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葵花镇(中)
葵花镇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早晨暖暖的阳光照进宁静的小镇,街上就热闹了起来。
林浮玉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观察街边的摊贩,或许这里少有外人,林浮玉觉得他们似乎也在悄悄打量自己。
街边有个妇人摊前摆满了亮丽的布料,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手帕,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叽叽喳喳的挑选着。林浮玉也走过去看,她们却都安静下来了,选了自己想要的,付了钱就走了。
林浮玉觉得奇怪,妇人笑眯眯地说:“小公子长得真俊呀,想买什么送给心上人吗?”
林浮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男儿打扮,就尴尬一笑:“没有,没有,随便看看。”
然后转身离开,余光一扫而过,她看到那妇人的右手虎口长满了老茧,左手却很白皙细腻,倒像是绣娘的手。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右手的茧,这是常年握剑留下的。
正疑惑着,没注意到前方来人,差点撞上去。“小孩儿,让让,别挡道!”说话的是个中年大叔,背上背着一捆有林浮玉两个高的木柴,挡了一半的路。
林浮玉和他擦身而过,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疑心又起,看着这至少有几百斤的木柴,他行走间气息丝毫不乱,而且自己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林浮玉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个练家子。
继续往下逛,林浮玉发现这里的摊贩行人都很不简单,她有些担心如果他们继续住下去,是否安全,辛甲他们还不能骑马赶路,而且自己该怎么和哥哥说这些事。
思索间,路边传来一阵香味,又引起了她的馋虫,循着香味走去,就看到一家面馆,而且还有一个熟悉的人:闻人木正在桌旁,优雅地吃着面。
这家店不大,但很干净,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可他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林浮玉觉得是别人在故意避着他,难道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他的,那闻人木在这座小镇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林浮玉走进去招呼一声,就在闻人木前面坐定,闻人木看着她,轻笑道:“郡主好眼力,这家的面绝对是这葵花镇里最好吃的。”
林浮玉抿嘴一笑:“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她看着闻人木慢条斯理的吃东西,整个人优雅高贵,跟那些传闻中豪放不羁的大侠怎么都不一样,甚至跟他自己都显出一种违和来。
她觉得没意思,别开眼,就被另一处景象吸引过去了。
那个师傅左手拿着一大块面团,右手拿着特制的刀飞快地将面团削成均匀的面条,落入煮沸的锅里。
那速度快得林浮玉只能看见手臂的残影,只见他削完一团,又立即换成另一块,速度丝毫不减。
林浮玉就这样看着那人的手像没有感觉一般规律的动作,直到小二给她端来了面,她才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好刀法!”
闻人木看着她认真地说:“当然了,他和烈刀王可是师出同门的。”
“啊!哦。”林浮玉听他这么直接就说明了那人的身份,只觉得自己刚才的怀疑有些羞愧。就不再多言,埋头吃东西。
两人一起从面馆出来,走在回去的路上,林浮玉觉得自己有满腹疑问,但不知如何开口。
闻人木看她纠结的小脸,先开口道:“郡主想不想知道这葵花镇的由来?”
林浮玉见他直接戳破了自己的心事,低声说:“想,这里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闻人木看向远方:“地方确实是普通的地方,葵花镇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镇外边长了一大片葵花,再有一个月就到花期了,很是好看的。”闻人木眉角上扬,又接着说:“只是这里的人确实不是普通的百姓。”
闻人木回忆起了久远的事。“我第一次到这里时,是七年前,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山林,只有几户人家。我路过这里,就被他们拦住,还打了一架之后,我才知道,他们都是江湖人,隐居在此,看我带着兵器,以为是仇家。”
“之后不久,我救了一个被官府追杀的逃犯,又把他临时藏在了这里,他却在这里安了家。这里隐蔽又有山有水,后来,我行走江湖救了人都会把他们藏在这里。”
“还有厌倦江湖纷争的人主动过来投奔,渐渐人多了,他们就自己建成了这座小镇,换了个身份,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里有江湖人,也有因受朝廷压迫,流亡而来的百姓,还有因冤入狱的朝廷官员,只要是没有坏心的人,他们都愿意接受。”
“所以,这里算是人犯聚集地了。”难怪林浮玉还看到几个脸上有黥刺的人,这样的地方要让朝廷知道了肯定要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那么,郡主现在知道了真相,会去告发这里吗?”闻人木定定看着她道。
林浮玉摇头说:“不会,这里虽然有很多朝廷钦犯,但也有无辜的人,只要他们不再作乱,就这样也挺好的。”
“看来郡主并不明白在下的意思,他们本来就是忠臣良民,本来就应该过光明自在的日子,而不是像这样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才能活下去。可他们也只是沧海一粟,天下不知还有多少平民百姓,正因为朝廷的迂腐流离失所,不得安生。”
闻人木说得决绝,林浮玉听了很不是滋味,小声说:“也不全是朝廷的错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从先皇起,朝廷中因一言而诛全族者多达千人,还有百姓从未见过君面,因为奸臣陷害而诛九族,而皇帝不问不查,一概杀之。新君即位,更是奸臣当道,而贵府身为开国功臣,世袭公爵,却选择明哲保身,郡主觉得导致如今局面的人,是谁?”
林浮玉不能接受,先皇是她舅父,明哲保身的是她父亲,自己从小被呵护长大,她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样数落他们。
“大侠何必如此偏激,我父亲从未做过不仁义的事,他也想为民请命,只是力不从心罢了,他肩负着全族人的未来,自然要多加考虑。难道大侠你就没有家人要保护的?你若处于我父亲的位置,就能做的比他好吗?”
“我学了一身武艺,便会尽一己之力保护弱者,或许所做之事,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但已是尽我所能,虽死又有何惧。你们身处高位,本来就该为天下公道做主,既然在其位不谋其政,将来若有大事发生,也不要拿忠孝礼节来批判人。”
“你......”林浮玉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一路她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显示出朝廷的不作为,或许真的要有人来改变局势了。
其后两人一路无言。
晚上,林浮玉坐在院子里,她心情很烦躁,难以入眠。
林青故看到她,关心道:“怎么了,不开心呀。”
林浮玉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哥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淮王舅父,我们经常去他府上玩,我的第一把宝剑,还是他送的。”
林青故很少见妹妹怀恋过去,随她坐下:“我记得呀,那时爹娘都不同意你学武,淮王舅父是第一个支持你的人,还叫爹娘不要把你养成一朵风一吹就倒的娇花。”
林浮玉低头浅笑,双手撑着下巴又遗憾地说:“可是,后来淮王舅父全家都被斩首,是因为什么?”
说到这事,林青故情绪也低落下来:“因为舅母的父亲劝诫皇上,触怒龙颜,被灭族,淮王舅父求情,皇上说舅父意图谋反,所以......”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皇上弑杀而已吧,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就可以随便夺人性命吗?”
林青故说:“先皇多疑,手足兄弟几乎杀尽,我们母亲因为是早已嫁出去的公主,才保全了自身,但也是常年谨慎,生怕被拿住把柄,就祸及我们。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林浮玉转头看他:“真的过去了吗,可现在的朝堂并不比先皇在时轻松,想想我们出门一个多月,就遇到了多少次刺杀,又看到了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样的日子真的意义吗?”
“浮玉,你想说什么?”
“哥哥,我们这次回去,告诉父亲不要再偏安一隅了,我们林家是开国功臣,世袭爵位,几代人享尽了荣华富贵,可现在天下不宁,我们应该像先祖那样,为百姓的安危而战,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算辱没了先祖的威名,就算我们一再退让,恐怕最后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林青故听了心下震惊,他和父亲从来不想把妹妹牵扯到朝堂是非中,可浮玉不愧是林家的女儿,骨子里就带着将门的血性。
摸摸她的头,欣慰道:“好,那我们就试一试。不管成功与否,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嗯!”林浮玉脸上总算绽开了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