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谈心
林浮玉想第一次见到陈玖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年，她才五岁，她母亲也还在世。
那时候，陈家并不受先帝重用，陈、林两家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相反，母亲和向夫人颇为投缘，经常带着一双儿女去陈家聚会。
两家人，四个孩子，年纪相仿，本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可是，林浮玉从小就是个小霸王，锦城的世家小姐们没有和她要好的。
林浮玉也不喜欢陈玖蓓矫揉造作的样子，所以每次被母亲带去，都是侍女跟着她一个人左冲右撞。
她见到陈玖蓉就是在那个时候。
开始是听到陈玖蓓教训妹妹，林浮玉看她明明只比自己大两岁，却像书院的老学究一样。
坏心一起，就想捉弄陈玖蓓。
林浮玉从草丛里捉了只小青虫，拎着就跑去给陈玖蓓看。
吓得一众小姐婢女们落荒而逃。
唯一不害怕的就是陈玖蓉，小小年纪，还挂着眼泪，明明身体还在颤抖，还是眼巴巴地盯着林浮玉。
林浮玉看她们被吓跑，坏心得逞，在原地叉腰大笑。
小小的陈玖蓉抽着鼻涕，小声道：“谢谢......郡主救我。”
林浮玉歪着小脑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陈玖蓓为什么为难你？”
“我是二小姐，是庶女，母亲不让我去前厅，所以郡主没见过我......”
小时候的陈玖蓉长得很可爱，这会儿眼泪汪汪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
至少林浮玉是这样认为的，听了她的话，林浮玉自己脑补了一出戏：陈家大小姐无故欺负庶妹，真过分！
于是小人儿拍着胸脯保证：“你可比那个陈玖蓓好多了，我喜欢你，以后我保护你！要是她再敢欺负你，我就揍她！”
陈玖蓉看她捏着小拳头，把圆圆的小脸皱成个包子，破涕为笑。
两个小姑娘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浮玉？”木华卿看她愣神，轻轻推了她一下：“可是累了？”
林浮玉从回忆中抽身：“没有......”
天色渐暗，林浮玉身体见好，不用人彻夜守着，木华卿也不好再留在她房里，回自己的住处了。
她睡得太多，如今毫无困意，自己从床上起身，看外间守夜的小香睡熟了，就自己摸索着出了门，到院子里坐下。
夏夜里，月光如水，繁星点点，宁静得惹人遐想。
虽说不恨不怨，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林浮玉仔细回想她和陈玖蓉从小到大的种种。
她听到过别人的议论，说陈玖蓉为了攀附权贵，连自己这样的小魔女都能忍受着接近。
林浮玉自己不在乎名声，但还是会愧疚或许和自己这样不规矩的人交好，会连累陈玖蓉的名声。
所以她一直尽力去维护陈玖蓉，能帮的绝不会推脱。
林浮玉以为自己和陈玖蓉会是那些古板的贵族不会理解的挚友，没想到，是自作多情。
林浮玉以为自己在保护陈玖蓉，原来在她眼里，一直是她在忍辱负重，讨好自己。
自己对她的信任最终化成刺向自己的利剑。
枯坐许久，高处传来一声：“你还是在意！”
林浮玉循声看去，木华卿正持玉箫站在墙头，青衣翩翩，面色如常，只是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林浮玉没想到他还会来，呆呆地问道：“你怎么没睡？”
木华卿飞身到她面前，“担心你！”
“那......何必翻墙呢？”这场面跟神仙公子也太不搭了。
木华卿不答反问道：“你还是在意陈玖蓉？”
林浮玉见躲不过去，只能实话说：“我真的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在反思自己......”
木华卿疑惑不解。
林浮玉接着感慨道：“我从小就无法无天，看不惯的事情就要管，不喜欢的人就要教训......”
木华卿浅浅一笑，听她继续说。
“那些人顾及我的身份，背后再怎么骂我，当面还得客客气气的。我一向我行我素，现在才知道，我自以为的好，在别人眼里是可怜，我以为的坏，是别人利用的工具。”
木华卿说：“这样爽直的性情，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你不必为此愧疚。”
林浮玉专注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
木华卿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呆滞一瞬，看林浮玉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非要问出个结果来，才说：“因为你也是真心喜欢我的。”
林浮玉也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收回眼神：“你这算什么原因！”
木华卿认真道：“这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
又解释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说了几句话，第二次见面，你就直接表明心意了。”
林浮玉又想起被他拒绝那事，听他要说出个什么花来！
“你对我的性情人品一无所知，却能直白地说出你喜欢我，这就是最真挚的爱。”
林浮玉狡辩道：“那不算，我爹说了，我那是见色起意！”
木华卿转身背对她，负手而立，看向天上的圆月，“两个人对彼此了解太多，于家世，秉性，就有了计较，考量，想的是，是否合适，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意了。”
林浮玉薄怒道：“那你对我就是计较考量了！”说着被呛到连咳了几声。
木华卿看她想远了，赶紧拍拍她的背：“我当然对你是由衷的喜欢。”
林浮玉偏过头去，表示不信。
木华卿坐下来，解释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喜欢什么人，所以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随之而来的是惶恐不安。”
“不安什么？”
“怕自己会求而不得，抱憾终生。”
“怎么会？”林浮玉想，自己的父兄也不是有门第之见的人，何况，木华卿是何等的卓越？
木华卿眼神深邃，说起他从未对外人道的事：“我父亲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害了三个人的一生......”
林浮玉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有些好奇。
“我母亲不是他爱的人，是误娶的，他真正爱的，是我姨母。”
“啊？”这还真是......
想起往事，木华卿颇为伤感：“我四岁那年，母亲知道了真相，一病不起，去世了，我姨母也是个习武之人，我母亲去世后几年，就因江湖恩怨被杀，从此我父亲就一蹶不振，不问世事......”
林浮玉握住他的手，四岁经历丧亲之痛，一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