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鸟雀
“为何会如此?”明骁舟不由颤声问道。
明砚舟闻言,低声道:“我方才,看到了魂火。”
说完,他侧过脸望向容昭,眉眼中一片平静:“我的躯体之内,似乎沉睡着另一道魂魄!”
方才那魂火,容昭本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听他如此说顿时肃了面容:“我也看见了。”
她只能看到游离于人世的魂魄,隐在躯体之中的,她看不到。
明骁舟听不懂,他急急道:“容昭,你方才说你看到了什么?”
“魂火。”她低声道:“不属于明砚舟的魂火。”
“为何不逾身上,会有不属于他的魂火?”
“不知。”容昭缓缓摇头。
明砚舟拧眉望过去,透过躯体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此刻阖着眼,生死不知。
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可他的躯体之内,为何会有他人的残魂?
“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明骁舟拧着眉:“不逾还能回到躯体中去吗?”
“如今不能。”明砚舟沉声道:“一个躯体之内,不可能同时容纳两道魂魄。”
难怪,他从未感受到躯体的吸引力。
原是有人,鸠占鹊巢!
容昭将他的话转述,明骁舟闻言顿时拧紧了眉。
“难怪药石无用。”她思索片刻,徐徐开口。
“是。”明砚舟颔首,他面上仍有些苍白:“我们或许,得另寻他法!”
几人沉默下来,一时毫无头绪。
而此刻汴京城中,柳府。
柳青河抓着一把鸟食,正在廊庑之下喂鸟雀,张覃立在一旁,笑道:“大人这鸟雀倒是养的极好。”
柳青河闻言,轻笑一声:“养多了,自然便熟能生巧。”
“那也须用对方法,在下是如何都养不熟这些畜生的。”
“许之以利啊。”柳青河吹了个口哨,果见那笼中鸟凑过脑袋来,啄食着他手中的鸟食:“你看,给它们吃食,这些畜生自然就来了。”
又喂了会儿,他似乎败了兴致,将手中所剩无几的鸟食递给小厮,又接过帕子净了手:“你今日话中夹枪带棒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张覃甩了下袖子:“还不是那星云,我每年给他的寺中捐多少香火钱,这次请他来趟汴京,他竟还推辞!”
“方外之人,总是有些脾气的。”柳青河笑道:“再说,没有星云,你便成不了事了吗?”
张覃一愣:“没有他,我要如何成事?”
“那明骁舟向来不信鬼神,我从未听到过他前往寺庙拜祭这种传言。”柳青河一笑:“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想来便是那烟花之地,只会流连于那些妓子身躯之上的男子,又如何认得那星云长什么样子?”
“大人这意思是说…”
“找个与星云身形面容相似些的手下,再放出些风声,那明骁舟定然相信!”
张覃眼睛一亮,他笑道:“还是大人足智多谋!”
柳青河冷哼了一声:“明砚舟须早些除掉,我听闻坊间已有传言,称他中箭之时,那护心镜却是完好的?”
“是。”张覃颔首:“传言是从汴京城中一家茶楼传出,原先是一说书之人谈及了此事。但自从那日之后,那说书人便销声匿迹了。”
“此事定有问题!”柳青河肃了面容:“我为何觉得,从学子案到护心镜一事,这一切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覃拧紧眉:“我也有如此感觉。”
柳青河看着眼前的一朵残花,他抬手掐下:“到如今,这明砚舟便不能留!”
“我这就去安排,必让这假星云取了他的性命!”
柳青河颔首。
过了两日,星云大师在汴京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世家贵族递拜帖求见,请他讲经,可他却躲在郊外的凌云寺中避而不见,只道此次他是为救人而来。
于是三日后,明骁舟便接到了黄柏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他看清了文书中所言,眉心一跳,立刻拿着纸条去找容昭。
步履匆匆。
而此刻容昭与明砚舟正在书房中翻杂记与志怪传说。
两人不知翻阅了多少书册,均未曾见到相似的情况。
容昭已几日未曾睡好了,她眼眶之下青黑明显。
明砚舟想了许多说辞,都未能劝动她。
明骁舟推开门,看着掩在书堆中的容昭,沉声道:“先别翻了,来看看这个!”
容昭疲乏得紧,闻言许久才反应过来,她撑着案站起身,走过去。
看清了纸条上所写的内容,眸光亮起:“星云大师?”
“你认识?”
容昭颔首:“我今岁五月到金陵的第一日,他在大昭寺讲经,我曾误入后院,侥幸得了他几句指点。”
她转身看向明砚舟:“他那时便已料到,我会遇见你。”
明砚舟笑起来:“似乎有些意思。”
“嗯。”容昭颔首:“但他当时说那些话之时,我是不信的。”
“他说了何话?”
“他说若我遇到一道魂魄,一定要救救他,如此我心中的疑惑,便也可解。我本是不信的,可我后来,真的遇见了你。”
明骁舟虽只能听见容昭的回答,但也将两人的对话猜了个大概,他沉着眼:“既如此,可要信他?”
“他既说有把握可救明砚舟,那不如便信他一回。”
“也好。”明骁舟沉声道:“我让黄柏快马加鞭将他带来!”
说完,他提起笔便写好了回信。
容昭看着明砚舟,抿唇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
“那你可放心去休息了?”明砚舟凝视她,眼中笑意不加掩饰。
那女子缓缓摇头:“我再找一找,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或是未休息够。”明砚舟抬手,将她额上那缕发丝拨开:“容昭,生死有命,凡事尽力就好。”
“任何事都可以是尽力就好,唯独这件事,不行。”她低声道。
明砚舟胸腔一颤,他哑了声:“为何?”
为何此事不行?
他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情绪莫名。
容昭有些心酸,她抬起眼:“明砚舟,在我这里,你也是不同的。”
他顿时失了语,却到底不敢问何处不同。
容昭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情绪。转身又隐入那书堆之中。
那玄青色的身影凝视她许久,终于勾起笑,执着截枯枝走到了她的身旁。
清河郡内有家极其出名的素斋酒楼,一道素面做得极好,每日食客络绎不绝。
星云穿着灰扑扑的僧服,在堂下落座。
他虽是出家之人,可这嘴也是刁钻的很。
他执着筷,正吃着面。
小弟子慧济在一旁,心满意足:“师父,这素斋确实比寺中的好吃许多!”
星云闻言笑起来:“那便多留几日,吃腻了再走。”
“啊?”他抬眼,不解地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和尚:“可那张大人不是请您去汴京吗?”
“我拒绝了。”星云摇头道:“那凌云寺中的素斋极难吃,我不愿去。”
慧济咽下口中的面条:“可那张大人,每年捐那样多的香火钱……”
“他捐香火钱是有所求,求仕途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与我愿不愿去汴京毫无关系。”
“哦。”慧济颔首。
星云见状,不由拧紧眉:“我们是出家人,钱财权势都是身外之物,不可被这些裹挟。”
“弟子明白了。”
星云垂下眼,继续捧着碗闷头吃面。
而此时,那假星云与几名弟子正在马车之中,由黄柏驾车赶往清河郡。
不得不说,张覃的眼光十分毒辣,选中之人本就与星云有八分像,再伪装浑身的淡泊之意,浑然就是一个出家人的样子。
若是离得远些,便是熟悉之人都无法一眼看出端倪。
假星云装得慈眉善目,可不经意抬眼之时,总能看见那凌厉的眉眼及身形。
他是几日前,在张覃放出的消息传遍整个汴京城之时,敲响的泰亲王府大门。
黄柏也从未见过星云,但汴京城中的流言他早已听见。
是以当那人自报家门之时,他便信了。
不仅为他安排了住处,还第一时间派心腹快马加鞭前往清河郡,报与明骁舟。
马车行驶速度极快,黄柏与陵游轮流驾车,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假星云被颠得面无血色。
黄柏见状,连声告罪:“请大师见谅,救人要紧。”
他无法,只得继续忍耐。
几乎是披星戴月,可黄柏与陵游只觉得速度仍不够快。
容昭已找了好几日的杂记,翻过的书册堆在一旁。
外头还有小厮不断将新搜罗而来的书册搬进来。
她眼都没抬,手中不断翻阅着。
明骁舟坐在一旁,看着似永远翻不完的书长叹了口气。
“容昭,你可有找到只言片语?”
“尚未。”那小郎君闻言,低声道。
“这些书册之中,真的会有这样相似的记录吗?”
“不知。”
她回答的极为简单。
“你既不知,又为何要翻看这些?”
“王爷便如此相信他人吗?”容昭缓缓开口:“若星云也救不了明砚舟,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
明骁舟被她一句话问在了原地。
“凡事等人来救,不如先自救。”
明砚舟闻言笑起来,枯枝翻过一页:“说得极是。”
容昭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埋进了书册。
她手中的这本,是讲道家的秘术。
不是照本宣科,反而写得很是生动有趣。
容昭翻过一页,视线落在最新的那一页上。
她倏然拧紧了眉,轻唤道:“明砚舟,你看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