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徒为快意

徐濯埃拍马舞鞭，直取顾旸，顾旸把剑一架，把徐濯埃震得手软筋麻，仰倒在马上。

顾旸便从地上一跃而起，飞起一脚，正中徐濯埃肩窝，踹下马去。

“谁去救徐公子？”苏国南急喝道。

“末将愿往！”身后吴信和任行齐齐应道，下了高台，纵马出城。

顾旸见了，低声道:“徐兄，我不捉你，你可假意射我一箭，回寨去罢。”

徐濯埃道:“好。”爬起身来，狼狈而逃。

顾旸大喝道:“哪里走？”假意追赶。

徐濯埃忽地转过身来，拈弓搭箭，一箭射去，顾旸举剑“当”地一拨，却见徐濯埃爬上马去，挥舞水蓝鞭，跟吴信、任行冲杀而来。

顾旸一愣，接着笑笑道:“徐兄，我错看你了。”

“住口，看鞭！”徐濯埃拍马向前，一记猛鞭朝顾旸头顶击下。

顾旸挥剑格住，笑道:“谁教你使鞭的？”

吴信、任行却觑机各从左翼、右翼，使剑刺来。

顾旸便把剑往上一用力，徐濯埃手中鞭飞向身后，瞬息之间又把剑往吴信、任行脸前一晃。

吴信和任行见他剑快，出手便慢了，各侧身躲剑。不料顾旸这一剑是虚的，下盘却偷偷飞起右脚，已疾欺到二人脸前，从左往右劈空划过，踢着二人头盔，吴信和任行双双落马。

徐濯埃见二人落败，慌乱之间把腰上折扇抛出，顾旸急向后仰身，扇子擦着脸上几寸过了。起身见徐濯埃一掌拍来，便回敬了一掌，其中融注了蓬莱派的刚柔并济功夫。两掌相对，徐濯埃虽觉顾旸招数绵软无力，却莫名翻身落马。

顾旸身后阎书勤、高元祥跃出，绳索一套，把徐濯埃捆住，抛回赵三多面前。

吴信和任行上得马去，见擒了徐公子，急向前猛攻，阎书勤、高元祥抵敌不住，转身败走。

吴信和任行恰待追击，却被顾旸拦住，大杀一阵。战了数合，顾旸又卖个破绽，赚二人劈个空，向后一跃，大笑道:“二位军爷，顾某告辞！”径自走了。

苏国南见吴信和任行败回，心中又是赞赏顾旸武艺，又是十分懊恼。敌众人少，本欲掩杀过去，又投鼠忌器。

苏国南回到寨中，跟张汝梅喝了几盅，张汝梅微醉，便歇息去了。苏国南便独自小酌消愁，愈酌愈愁。

忽然，一人揭开帐门走入，是阿黎。

苏国南酒到嘴边，手停住了，笑道:“你来啦？坐，坐下。”

苏见黎便在一旁坐了。沉静许久，只听得苏国南一口一口啜酒的嘬嘬声。

“爹。”苏见黎问道，“徐公子是何时来的？”

苏国南道:“今日方来啊。”

苏见黎道:“他徐家跟咱们苏家很熟么？为何他来助战？”

苏国南道:“还不是因为你娘的缘故。”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感伤，便仰起头，把一杯酒都吞下去了。热酒入喉，辣得他双眼红烫，竟忽然舒畅了许多。

苏见黎沉吟片刻，道:“那徐大人虽是救了娘亲，却也把她夺走了。”

“孩子家，牵挂此事作甚？”苏国南叱道，此话说完，语音却轻起来，有些柔和，又有些沉重，“官场上……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你爹我为官清正，不结党羽，故而那吏科给事中，一做就是八九年。满朝文武，唯有直隶提督聂将军和徐大人一家与我交厚。往日冒犯太后之时，徐大人也多予相护。他对你娘和咱们苏家，都有再生之德。”

苏见黎道:“女儿在莘县之时，徐公子便说要来相助，为何今日才到？”

苏国南道:“徐公子说，他先到了冠县，未寻到咱们，又念及一事，故而回京操办，办妥方发，因此来迟。”

苏见黎冷笑道:“却是多大的事，能比来相助爹爹重要？值得他千里迢迢回京去！”

苏国南皱眉道:“阿黎，你似对徐公子有所不满？”

苏见黎摇摇头，淡淡地道:“不是。我只是奇怪，为何徐公子来得这般迟，而爹爹为何又偏在他来了之后，把我放出。”

苏国南微微一怔，接着哑然失笑:“阿黎，你莫多想了。为父把你锁住确实不对，为父也是不希望你跟江湖中人有过多来往，易惹祸上身呐。……”

苏见黎轻声道:“爹爹，我知你用心良苦，为女儿好。只是女儿此生，非江湖中人不嫁。”

苏国南听了，把酒杯轻轻一放，背手站起，面向一旁，说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跟着那江湖小子，断然过不上好日子。”

“好日子，日子如何算好？我看这官场，比那江湖还恐怖许多。他……他是个侠义少年，善良、聪明、有趣，有时又愣愣的。”苏见黎说着，不禁眼前幻化出顾旸的面孔，痴痴地道，“跟着他，虽然凶险，却也快活，总强过空锁在府阁之中，一辈子做那徒有名头的大家闺秀……”

“你，你……”苏国南气得胡子乱抖，不待她说完，便转身指着她，厉声道，“为父但凡在世一日，便绝不教你嫁给那江湖少年！”

“富贵能乱人心，却无法定人心。我只求这颗心快活。”苏见黎平静地站起身来，正色道，“女儿在一日，便一日跟着他。”

“爹爹，你维新维新，却新在哪里？骨子里还是老祖宗那一套。”

苏见黎说罢，盈盈转身，直出寨去了。

掀开寨门那一瞬间，朱红色的太阳倾在苏国南的胡子上，把他的大胡子烧得像团汹汹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