几个。”
“遣散那些流民，放他们自行回原籍，等这次风波平息过去，再做打算。”
王大少听罢，也只能点头同意。
如今上了贼船便下不来了，也只好依着周是修的意图，一条路走到黑。
见王大少同意，周是修起身叫来一名侍卫，让他通知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五十名兵勇都集合完毕，每个人都配上刀剑和弓箭。
临出发之前，周是修还慷慨激昂地动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