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掌控力

两人互为敬礼，就像戏文里的两位主角，着实让在场许多官吏看不懂。

张辅现在是中军右都督，从一品武官，而徐钦才是三品文职。

似乎这位张大将军对后生很尊重。

殊不知张辅是个正直、谨慎之人。

除了徐钦是本次奉旨巡视，推广田税新政的正使之外，他的人品和做事能力，以及军神之后，都让张辅敬佩。

“哪个是梅辰？”

礼毕之后的张辅，神色忽地变得严峻起来，凌厉目光扫向左侧，直视梅辰。

大多数官吏纷纷退身，唯恐泼天大祸殃及自身。

只有府署通判等少数几个亲信，还有七八个贴身护卫，挡在梅辰面前。

梅辰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张辅。

而张辅身后，则是手提血淋淋雁翎刀的谢云中，和一帮子如狼似虎的军士。

梅辰暗叫不妙。

他怎么都想不到，如此小心谨慎的布局，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滑入如此被动挨打的地步。

难道说自己被人暗算了？

其实这一切源自梅辰对清正教抱有幻想，也想利用清正教对徐钦新政推广，进行狙击，借力打力。

他暗中放纵吴清风为吴家大院复仇，雇凶杀人。

昨晚，更是默认黄正铣带几十骑出城前往清河县，执行所谓的秘密行为。

他要是不清楚黄正铣前往清河县城去干什么，鬼都不会相信。

就因为这一系列异常凶险的情况出现，才迫使徐钦当机立断，按最坏的打算进行布局。

无论今夜黄正铣是否突然带兵发难，张辅的数千翊林卫，也会进入淮安城。

而吴清风狗急跳墙的行为，加上清正教派出黄正铣的神助攻，正中冷眼旁观的锦衣卫下怀。

他们借力张辅，一下子把局势推到另一个极端。

这也是徐钦始料不及，眼下脑袋发麻的原因。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于梅辰而言，现在更让他绝望的是，众官员跪倒一地，无人敢与气势汹汹的张辅相抗衡。

可能他还没意识到。

自己真正的危险，是来自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中军右都督，大将军张辅。

绝对不是钦差大臣、正使徐钦。

这位靖难头号英雄张玉之子，虽然没有加入汉王和丘福朱能为首的勋贵集团中，但他断然不会同情建文党。

梅辰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心中一片混沌。

他不敢与张辅对视，不是因为对方官衔比他高，而是对方刚擢升的中军右都督，恰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梅辰忙低下头，恭敬地单膝下跪行军中跪拜礼，道：

“淮安卫指挥使梅辰，拜见大将军。”

张辅冷脸厉声道：

“梅辰，你怂恿属下千户黄正铣，带兵包围钦差大臣，以下犯上，企图伤害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不是的大将军，末将冤枉…”

梅辰听罢，额角沁出细密汗珠，急急巴巴的艰涩开口。

因为他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张辅没打算留给对方辩解的机会，随即下令，“来人，把梅辰给我拿下。”

“是。”

身后谢云中带着几十个翊林卫一拥而上，对着挡在梅辰面前的十数位官吏和侍卫，举起了雁翎刀。

眼看着又一场血腥屠杀就要开始，场中许多淮安官吏们都吓得闭上眼睛。

“住手！”

一声雷鸣般断喝。

徐钦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托住谢云中举刀的右手腕，怒目圆睁，厉声道：

“都先退后！”

徐钦浑身煞气，把谢云中等军卒硬生生逼退一步开外。

“徐大人，这是我军中之事，他们在执行本督军令，请大人不要横加干涉。”

张辅冷漠的声音响起。

犹如寒冬腊月的冰棱子，冷冰冰一点情面也不给。

“请大将军注意，谢云中等军卒，目前是本钦差的稽征卫所属，本钦差在此，他们应该首先听从本钦差的命令。”

“当前的头等大事，是执行陛下诏令中‘摊丁入亩’田税新政，应以稳定局势为主。”

“至于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交与提刑按察司衙门侦办处置，在皇帝陛下新的诏令到达之前，我等应继续执行既定方针。”

徐钦的话同样一点情面不讲。

张辅被怼得脸拉成苦瓜，红一阵青一阵，神色十分难看。

堂堂从一品武官，被当众批驳得体无完肤。

徐钦的话虽然难听，且冷酷无情，但是却完全合理还合规。

当前，想要推广新政，的确是安抚引导为主，武力弹压为辅。

现在把梅辰强行逮捕，因为引发杀戮，继而骚乱动荡。

事态失控，会引得广大官吏，甚至于士族乡绅们的强力抵制。

到时候出现大规模罢官弃官，集体抗议等现象，那就是闹大了。

“传令，解除梅辰淮安守备卫指挥使之职，由本督临时兼任，淮安守备卫具体事宜，本督委派谢云中负责。”

张辅还是理智的。

他妥协了。

一场血腥杀戮终于得到避免。

在场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有一个人表情尴尬，那就是梅辰。

没想到徐钦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挺身而出挽救了他，还不惜与张辅硬抗，就差翻脸。

士大夫失去性命是小，家族名誉在尊严是大。

这时候梅辰是感激徐钦的，只是不方便当面表达，避免节外生枝。

唯独谢云中表情难看。

其中的苦涩郁闷，只有他自己去承受。

梅辰只是守备卫指挥使之职解除，也就是失去了军权，而他依旧是淮安知府。

他必须要协助钦差大臣徐钦，做好田税新政的推广工作。

仔细想一想，徐钦此举非常明智。

杨士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加佩服这位神奇少年。

徐钦则如释重负地出了口粗气。

作为一名穿越者，家国情怀，强国富民这条路终归是要有人同行的。

有人不在身边，可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自己。

譬如姚广孝、夏原吉、蹇义等人。

他准备做完这次扬淮两地的推广之事，便返回京师与他们主持中枢，齐抓共管。

张辅等人去整顿淮安守备卫诸多事务去了，徐钦则专注于明日开始的全境土地田亩的普查工作。

大家来到禀事正厅，挑灯夜战，连夜开会，布置任务。

梅辰等人却表现出少有的积极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