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天青阁。

江凝敲了敲门。

今天她穿了一件素色的棉服，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衣领、围巾与帽子将漂亮的面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清澈中带着疲惫的眼睛在寒风中默默注视着前方。

门开了。

令她意外的是，开门的并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而是一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头。

老人家大概有六十来岁了，眉发皆白，拄着细细的木拐杖，和蔼地看着江凝。

单薄的衣裳让旁观者的江凝看着也觉得冷，但老人家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一边微笑一边拉开门，邀请江凝进门。

江凝连忙举手推辞了。

经过简单的介绍，江凝知道了老人家的名字：李由。

他是忘忧国人，自小在风雪浩大的忘忧国境长大，所以凝光城这点寒冷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他是叶云清的管家。

当他提到自己这个身份的时候，江凝有些惊讶：

“管家？这么说来，叶云清是忘忧国某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

对于江凝的吃惊，李由并不惊讶。

“呵呵……千金小姐算不上，但家族说是大，确实也算大吧……哎，叶小姐命苦，从小不得爱护，若不是因为家族某些事情，她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七星国呢……”

江凝无言。

这么看来，叶云清的身份确实不普通。只是听起来，也没有更多值得玩味的点了。

名门闺秀、落魄明珠。

一句话就能概括她的身世：因为不得家族宠爱，所以叶云清背井离乡。

似乎与江凝想要探讨的事情有些偏离。

望着李由和蔼的面容，江凝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将话题止了下来。

知道自己正在探寻长青之术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李由是陪伴叶云清从小到大的管家，也许真的会知道一些事情。

但出于谨慎，江凝没有向他询问。

简单的寒暄之后，江凝告辞。

当她转身离开之后，没有看到身后，李由的身影一直在倚在门墙边，默默注视着远去的江凝。

直至江凝已经离开了将近一刻钟，李由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如同一棵孱弱的枯木，倚立门旁，丝毫不动。

日近黄昏。西斜的余晖之下，一道人影被拉得很长。

看到这个姗姗来迟的人，李由终于动了动，朝来者拱手致意。

“魏原大人，您来了。”

来者摘下了面罩。

魏原是个很普通的人。只要把他丢进人群中，下一秒就不可能再找到他。

他穿着朴素的灰色棉服，面上一圈淡淡的胡须，肤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因为经常受到寒风的吹袭。

魏原朝李由回了个礼。

“我一直在她身后。许久不来，只为确定她已经走了。”

李由说：“方才，她来了解下叶公主的情况，不过并没有提及跟长青之术有关系的话题。”

魏原面带轻笑地点了点头，表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与江凝共事许久，她的性格我相当清楚。除非是极要好的朋友，否则江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在她心目中，没人值得信任。”

李由暗中用手指指了指东方，悄声问道：“岂不是和国君一样吗？”

魏原一本正经地回应：“国君的格局，岂是一个小小的刑察使可比的？”

在魏原和李由秘密会见的同时，江凝已经回到了刑讯司。

刑讯司大部分人已经下班了，只有少数工位上还点着灯，稀稀落落的声音不时传来。

江凝回到自己的座位。令她感到些许遗憾的是，期待中的回信依旧没来。

她多希望那封回信能够早些到。那也许就不是回信，而是一枚升迁令啊。

江凝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她还有几份重要的笔录没有完成。

不知不觉，已到夜深，当她抬起头伸下懒腰时，发现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她的桌台上还亮着一盏暗弱的油灯。

这已经是刑讯司的习惯了。没有人会主动打扰正在认真工作、废寝忘食的江凝。所以对于黑暗中的独自一人，江凝同样也习惯了。

当她收拾桌面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江凝愣了一下，接过咖啡，放在了桌上。

“魏原，头一回见你那么晚还不回去。”

魏原是刑讯司一名信件分拣官，工作时间一般在清晨到午后，这个时候他早应该回家了。

听见江凝的询问，魏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半夜突然想起来有封重要的奏折忘记标注了，连忙赶了回来。看到你还在工作，所以顺手帮你泡了杯咖啡——工作太多，可别累着了。”

江凝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脚步往一旁挪开了两步。

“谢谢，不过我不喝了，赶着回家——可困死我了。”

说完，江凝一溜烟跑走了。

魏原从容地喝了口咖啡。

江凝很讨厌跟魏原待在一起。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隔三差五就过来找她闲聊，闹得大家都开始互传八卦，说他们二人之间有不正当关系，把性格有些内向含蓄的江凝硬生生逼成了强势女性，大声高呼她和他只是朋友关系，绝对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

她知道魏原接近她一定不怀好意，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性别分差严重的刑讯司，江凝可以称得上是女神的存在。而魏原一开始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因为喜欢而接近江凝。

但当他以信件分拣官的工作便利得知江凝正在调查长青之术的秘密时，一切都改变了。

在江凝尚在为彻查那几份‘死而复生者’的奇怪档案而东奔西走时，魏原已经先一步将这个消息呈递给了别人。

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七星国国君曹润灵。

魏原得到了曹润灵的秘密接见，成为了江凝的监视者。

‘以一切方法，阻止江凝查到叶云清的秘密。’

这是曹润灵的原话。

一切方法。

这个一切，已经包含了那个一了百了的最终手段。

‘希望她知难而退，不要查下去吧。’

魏原轻叹一口气，喝了口咖啡。

江凝是个倔强的女孩。若是当面劝阻她，那她不仅不会停止对秘密的探索，而且还会更加奋力。

她会认为，别人的反对与质疑，恰巧证明她的努力正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

害怕甩开他们，所以竭尽全力阻止你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