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回 八抬花轿

二人目送着老婆婆离去，顾旸说道:“阿黎，你爹却在何处？怎生与他联系？”

苏见黎道:“爹爹说有朝中旧友主婚，我细细想来，他当年曾与康、梁、谭等变法诸君过从甚密。听说那徐桐、徐承煜父子是守旧一派，苏徐两家相近，也多是为着我娘的缘故。此外，便是直隶提督聂士成与爹爹交厚。如今康梁诸君已亡散，可能便是徐承煜或聂士成主婚了。”

顾旸道:“聂士成？便是那时在威县魏候村攻打义和拳的那将军么？”

苏见黎道:“正是。”

顾旸嗟叹道:“此人武功，端的厉害！自我出山以来，能接住我暗器的，除了那冷观老贼，便是这聂士成。”

苏见黎道:“他毕竟是直隶提督，掌管天子脚下的士兵，能不厉害么！况且他为人又正直侠义，不仅爹爹与他交厚，连我也佩服他，每回见到都得叫声‘聂伯伯’。”

顾旸道:“既如此，咱们去何处？”

话音未落，忽有鼓乐之声在不远处响起，片刻之间，俨然盖过了满城喧嚣。

顾旸和苏见黎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乐师吹着唢呐，敲着大鼓，奏起喜气洋洋之曲。他们从东交民巷的巷口齐步而出，尽着火红之衣，曳朱红之袍，蹬紫红之靴，戴鲜红之花，系艳红之带。

众人被鼓乐声和这一道红色吸引，纷纷驻足观看议论。

只见最左侧一个乐师，像是他们的首领，踩着快乐的鼓点向苏见黎和顾旸走来，顾旸忙按住剑鞘。

那乐师深鞠一揖起身，毕恭毕敬地道:“苏小姐，徐大人令我等在此相候。为小姐与姑爷浪迹江湖，再者深知姑爷家世，故而婚事也未拘以往纳彩迎亲之俗礼，小姐莫怪。”

苏见黎低着头，脸上红红热热，低声道:“不怪，不怪！我喜欢得很。”

顾旸见了苏见黎那娇羞的模样，又听得那声“姑爷”，乐得心中一紧。

乐师回头把手一挥，一抬金红艳丽的大花轿被众人簇拥而出，四面两列轿夫相围，不多不少，刚好八人。花轿之后，又有许多车夫和马，载着一个个箱子。迎亲众人以至车马，无一不披着大红缎，戴着大红花。

苏见黎道:“这车马载的箱子都是甚么？”

乐师道:“是彩礼。”

苏见黎道:“顾大哥孑然一身，去哪里来的彩礼？”

“嗯……这个嘛，”乐师笑道，“苏大人自有主张。小姐，请上轿罢。”说着，把轿帘揭开，向轿内张手。

围观众人，有百姓，有工人，有商户，有洋人，有贵公子，争相起哄。

苏见黎在这一片喧嚷声中，更加害羞起来，转头瞧了一眼顾旸，又低头看向他们紧挽的双手。

“顾大哥如何前往？”苏见黎问乐师。

乐师笑道:“小姐先行，不必记挂。徐大人嘱咐了，先把小姐送下，姑爷随后便到。”

苏见黎瞧着顾旸，不忍把手松开。

顾旸微微一笑，轻轻解开她的小手，柔声道:“去罢。”

苏见黎便转身上了轿子，待到坐好，从轿帘拂下的一角，她又瞧了一眼顾旸的面容，见他正对她顽皮地笑。

顾旸目送花轿和车马在欢喜躁动的鼓乐中掉了个大头，往东交民巷深处而去。

苏见黎坐着花轿，一路轻轻颠簸，正如她轻轻跃动的心。

她捂着胸口，闭着眼，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怎么也抑制不住开心的情绪。轿外民声喧哗，她也不好意思掀帘子去看。

她自己也奇怪，明明平常她一人一鞭，是个潇洒豪气的江湖女侠，如何此时却紧张羞涩，仿若西子。

她心里偷偷地想，希望徐府之中给她化妆的丫鬟，能把她化得美些，越美越好。

倘若一丝眉画花了，哼，用鞭子打断那小蹄子的腿！

不不不，那是徐府的丫鬟，可不是我自家的丫鬟。

这轿子好晃，慢些走，慢些走。

怎么还没到？

哎？我今番出嫁，爹爹应当带了我的丫鬟来罢？

也罢！教晚星那小蹄子给我化妆，还不如我自己来。

顾大哥今日掀盖头，见了我的模样，定要教他醉倒！

不知顾大哥今日穿上婚装，会多么英俊？

不觉之间，轿子停了下来。

她双手规范地搭在腿上，心怦怦怦，跳得愈发快而有力。

轿帘忽然掀开，露出一张甜美小巧的女孩脸蛋儿，是她的丫鬟晚星。

“小姐！”晚星开心地叫道，“你出门在外，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家来。”

苏见黎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嗔道:“你呀，还教训起我来了？”

晚星摸了摸鼻子，露出两排晶莹的小牙，挽了她的手，笑道:“小姐，下轿来罢！”

苏见黎道:“去哪里？”

晚星道:“老爷和徐大人已开始置办婚宴了。奴婢带小姐先去见过他们，再去后房，把小姐打扮成仙女。”

苏见黎噗嗤一笑，刮了几下晚星的脸蛋，道:“你那化妆的手艺，天鹅都能给你化成鹌鹑。却也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