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头顶有点绿
捋顺了思路,宋瑜的理智也恢复了。
他很快就想到梅林位置偏僻,四周并没有围墙阻隔,难保不会有人跟他一样随意闯入。
若是进来的是如他这般克己守礼的君子还好,万一来的是心怀回测的登徒子,那赵小姐孤身一人,岂不是很危险?
宋瑜决定返回梅林偷偷看一眼。
若是赵家的下人找了过来,赵小姐平安无恙,他就在回寺庙的必经小路上,再制造一次偶遇,加深印象。
若是真有那不要脸的登徒子想欺辱赵小姐,他就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趁机获取赵小姐的好感。
总之,他要做的就是让他和赵小姐的关系,如梦中一样发展。
等他高中之日,就是他俩定亲之时,赵太傅的乘龙快婿,他做定了!
梅林深处,阳光不如外面明尤其是背光的地方,梅树崎岖的枝干交缠在一起,黑压压一片,点缀其中的红梅,非但不觉得美,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宋瑜怕鬼,非常怕。
刚到胡家时,他总是做噩梦,梦到爹娘被鬼给分食了,一个劲儿冲他哭喊,让他救他们。
他当时自身都难保,拿什么救爹娘?
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上苍垂怜,救救他爹娘,放过他。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依然每天晚上做噩梦,半夜被吓醒,他难过的偷偷抹眼泪。
胡秀儿不知怎么知道了,给了他一个桃核穿的手串,说是能辟邪,戴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很嫌弃那手串的做工,红绳编的一点都不平整,桃核雕刻的很粗糙,他是个男子,戴这么个东西好丢脸。
胡秀儿却不由分说直接就给他戴上了,还说他要是晚上害怕,就捏着桃核来回转,她小时候就这样。
他不以为然,没想到从那晚后他还真不做噩梦了。
那个手串他戴了很久,直到绳子都磨断了,才收了起来。
胡秀儿还问他为啥不戴了,他嫌说实话丢脸,就骗她说丢了,她还去找了一通,没找到,疑心是被他给扔了,气的一天不跟他说话。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手串是她亲手做的,为了雕那个桃核,她还把手指头戳破了。
看到胡秀儿生气了不肯跟他说话,又必须要喊他时,就冲他比划。
他就假装看不懂,任由她比划来比划去,气的叉腰跺脚,鼓着脸噘着嘴,那样子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宋瑜被自己的轻笑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想到了
胡秀儿,还笑出了声,不由很是气恼。
一生气,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但是看看四周,安静的过分,他觉得自己要么是找错方向了,要么是赵小姐已经离开了。
总之,这趟又是白来。
宋瑜垂头丧气往外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处传来些许奇怪的声响,像是人发出的呢喃,又不太像。
他忍不住凑近想看看清楚,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宋瑜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步也迈不动了。
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女子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哼咛,前方阴暗处交缠在一起的身影正在做的事,他并不陌生。
但他都是在晚上,在床上,跟自己的妻子,名正言顺的行夫妻之事。
可这对男女,却在大白天,佛门清净地,躲在这里纵情寻欢,真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宋瑜觉得堂堂赵太傅的千金,绝不可能干出这种腌膜事,一定是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野鸳鸯,被他倒霉撞上了。
他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春闱在即,他可不能沾上这种腌腾事,有辱斯文,伤风败俗。
可传过来的对话声,却击碎了宋瑜的自欺欺人。
只听女子娇笑着抱怨,“哼,你就会拿这些好听话哄我,你若是再不来我家提亲,我就要嫁于旁人了。”
“好娇娇,非我不愿,是姨夫横竖看我不顺眼,你且等我金榜题名了,就求着祖母亲自帮我同姨夫提亲,只要姨夫点头,我立马娶你过门。”
“你就那么笃定你一定能高中?”
“你个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堂堂侯府少爷,哪儿犯得着日日苦读,跟一帮书呆子争功名。”
“咯咯咯,你别咬我耳朵啊,好痒。”
“就咬,偏咬,咬死你个小没良心的.…..”
阴暗处的两人打情骂俏,缠的更紧了,宋瑜脸色铁青,头顶发绿。
满腔怒火烧的宋瑜恨不得拿刀劈了这对狗男女,尤其是赵娇娘,他要将她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贱人!
狗屁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
分明是个同自己表哥无名无分,就白日偷奸的淫妇!
但是最后,宋瑜还是忍住了,他强迫自己转身离开,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那只是梦,梦都是反的,他不会娶那淫妇,他会凭自己的本事一鸣惊人,位极人臣!
等他功成名就,风光无限,胡秀儿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哭着求他原谅。
一定会!
西山县城郊庄子上
顾清晏感觉怀里的人浑身都在发抖,任凭他怎么呼唤也醒不过来,只能绞尽脑汁安慰道:“你是在做梦,没什么可怕的,一切都会过去,只要你足够强,就没人能伤害的了你…...”
他从没安慰过人,但是梦魇过无数回。
刚被舅舅接到身边那一年,他时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被火烧,梦到娘喂他吃会让他晕倒的白玉糕。
每每在深夜惊厥着醒来,他不敢惊动任何人,只能盯着烛火,看着火焰不断跳跃摇摆,直到眼睛实在酸的受不住,累得不行了再睡过去。
再后来,他被接到东宫,乱七八糟的危险多了起来。
他吃到过有毒的果子,吐了三天黑血才活了过来。
这三天里他一直不停的在做噩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火烧,一会儿被冰封,一会儿又被扔进了油锅里,痛不欲生。
他被人关在佛堂里,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待了一夜。
他做了个梦,梦到墙在动,要把他挤成肉饼,他喘不过气,他拼命大喊大叫,却没人理他,他被所有人遗忘了,逐渐变成了一具干尸。
他还被宫女下过药,险些失了童子身。
那年他才十二岁,却被照顾了自己好几年,眼看就要满二十五岁被放出宫的大宫女,摁在了床上。
那次他没做梦,但是比做噩梦还让他难受。
他记得那个宫女丑陋的嘴脸,记得她的手一寸寸摸着他身体时眼中的贪婪。
更记得自己趁她不备,一口咬断她脖子时,被血灌满了喉咙,那种很想吐但是不能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吞咽,生怕她死不了,继续玷污自己的绝望。
但等他上了战场,就发现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屠城,第一次打败仗,第一次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死在自己跟前,第一次被自己人背后插刀危在旦夕…...
他不再害怕做噩梦,没有什么噩梦比他经历的更恐怖。
他抱着胡秀儿,把自己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的隐秘过往,都说了出来。
他只想告诉她,人比鬼更可怕,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过去,不要怕,快些醒过来吧。
他好像是在安慰胡秀儿,又像是安慰自己。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似乎越过了身份的障碍,重叠在了一起。
胡秀儿睁开眼睛,看到顾清晏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竟然长胡子了!
过于惊讶,让她本能抬手摸了摸顾清晏的下巴,还扯了扯他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