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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海

假期后的学习把孩子们都累坏了,樱柠晚饭吃得尤其多,妈妈一度担心地捏了捏她小肚子上的肉,生怕这孩子吃成了猪八戒,爸爸倒是看她吃饭看得极其开心,觉得这孩子术士是好养活的,只要吃饱了这孩子就很有活力,并且给什么吃什么,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叛逆,从不躺地打滚,学习成绩也还有模有样。

晚饭过后樱柠和爷爷奶奶将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了,但是回到屋里的时候还是能看到外面的夜色被满世界的积雪映得如同白昼,爷爷奶奶回自己屋里看电视去了,樱柠也和爸爸妈妈一起在一楼的堂屋看电视,顺便在取暖炉子上烤地瓜吃。

在樱柠热切的目光里,炉子里家里用煤渣自制的煤块烧得通红,热量从炉子的烟囱蔓延到整个堂屋的各个角落,一个壮硕的地瓜被洗干净了放在炉子上的铁皮盖上,已经有细小的裂缝开始往外吐露包含糖分的泡沫,圆形的炉盖上还放着两个饱满的橘子,这些青皮橘子极其的酸涩,是妈妈现在最喜爱的食物。

焦灼的等待中,樱柠目不斜视,耳朵却也没闲着,天气预报之后爸爸将电视切换到某个家长里短的长篇电视剧上,又和妈妈聊起了海边包地的事情。

年前年后爸爸和爷爷一起跑到海边看了许多无法耕种的盐碱地,这些盐碱地不能种植,不能畜牧,就连盖房都会出现满墙爬碱,墙体掉渣的苦恼,因此这种盐碱地目前对海产养殖和周边行业十分友好,镇子上给出的租金对创新创业的人非常友好。

在李蕊蕊舅舅和小姨两家的帮助下,李家人成功在大海边用异常便宜的价格包下一片几亩的荒地,作为第一批响应号召创业的渔民后代,镇上给了非常广泛的挑选余地,爸爸说起来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他挑中的这几亩地都来源于镇子上唯一一家水产养殖中心的部分废弃厂区。

作为一家大型的外资养殖场,这个养殖场当时不夸张地养活了三四个村子,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出海捕捞的渔民大多都曾经在这里经历过十余年的奋斗,然而前几年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来自海外的资本突然撤出,不少人甚至是在某个普通的工作日突然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近二十亩地的大型企业就此倒闭,大量工人闯开厂房的大门,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搬回了家,就连上百口养殖池中还在饲养的虾苗和蟹苗都被人用抄网捞走,这些虾蟹的苗种在长成后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是现在出苗为时尚早,根本无人接收,因此全都被讨薪的工人们碾压成糊状,加入大量粗盐后研制成了鲜臭的虾酱和蟹将。

曾经制度规范、灯明路洁的厂房荒废了好几年,在被荒草野蔓占据得面目全非后,头疼的政府只好将它拆开了报出去,因此被李家选中。

然而即使经历了无数次的细节,在爸爸的转述中妈妈和樱柠得知在他们家所承包的那块区域里,竟然还有不少遗留下来且质量过硬的基础设施。

“外国人就是有钱,这么好的楼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跟咱爹去的时候看到那个楼里啊,都被野鸽子当成家了,好多鸽子在里面下蛋呢!咱爸开心坏了,明天准备带上小姑父还有妹夫还有咱大哥,去抓几只鸽子给你补一补!那里面的野鸽子蛋遍地都是,也养活了不少野蛇,咱爹爱喝酒,要是遇上了就弄条猛地给他泡酒!嘿嘿……”

爸爸痴痴笑着,还不忘了摸摸自己未出生的儿子。在他的转述中地瓜已经吐出了几个硕大的糖泡,樱柠已经按捺不住地上了手,果不其然的被烤地瓜的糖浆糊了一手,红红的地瓜熟透后变得柔软且流浆,即使烤完也还有近两斤的重量,人小手小的樱柠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爸爸,男人对女儿的娇弱很不屑一顾,他面不改色地改色的将地瓜用一张看完的报纸裹住,还算细心地剥了皮,又很自觉地替妻子将同样烫手的两个橘子剥了皮又小心地去了白丝后才递给幸福微笑的妻子。

此时在炉火烘烤下红着脸吃烤地瓜的樱柠也很幸福,她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人类多巴胺和催产素带来的多重冲击,对于还处于口唇期的儿童来说,现在的快感真实又温暖。一想到明天妈妈会有鸽子吃,她就明白这代表她明天也会有鸽子吃,她眯着眼边吃地瓜边幻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正在把嘴巴张到最大想多吃一些地瓜的时候,冷不丁地被嘲笑他的爸爸捏了把脸,目标失焦下她糊了自己一脸软烂流淌的地瓜。

夜晚如约来临,“睡着”后的樱柠骑坐在四脚朝天翻到的板凳上驶向了天空,她裹了厚厚的小棉袄往军人礼堂去解决问题。实际上她并不会冷,但是架不住那天感冒流着鼻涕无法呼吸的感觉实在令她印象深刻,那感觉简直太可怕了,就好像被人捏住了鼻子不准呼吸一样,偏偏还有尴尬的鼻涕会自己流出来。

晃晃脑袋,樱柠克制住打喷嚏的欲望,她已经看见了今晚的目的地。

军人礼堂改造的大浴室已经营业了整个冬天,甚至樱柠也曾经被奶奶抓来洗过澡。冒着热气的大烟囱日夜不停,服务着某些全天营业的男士区域。樱柠很不喜欢澡堂里面的水蒸气,她每一次来这里洗澡都会被刷掉一层皮,那种皮肉的痛苦让她好像一条被扒皮的小鲤鱼,并且她越是呼痛,残酷的搓澡大妈就会越兴奋。

往军人礼堂前面再去一点,便是那个男孩的家,这里还和她上次来时一样,整栋小房子还是静悄悄的,那个酱油瓶也还在原有的那个位置,只不过瓶子里散发出幽幽的绿光以及微微的震动显示着这里绝非正常的世界。

无奈地做好被震破耳膜的准备,樱柠将那个她随手放在窗台的酱油瓶用力地甩了甩。

“哇!!!”

“……”无奈地堵起耳朵。

“哇!!啊啊啊!!”

“我能帮你。”强忍着不耐烦,樱柠淡淡道。

“哇!!哇!!”

这个小鬼充耳不闻,他的能量场剧烈震动,竟然比上次见到的时候频率强了很多,忍无可忍的樱柠反手将酱油瓶塞到了他嘴里。

“呜呜呜……”哭嚎的声音降低很多,两个磁场终于能好好沟通。

“我能帮你,不骗你的,你好好说话,我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看着泪眼婆娑的小男孩,眼见他眼睛慢慢有了焦点还半信半疑的微微点了点头,樱柠才把他嘴里的酱油瓶抽了出来。

“说吧,你记得我吧?你到底怎么会被埋在那里的?你怎么说自己在井里?那里明明没有井。”

“你快救救我妹妹!我不要找妈妈,我要找奶奶!我要奶奶!”小男孩咧开嘴,竟然又要开始嚎哭。

“闭嘴!”

并不懂怜悯心为何物的樱柠烦得不行,她一板凳砸向小男孩,看着他的能量场开始泛起涟漪,被砸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有个妹妹,好好说话,不然我就走了!”樱柠怒吼,她半假半真的威胁对方。

“我说……呜呜……阿姨要给妹妹喝豆浆,不能喝,没煮熟的豆浆有毒,她看报纸上写的,她不是我的妈妈,她背着奶奶把我骗去军人礼堂,说那里有宝藏,我去看了,只有井,很小的井,她把我推下去了,我被卡在那里,手都不能动,我看见她还跟爸爸一起把井填上了,我还没死,我哭,他们不理我,我叫他,他挖土挖得更快了,我一直在土里哭啊哭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后来就看见你了,你把我装在瓶子里,我又看见了奶奶,奶奶以为是她没看好我,让我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也天天哭,后来她生病了,阿姨就住进来了,她觉得妹妹吃得多,还不听话,她跟爸爸说妹妹很碍事,应该跟我一起死,他们就商量要给妹妹喝没煮开的豆浆,还要让奶奶煮,这样别人就会认为是奶奶重男轻女,是奶奶害死了妹妹了。”

樱柠惊讶不已,人类的智商不怎么高,但是算计起自己的孩子来怎么那么多计谋,她对人类运用计谋的本事也有了新的认知。

“你妹妹死在哪里了?”

“她没死!奶奶生病了下不了床,做不了豆浆,那个阿姨,那个坏蛋!她天天装成好人的样子骗奶奶!”

樱柠有点头疼,给孩子喝没煮开的豆浆,这怎么拦啊?

“姐姐,你帮我找大人来好吗?我不想让妹妹跟我一样埋在黑黑的土,那里太冷了,我看见很多虫子,我被咬得很疼,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你妈妈呢?”

“妈妈以前在轧钢厂上班,有一天上班后再也没有回来了,后来爸爸和奶奶很伤心,他带着我和妹妹在轧钢厂门口跪了很久,后来厂长把我们叫到他的办公室,给了爸爸好多钱,爸爸就不带我们去了,再后来我们找妈妈,爸爸就说,说妈妈跟人跑了……我不想相信的……妈妈很疼我们,怎么会跟人跑了呢?可是她确实没有再回来过……”

男孩撇撇嘴,想哭又不敢哭,他哽咽起来,他想让大人抱抱他安慰他,想要奶奶粗糙的手替他擦擦脸上的泥土,想要妈妈亲亲他脸上的伤痕,可是现在他面前却只有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姐姐,而且,她还很凶。

小孩子心性并不成熟,他想着以往自己无论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撒撒娇便能很好的结局,他实在很想寻求一份安慰,便不顾被打的风险突然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樱柠的手臂。

冷不丁被人类磁场触碰,樱柠立刻想起了那晚侵入李蕊蕊梦里的景象,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仿佛再次经历了那种恐惧感,她忍不住地抬起手来又把这个小鬼甩在一边,却没想到这小孩子的磁场已经被樱柠过于强大的磁场吞噬了大半,两人的磁场开始叠加,在樱柠没什么反应的时候这小鬼却已经呆住了。

小男孩脑海里恍如创世纪一般的宏伟景象轮番显现,他突然看见了人类连想象都想不到的宏伟景象,迈过了数亿个宇宙的跨度,经历了融化太阳的高温,听到了来自恒星和黑洞的呐喊……他双眼无神,呆呆地维持这一个姿势,他的磁场开始剧烈浮动,原本透明的不为人所视的他闪耀出漫天的荧光,樱柠也在此时突然感受到时间线的巨变,她看到了人类的未来突然多了数十亿种走向,一种闯了祸的罪恶感漫上心头。

“糟糕了……”

大事不妙,她也无奈地看着小男孩暴涨的磁场,很明显哥哥们也感到了这一变化,因为整个小镇已经开始天摇地动。

熟睡的人们纷纷叫醒身旁的家人,鸟类从林尖猛地飞起,鸡犬恐惧的吠叫,有些收摊晚的小商贩们惊慌地大喊。

“地震了!地震了!地龙翻身了!天老爷哦……”

大家抱着孩子,带着老人们努力地往室外跑,老李家,爷爷第一时间光着脚跑向太太屋里把太太背出了家门,爸爸和妈妈因为下雪不好住在二楼,所以在一楼的防震床中睡着,这时候倒并没有大事,晃了几下之后,妈妈隔墙喊了追在隔壁的女儿,眼看又要震起来却依旧没有听到回复,她催促着爸爸出去,等爸爸跑到院子里时看见奶奶已经把樱柠反锁的房间砸开,看着奶奶抱出了女儿,爸爸又回到了卧室陪着怀孕的妈妈。

不远的大海里陡然升起巨浪,因为海床震动引起的巨浪掀起百余米高,气势汹汹地往汹汹地往岸边的村庄和码头袭来,码头上的渔民大多回到了岸上的家里过夜,也有不少准备清晨出海的渔民在码头里开着灯整理渔网时被突如其来的下沉感惊到,他们看向原本开始涨潮的码头竟然滴水全无,还认为看花了眼的老渔民抬头远远地看着东边原本清透的深蓝色天空突然黑的连星星都看不见了,一两秒钟之后,他才大声地喊起来。

“海啸!海啸!龙王闹水了!”

惹了大娄子的樱柠还未想好怎么办,就见她们原本站立的小院里瓦砾大量散落,另一个维度里,小男孩的爸爸跟那个阿姨自顾自地跑出房门,两人衣衫不整的仓皇逃生,也不管老人和孩子拼了命地往门口跑去,就在两人刚一进入门楼下方时,新建还没几年的门楼轰然倒塌,直接将两人死死砸在一堆砖石下方。

樱柠和小男孩之间忽然多了两个破破烂烂的磁场,这两个磁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小男孩也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盖住了双眼。

“大哥?”

虚心地笑笑,樱柠甜甜地向赶来的哥哥撒娇,她话音刚落,地壳便不再晃动,海浪悄然落下,时间线重回主干,樱柠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呵呵,大哥,这个小鬼还能修好吗?”

她对面的男人笔直站立,两米多高的伟岸身形,不同于中原人,他有着褐色的沧桑的皮肤,刚毅且立体的五官,他身着款式复杂的藏袍,左耳一边还带了一大一小两个造型粗犷的金质耳坠,上面那耳坠是简单的金珠,下面那个则配了一颗鲜艳的绿松石。

常年在藏区装雪山的男人,能把他引来,樱柠也知道是自己玩得太过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看着樱柠,他面容严肃却并不狠厉,樱柠丢下小板凳顺着对方的藏袍蹭地爬上了他的肩膀,找了舒适的地方坐好了,又去摸了摸男人左耳漂亮的耳坠,以及男人刀刻一般的面庞,以及樱柠最喜欢的,像雪山一样高耸的鼻峰。

“这一次,过得还不错?”

大哥低沉的声音也充满男人味,樱柠摸着他颤动的喉结,忽然有觉得点开心。

“嘻嘻,很好的,我进步了,我有些明白了你们要我也来的原因。”

虽然大哥处处限制了他们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可是有大哥在的地方吗,樱柠就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她眼前景色轮转,周围忽然嘈杂起来。

樱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回去照看自己的人类肉身了。

“我送你。”

大哥淡淡的拦住了她,大哥不着急,那就说明没事,樱柠便依旧开心地坐在大哥肩膀上捏他的耳朵。

樱柠曾经坐过爸爸的肩膀,父女俩都很开心,但是最后爸爸忘记肩膀上还有个小孩,奶奶一喊他去做事,他就下意识地顶着樱柠出去了,结果他肩膀上的樱柠直接被门头撞的掉在地上,痛了好几天,但是大哥不一样,他知道的甚至比已经沉眠的它们的母体还要多,他是母体第一格分裂出来的子体,他拥有母体最多的遗传信息和能量,因此母体剩下的小部分能量分裂出来的后面四个弟弟妹妹都以大哥马首是瞻,他们所有的信息大哥都有最高的控制权限,这次的地球之旅也是因为大哥的一句话,弟弟妹妹们就跨越不同星系过来相聚。

手里依旧捂着那个小鬼的双眼,兄妹俩周围开始不断有惊慌的邻居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樱柠看见了小男孩的奶奶也蹒跚拉着睡眼蒙眬的小妹妹出来,那个老人家找不到自己的儿子,便慌忙地拜托邻居帮忙找人。

有人见他家的门楼坍塌了,便下意识地去哪里查看,果然一只手笔直地向上指着,里面确实是压了人。

余震已经过去,邻居们也都安然无恙,大家便一起手忙脚乱地搬开压在那两人身上的砖石来,人多的情况下没有几分钟,被压得男人已经露出了头部,正当樱柠也好奇地伸了脖子去看的时候,大哥竟然顺势把那个小男孩的魂魄按进了已死的男人身体里,被废墟掩埋的男有个胆子大的邻居伸手去试探他的口鼻,刚要告知那老奶奶人已经死了的坏消息,却见刚刚已经不出气的男人猛地倒抽一口气,在半截身子还在瓦砾堆里的时候疯狂地咳嗽起来。

“还活着?!大家快帮忙!”

见人还活着,更多的邻居开始帮忙,没一会儿就把男人挖了出来。

好像明白了大哥的用意,樱柠眼睛眨了一眨,像树懒一样紧紧地抱住了他。大哥转身将院子里两个轻飘飘没什么质量的磁场捏在手里,将他们按进院子中竹编鸡屋中饲养的肉鸡身上,樱柠被他从肩上抱在怀里,兄妹两人静静地看众人抢救那男人。

男人头部被砸,鼻子和耳道都有鲜血流出,仔细看的话他的脑袋上还有一块似乎被砸得凹下去的痕迹,可是被众人从废墟里拉出来之后没有多久就苏醒了。

围观的人都觉得他实在是命大,当围观者们抢着上前看他的伤势时,大家发现他好像被砸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已经年近三十的他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年迈的老母亲就喊“奶奶”。

“这怎么回事?这怎么跟二嫂叫‘奶奶’?”

“你看他头上被砸得都凹陷下去了,我估摸着别是砸坏了……”

“我看也是!”

“肯定是的,之前造的孽……”

有人立刻撞了一下这人的后背,大家眨眨眼,对视之间彼此确定了某些不能言说的结论。

那老奶奶被这么一叫也震惊不已,这段时间她总是有事没事就想坐在院子里,她老觉得听见了走失了几个月的孙子就在她的身边喊她,他把这事告诉了儿子,却没想到儿子说她人老了发昏,并总是将一些她并不记得做过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讲,有些事她听儿子讲了两三遍,却发现他讲的次次都有些不一样,并且她这并不良善的儿子还总是拦着她去找自己的孙子。

“奶奶!奶奶!我是小宝啊!”

周围的邻居们被这男人的“童言稚语”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凌晨寒凉的冷风一吹,大家便都觉得瘆得慌,即使是探知欲已经旺盛到了极点,可是在那男人盯着他们看的时候还是会叫他们手臂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也愣了一下的老人突然想起来什么,她试探性地问:“小宝?小宝?小宝!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怀里的青年咧开嘴大声嚎哭起来,但是他却没有接话说出自己的具体位置。

“竟还算聪明。”

抱着樱柠的陆扶光少有地赞赏了一句,樱柠却并不明白这稀奇的赞赏从何而来。

众人看着那么一个大老爷们被砸得跟小孩一样皆唏嘘不已,他们大多都知道这户人家的孙子前段时间走丢了,现如今真是祸不单行,周围即使再破烂的房子都没有坍塌,独独塌了他们一家,早就有人说过他们家的新房子是用“死人钱”盖起来的,且盖的时候房子过于方正,门窗又小的奇怪,更不用说几个月前又有供电局在他家门口的反弓路上直直的立了一根水泥电线杆,这下子果然出了事。

原本都严守不能在人前说人家长里短这一礼数的老邻居们都忍不住地窃窃私语起来,直到救护车拉走了那青年,大家又开始正大光明地接着议论,总归当晚有这样大的地震大家都是不敢回家睡得,干脆取了家里的军大衣各自坐在门口聊了起来,等到了第二天一早,耀阳刚起的时候,才有人在这门楼口指指点点议论的时候,隐约地觉着这门楼废墟下面似乎还压着人来,困顿的人们立刻来了精神,却因为回想起各自都对着这有可能有尸体的废墟讲了一晚上闲话,竟没有人敢抬起那水泥板。

“报警吧?这下面看着真的像是还有人呢!”

“谁敢报?他们一家人就剩下三口了,这里面能压着谁啊?这邻居间也没听说少了人啊?要是警察来了没人怎么办?”

“是啊是啊,报假警是不是要坐牢啊……”

“哎呀!你们忘啦!是不是那个小三?”

说话的人在说到“小三”这词的时候只做了个口型,但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终于有人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但那水泥板并非三两人空手能抬动的,然而问询围观者们谁愿意帮忙时,大多数人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着尸体的面说了一晚上这家人的长短,现在都很有一些心虚,好不容易找人抬起了水泥板,在一阵惊恐的呼声中,那女人早已经凉透了的趴扶状尸体混着干涸的血液和尘土硬邦邦的出现在大家的失业中。

樱柠可没心思看那女人,她早早地就被大哥送回家了,沿路虽然到处都是穿着单薄却不敢回家的人,但是并没有见到有人受伤,或者是被掩埋的,好像确实只有那小男孩一家受了这个灾,她知道这一定也是大哥的本事了。

“这个男孩刚刚一瞬间就知道全人类都不该知道的事情,蔓延出来的时间线里有一条因为他的这一变化甚至使人类发现了我们的本体存在。”大哥淡淡道。

“发现了又能怎样呢?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未开化的生物罢了。”

“人类于你我而言虽然就像可以一脚踩死的小老鼠,但是老鼠即便没有智慧,也能杀死不少人类,如果又了进化成为高级智慧的机遇,那么伤害我们也就是早晚的事情,而且人类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也都没能让老鼠灭绝呢,记住,动物园里看动物,一定要隔着玻璃和栏杆的。”

趴在他强壮臂膀上的樱柠迅速找到了他说的那条时间分支,那个男孩在触及她的磁场之后便果断抛弃杀生之仇佯装无恙地逃窜了,他通过刚刚从樱柠那里“沾”得到的磁场能量和知识让自己越变越强,在被樱柠兄妹们发现之前占用了一个年老将死的物理教授的躯体,不仅当着全球记者的面提出了一系列非凡的构想,且推翻了梵贝星人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一些错误观念,因此震惊了整个人类世界,人类实现了越级进化。

即便最后他们抓住了这个男孩,泯灭了他的磁场,他泄漏的物理知识也已经铺天盖地的被传播出去,影响了整个星球科学家的研究方向,从而让他们几年人之内就到了宇宙中的梵贝星云。

不过夏虫知道了冰的存在之后迎来的就只会有灭亡,但这灭亡并非来源于梵贝。

在人类到去宇宙勘探这星云之前,地球就因为高速发展带出的各种伦理问题陷入了一场世界大战,最后人类的高能武器被反人类的势力集体开启,人类和这颗星球的其他生物几乎一瞬间灭亡,人类仅剩的不多的后代因为缺少存活资源在辐射中灭亡了。

冬天河边的堤坝上冷风更甚,樱柠坐在大哥的肩膀上,看着地上映出来的影子,他俩像一个缓缓移动的小山,在这个寒夜里冷静地交流一个文明种族的兴亡。

“还好有大哥。大哥,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走一世呢?有你在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被淹死或者被烧死的。”

想着好事儿,樱柠便美滋滋地笑起来。

“我一直都在,但是有些东西你一定要经历的,不然所谓的喜怒哀乐你都不能真切地感受到的。而且,人类需要我们学习的也很多,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吗?后面你会经历到的,长夜漫漫,方才将始,不是吗?我亲爱的妹妹。”

带着樱柠回到了李家的时候,站在已经恢复秩序的家门口,樱柠还是有点不想让大哥走,她抓住大哥的脑袋不肯下来。

“几年后你到我的小草场时,我请你吃青稞饼好吗?”陆扶光无奈地哄着。

“哼,好吧。”

有点不满意的自己爬下来,樱柠颠颠地去找自己熟睡的肉身了,她回头看见了站在人堆里的太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樱柠兄妹俩都没有去躲开。

当着太太的面,樱柠熟练地回到自己被爷爷抱着熟睡的肉身,太太看后,又转过来看向陆扶光。

“别来无恙,芳景。”

他微微笑着颔首,不等回复便消失了。

因着李母的孕肚绝对不能叫外人见到的原因,全家人在夜里便都冒着还有余震的风险回到了家里,好在此前父子俩耗时耗力焊起来的防震床有着绝对信得过的质量,因此小夫妻和樱柠睡到了防震床上之后,余下的三位老人便无所谓的回自己屋继续睡了。

当樱柠睡了一觉起来时,就看见太太正穿着她提前准备好的绸缎布匹寿衣,踮着小脚在院子里闭着眼对着朝阳高唱“请神歌”。

不知道是不是她年轻乞讨流浪之前老家的方言,这些唱词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就连活了几世的樱柠都听不懂她到底在唱什么。

奶奶靠在小厨房的台阶上,皱着眉一脸不能直视的样子看着,她用浑圆的肩膀怂怂爷爷,被撞得心口痛的爷爷也没敢去阻拦自己时常发作的老娘,一家人就无奈的伴着太太的诡异地请神歌吃了个异常安静的早餐。

凌晨的地震在当天中午就有当地新闻报道了,新闻上漂亮的女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读出了伤亡人数和损失。

“竟然只有极少数房屋倒塌?之一人身亡?我妹妹电话说海边起了好大的浪呢,眼瞅着到岸边了又退回去了,她们村的大喇叭叫了一夜,村民们都吓死了,明明几个人都看见了跟山一样高的大浪,而且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如果潮水突然飞快后退了,那一定是有海啸的,结果一村人活活等了一夜,都上了屋顶了,也没看见海啸来,真是奇了!”

作为海边女儿的李母很不理解妹妹说的这场自然消退的海浪,这时候家里的男人们都按计划去抓鸽子了,只有老的少的和孕妇在家,餐桌上终于按时吃饭的奶奶倒吃得有些不香了。她把筷子放在碗边上,用围裙当成手绢抹了一下嘴,便很有些担心地用手抱着腿,做出长辈说话的派头来。

“小万啊,开春了你就要待产了,别在上阁楼了,我怕还有余震呢,前些年大房那边整个村子震得七七八八,几乎家家都空了房了,哎,灭了多少门户哟!”她双手拍掌,好像这样能增加一些言语的力量似的,渲染着她对这场事故的感慨。

“虽然奇了怪了大房那么大的土地一点事也没有,人也都好好的,但是我们啊还是小心点,楼下这个床你睡着我跟你爸都安心,邻居们说实话也早就看出来了,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我跟你爸去走动走动,应该是没事的,我看刘子他妈也想要孙子呢,她应该是不敢为了奖金举报的,咱们这些邻居不像街上的村委会的知青们,他们都是读书读傻了的,心眼坏透了,我们都是老实人家,这段时间就放心住着吧。”

这些话做媳妇的没有不答应的。

“嗯,妈,我听说街上有个怀了六个月了,还被抓去打掉的?”

“是啊!还是被她的妯娌举报的!这一家人呢还!”

“妯娌举报?为什么啊?就为了那点儿钱?亲戚都不做了?”妈妈吓得筷子都放下了,“自家人举报自家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还能因为啥,嫉妒呗!她妯娌比她还早进门呢,这人家怀了二胎了,她连个蛋都放生不出来,她自己假装说漏嘴举报的。”

“啊?这真是坏了良心了……”

“这还哪到哪儿!她们那个婆婆啊更不是省心的,这女人的大闺女小时候给婆婆带,就老是哭,她们小夫妻连夜抱了去医院才知道小孩子肚子上被戳了好几针,针都按进肚子里了!是你大叔给救下来的,这孩子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奶奶提起这位“大叔”很是光荣,实际上这个所谓的大叔只是当年马路对面的部队医院的主治医生,按照姓氏的“字”排辈分的话,他是跟爸爸一个辈分的,因为樱柠小时候也是他发现的血管瘤,所以被奶奶强制认作了亲戚,手术后没多久就被调走了,现如今已经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了,而且更不一般的是,他自小就患有小儿麻痹,完全靠自强不息才从一个赤贫的农家子弟变成了当地最年轻的副院长,而他成为院长也就是早晚的事。

在一边听闲话的樱柠终于吃饱了,她抹抹嘴,摸摸妈妈的肚子后便笑着跑了,妈妈看着被摸得油乎乎的衣服,拿起筷子去要去抽她的小手,这那还能赶上,便也只能无奈地骂了一句。

“小混蛋!”

跑了老远的樱柠转身去自家小卖部里顺了个羽毛毽子,早早地就要往学校去。妈妈看着走路也不好好走,还在边走边踢毽子的小姑娘,她看见女儿的头发又可以扎起来了,她很久没有好好看这丫头了,见她一头越来越厚的头发被她自己用手扒拉成两个歪歪扭扭的牛角辫,这么走两步踢一下毽子,脑袋上的小辫子便跟着弹跳起来。

“也没人教她扎辫子的呀,她怎么会的?”

“肯定是她户口本上的妈教的呗,不是真娘俩,倒像是亲娘俩,都臭美!”

奶奶利索地收拾碗筷自顾自地说道,也没有没注意到妈妈听到“户口本”时有点不自在的眼神。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春末夏初之时,樱柠有了弟弟,那天她被爸爸从学校里接到医院,看到了丑丑的新生儿,樱柠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脚,想起口袋里还有自己吃的水果糖,便好心地与他分享了一颗。

小孩子当然不能吃糖,婴儿当时就被迫咳起来,幸亏还是在医院里,婴儿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某位来探望的亲戚在大家都在庆幸孩子没事儿时,冷冷地看着樱柠说了一句。

“这小女孩嫉妒弟弟呢,你怕家里大人不要你了是吧?你以为没有弟弟大家都疼你了是吧?”

樱柠目瞪口呆,但是爸爸却没怪她,反而因着某些樱柠不知道的其他原因,当场就跟那个他名义上的长辈吵了起来。

第一次见爸爸没有了不正经的微笑,反而有些愤怒地与那人认真吵起来,眼看着说风凉话的老太婆被狼狈地赶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樱柠和新来这家的弟弟一起哭了起来。这可把家里人吓坏了,弟弟哭是不舒服的哭,樱柠这孩子从小就不怎么哭,这么突然就哭起来把爸爸妈妈都吓到了,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女儿户口的事情,便有些心虚地去安慰起来。

两个年轻人面对面无言地用眼神确定对方都没有说漏过嘴,便也放下了心,毕竟女儿已经渐渐懂事了,真较真起来,又是乱事一桩。

之后的一年里,樱柠一家四口都躲在老海边的外婆家里,也是为了避免被街道发现拉去罚款,他们只有躲得远远远远地躲到乡下才行。也是这一年,爸爸带领一家人在海边除了十几天的野草,将承包下来的厂房收拾了出来,而樱柠在这片厂房里,也将有非同一般的奇妙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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