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是杀猪的

胡秀儿忽然有些难过，上辈子她被人杀了，这辈子她杀了好多人。

听说杀了人就算造了杀孽，死后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也不知道杀坏人算不算造孽，她不想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她想转世投胎做个好人。

顾清晏见不得胡秀儿难过，尤其是现在，要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会遇到这种危险。

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硬要把她留在了身边，带她出去招摇过市，害了她。

顾清晏直接对大夫道：“她说行就一定行，让她取箭头。”

勇冠侯都发话了，大夫们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胡秀儿看向顾清晏，顾清晏冲她微微颔首，眼中满是信任和鼓励。

他见过胡秀儿分割猪肉，知道她持刀有多稳多快，他相信她不会拿云雁的性命开玩笑，没有十足把握她不会强出头。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起码对胡秀儿来说，足够压过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难过，让她专注眼前。

胡秀儿用烈酒仔细清洗了双手，将剔骨刀也洗了洗，然后将刀刃放在火上烤热，尤其是刀尖，烤到微微泛红。

大夫说这样可以防止划开皮肉时出血太多，胡秀儿也听她爹说过行军打仗的人胳膊腿断了都是拿烙铁直接烙，要不血止不住。

她没这么干过，但为了以防万一，把刀尖烫热些可能更稳妥。

一切准备就绪，胡秀儿深吸了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云雁腿上。

下刀，沿着箭头没入的位置轻轻划开一个小口，顺着露出的皮肉估摸箭头是斜着扎进去还是正着扎进去。

找出拔出箭头的最佳位置，一点点拨开上面的皮肉，划出足够的空隙。

这个过程手要快刀要稳，不能有片刻的迟疑，不然流出来的血会迅速弥漫遮挡伤口，影响下一步动作。

胡秀儿忘了周围的一切，全神贯注分拨皮肉，仿佛不是在侯府，而是在东河镇的肉摊前，从一块包裹着筋膜骨头的肉块里精准的分离出指甲大小的脆骨。

终于探到箭头的底了，空隙也足够大了，胡秀儿用刀尖挑起箭头，轻轻往上一挑。

一个完整的箭头便从皮肉里剜了出来，依然跟箭杆相连，几乎完好无损。

取出箭头后，胡秀儿立刻用烈酒冲洗伤口，撒上大夫给的金疮药，然后用干净白布堵住伤口，用布条绑好。

早就被灌了麻沸散的云雁，除了用烈酒冲洗伤口时腿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几乎一动不动，让胡秀儿能不受影响专注手上。

胡秀儿拿着木羽箭走了出去，她以为起码过去了一刻钟，却不知连半刻钟都不到，外面的人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拿出了一支完整的木羽箭，都惊呆了。

老大夫都忘了顾清晏还在屋里坐着，急切地冲到胡秀儿跟前，把那支木羽箭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见上面竟然没有扯出来一丁点皮肉，箭头也完好无损，跟箭杆相连最脆弱的部分也没有裂痕，忍不住怀疑。

“你不会是把伤口处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吧？出血多吗？人怎么样了？”

胡秀儿一点也不生气，认真回道：“我没切大口子，就在箭头上方和斜下方各切了一指宽，血已经止住了，人应该还好，我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挺足的。”

老大夫虽说不相信她，但是对云雁很负责，冲这点，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好大夫。

值得敬重。

顾清晏可没这么好性儿，见老大夫不仅不相信胡秀儿，还反复说只切开那么一点点根本取不出箭头，更不可能这么快，连宫里的医女都做不到什么的。

不由沉下脸道：“伤者就在里面，情况如何，你进去一把脉便能知晓，若是不信，可另外找个丫鬟再看看伤口情况。

你觉得不可能是你见识浅薄，不代表她做不到。”

老大夫不敢再说什么，胡秀儿见顾清晏这般信任她，手臂似乎都没那么酸疼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刺客拼杀都没取箭头那么累，她现在手甚至都有些抖。

老大夫进去给云雁把了脉，放心不过，又找了个小丫鬟看了看伤口的情况，这才相信胡秀儿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能做到从极小的切口里取出箭头，刀法还干净利索，完全避开了经脉要害，堪比刮骨疗伤的扁鹊，这个发现让老大夫欣喜若狂。

顾清晏本根拉胡秀儿到身边坐下歇歇，连茶都帮她倒好了，他现在心里愧疚难当，不做点什么难受的慌。

哪知胡秀儿刚坐下，端起茶还没送到嘴边，老大夫就从里面冲了出来，两眼放光盯着她一个劲儿问道：“你学过医，还是家里有人从医？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学了多久了？

你怎么从那么小一个切口把箭头取出来的？你怎么确保箭头取出来的同时不会牵扯到皮肉？你是不是对人的奇经八脉了然于心.……”

胡秀儿都被问懵了，顾清晏烦得不行，正要呵斥这个医痴老大夫，就见胡秀儿一本正经道：“我没学过医，我是杀猪的，杀的多了，自然就顺手了。”

老大夫愣住了，胡子颤了颤，眼睛瞪圆了，干巴巴地张着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屋里其他人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顾义明都维持不住年长者的沉稳淡定了。

比起胡秀儿是个屠户，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胡秀儿说的话。

杀猪？

顺手？

这话怎么琢磨怎么渗人啊，哪个屠户会因多杀了几头猪，就能顺手在人身上划拉的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这么淡定的？

顾清晏看着目光清明，一脸认真，甚至还有几分老实巴交的胡秀儿，忍不住想笑。

她真的，每一个举动都不在他预料。

她好像没有世俗的高低贵贱之分，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更不在意别人心里怎么想，总是自顾自用她的方式做她认为对的事。

就像现在，其实当众说出自己屠户的身份对她来说并不好，毕竟在世人眼中，屠户大多凶狠，杀猪这个营生有些腌臢，穷人畏惧，富人看不起。

可她就是说了，还说的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反倒让人觉得女子当屠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光明正大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真真是个妙人啊！

顾清晏都忍不住想夸赞胡秀儿几句，她既然都不遮着掩着，那他也不用担心她会介意，不敢主动提起了。

他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女人不仅是个屠户，还是个顶顶厉害，技艺精湛堪比庖丁的高手。

可还不等顾清晏开口，门口就有小厮进来禀报：一个护卫的肠子掉出来了，血止不住，那边的大夫想请老大夫过去想想办法，得快一些，现在那个护卫全靠老参片吊着命，眼看就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