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易位
看着这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战局，苏辰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自己正在从中获益。各种动作的处理，各种招式的拿捏，只是眼前这两人所展现的剑术水平太过超然，更多的是他无法理解的部分。
比如柳令月手中这把早已被他忘却的猩红之剑。无论是护法还是堂主，民众还是自己，都只记得她身为月魔的种种姿态，忘却了她作为老爷的时期，使用的是另一把剑。轻剑暗藏于重剑之内，用出其不意的长短剑招式，击伤了数年来不曾受过伤的方盟主。
两位护法都愣住了，但是都不敢上前去相助。不知道是不敢卷入这场过于猛烈炽热的战斗还是完全没有考虑过方千明会败北的情况。这也是苏辰也始料未及的，难道说柳令月真的能......
他的疑问慢慢得到了解答。
方千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而柳令月却眉头紧蹙，连连后退。苏辰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看不穿的数十手后招，这时如果追击柳令月可能就会人头落地。方千明笑中带怒，夸赞了柳令月的长短剑计谋，瞬间又像之前一样步步紧逼。柳令月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柳家剑法而是转为和方千明一样的天下杂派，将各种不同的剑术和招式贯通于自己剑刃之上。
苏辰依稀想起来，小时候从柳虚叔叔那里听闻的关于龙的故事。
禹城的龙，最初就是来源于禹城人民对于雨后彩虹的想象。那七彩缤纷的彩虹当中的红色，便是龙鳞上狰狞的霸王之色。禹城的人都敬畏龙的形象和传说，而如今柳令月却直面武林盟主......她的目的真的是想要成为人中龙凤，夺取天下吗？那么她用这把如同长虹一样的宝剑，自然也能说得通。
两人的招式和对拼愈发夸张。两剑相交之际激荡出的剑气都给墙壁划出了巨大的口子。两人你来我往，战遍每一个角落，地上的太极图案被踩得七零八落，凹凸不堪。被战斗的余波席卷而来的是数不尽的飞沙走石，越来越狂热的风暴中心还飞来了各种尘沙。
在斑驳模糊的视线里，苏辰望见柳令月逐渐再次落于下风，愤怒中使出全力的方千明依然更胜一筹。苏辰想靠近一步更加看清两人的剑招，这时两人的激荡中弹出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向苏辰的面门。
糟了，苏辰立刻拔剑，不想此时因为距离过近而慢了半秒。眼看着就要被击中，倏然一阵蓝光闪过。从空中突然劈下一道宛如惊雷的斩击将石子一分为二。
苏辰定睛一看，是站在自己左后方的那位脖子上有纹字的蓝袍护法。他的长剑依然收回鞘中，只剩下煌煌雷光，在他剑鞘的花纹上隐隐闪烁。
虽然没能看到这把剑，但是苏辰看到了他收剑那一刻的手型和身形。将身子压低拉长攻击距离，和这奇特的剑形与收剑的姿势。
是居合。他是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跃向前方，从上而下的斩开了石子。
“别太靠近打扰两位大人物。”这位蓝袍护法声调怪怪的，苏辰只能无言地退下。
使用起轻剑的柳令月气势比起初更盛，方千明却依然游刃有余。两人都粗浅地调整内息为自己出血的伤口止血，金红乱舞的剑色染遍了整个剑盟的厅堂。
两人已经不知道打了多久，每招每式都有着当代武林最高的水准。每次出手似乎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看得苏辰汗流不止。两人已经鏖战了数个时辰，交手已过百招。但柳令月的剑法愈加散乱，浑身上下的伤口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止不住颓势，最终又变成了被单方面轻松压制的状态。
方千明很满意的样子，一个震击将精疲力竭的柳令月击飞，玉英的金芒在手中旋转，宛如夺目的太阳，此刻彻底遮蔽住了散发腥气的月亮。
“你输了。”方千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提剑走向气喘吁吁，鲜血满身的柳令月，“放心吧，不会太疼的。”
“我输了。”柳令月自然地就认输了，甩手将剑掷向苏辰，不偏不倚地扎在苏辰的脚边。苏辰完全陷入死地一般动弹不得，大气不敢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千明走向柳令月。
柳令月丢弃了自己的武器之后，张开双臂，面带柔情地紧紧地抱住了方千明。方千明懵了，脸红红的，下意识把剑收了起来，然后尴尬地看向护法们和戴着面具的苏辰。
“我可是赌上了剑盟盟主的位置，你赌上性命也是最起码的礼貌。不要以为耍些女人家的小花招就可以留你一命。虽然堂主监管不力我难辞其咎，但是你已经是我们剑盟的污点了。”方千明正声道，恢复了面色，想把柳令月推开，奈何柳令月实在是气力惊人，一时竟然推不开。
柳令月在方千明准备认真发力之前，把嘴唇贴到了他耳畔，轻轻耳语了几句。方千明立马脸色大骇，停止了挣脱。柳令月见状，立刻又继续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她扭转了拥抱的姿势，让苏辰等人完全看不清她嘴唇的跳动。
方千明的脸先是从惨白变成了涨红，又从带着怒意的红色变成了窘迫的发紫状，最终又消散了颜色，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纯白，他黑黝黝的胡子被此刻的脸色衬托得格外扎眼。
私语良久，两人终于分开，方千明自始至终没有回过一句话，只是听柳令月说着。而浑身是伤的柳令月，摇摇晃晃地放开了方千明。
“我.......”方千明沉默良久，然后派遣护法召集了三位堂主和各个演武堂的精英子弟，以及柳令月带来的不到百人的小队。在剑盟室外的演武场，当着百千人之面，宣布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在下剑盟盟主方千明，于比武中击败了柳令月，是为堂堂正正之胜利，可请这三位见证者证实。然，比武过后，突感身体抱恙，又惊觉柳令月虽声名狼藉，但剑技出众，可谓新生一代的江湖翘楚。所以，我决定暂时隐退，不问江湖之事。盟主之职，交由柳令月代为担任......”
苏辰没有听清后面方千明又补充解释了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剑盟弟子的哗然与暴戾之声。只觉得脊背产生了强烈的疼痛，眼前产生了缥缈无依的烟霞，那五光十色里产生的丝丝冰凉的幻痛，包裹着脑袋让他沉沉地睡去。
秦乐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在雨中看落下的雨。
寒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寸都好似刺破了自己的肌肤。他心里清楚，苏辰当时只是被柳令月威胁所说的话，只是他不明白到底是何种程度的威胁，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为了活下来，掌握逆转的希望。但是夜色降临，大雨倾盆，以及每一个想起所爱不在身侧的时间里，他总是会感到彷徨孤单，想起那些如针如刀的话语。
“确实是有点想他了。”秦乐在雨中叹气。
“想谁？”柳文台撑着伞，走到了秦乐身边。街道上除了两人看雨的人，已然没有其他的身影。
“一位故人，不知道还能否再见。”
“山河无情，人有情。月魔破碎了这些山河，迟早会遭到反噬的。秦公子，你和我一样，有月魔无法匹敌的东西。”柳文台看向秦乐，眼神坚定。
“.......什么东西？”秦乐看着柳文台，独臂的他在雨中更显凄惶，然而他炽热的眼神让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爱与善。”柳文台笑了，“月魔以恨与恶驾驭了整个江湖，用药物控制了无数人为她效忠卖命，用无辜黎民为要挟与天下相斗。此等人虽然声势浩大，但天下人定会共击之。”
“我可不是什么善人，不过爱的话，我可能还是有一点吧。”秦乐苦笑着，“但是你怎么知道她是用药让人为她卖命的。为她卖命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都是药物？而且如今天下拧不成一股绳，又何谈共攻之。”
“如果不是药物，很难想象为什么那些人会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柳文台笑道，“至于天下人，我想我们马上就会有最好的机会了。秦乐你还有所不知吧，天机会的人都主动来帮助我们，为我们奉上了情报。柳令月挑战方盟主失败，但方盟主选择退位让贤，她已经当上了剑盟盟主，成为了真正驾驭江湖的人。”
“什么？！”秦乐惊讶的不仅是这个消息，还有柳文台泰然安乐的笑容。
“当恶的力量聚集到前所未有的庞大之时，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如果我们不联合其他人拧成一股绳，那么所有人都会死。那些犹豫不决的所谓正派人士也该考虑联合的事情了，聚贤庄加入他们或者他们来加入我聚贤庄都是可以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第一个打响的旗号，秦乐你大可以放心和我一起，将江湖中留下自己的名字。”柳文台靠近了秦乐一步，“到时候，我这个书生剑，就会被传成独臂剑了。”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机会。剑盟对于行走江湖之人来说都太过神圣了。我觉得会有更多的人选择臣服月魔，或者趁此机会加入剑盟给自己留一个好名气。月魔入主剑盟对我们对天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秦乐皱着眉头，“消息还没传过来啊，想不到天机会的人都会出手相助，看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腥风血雨了。但说到底，方盟主为什么要让位呢？这个柳令月到底掌握了多少人的弱点？”
秦乐不禁想起那两次柳令月那两次骇人的一语道破，她真的一直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确实你所想的才是正常想法。但我觉得这前所未有的劣势将会是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翻盘机会。”柳文台又靠近一步，用正气凛然的表情说着极度乐观的话。
“原来柳文台你是一个这么乐观的人吗.....”秦乐话音刚落，柳文台就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在秦乐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然后一个转身，如流星穿梭一样逃开了。
秦乐呆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作何思考。
瞬间，大雨里响起了惊雷的声音，他顿觉仿佛时间凝滞，万物倒流。
“这个逼崽子在搞什么啊。”秦乐无法思考下去，只能踱步走回了聚贤庄宅邸躲雨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