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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敏感

还在山城的李蕊蕊此时也并不是太愉快,她以为没了樱柠的禁锢自己的自由人生就开始了,然而没等她开心多久,还在旅途上的她就因为晕车和挑食,让吕维看出不对劲来。

此时他们正在一处竹海景区内吃午饭,但是上来的菜式却让她原本就强忍地晕车不适马上要爆发。原来吕维曾听樱柠说过在菜地里捉虫子烤来吃的故事,贴心的他特意让吕母点了当地的特色菜——烤竹虫,从外观来看这些虫子和樱柠说的虫子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偏细偏长,而且因为这是当地的一大特色菜,所以来景区吃饭的人都会点上一盘。

上菜之后吕父吕母便让李蕊蕊“多吃点。”就这短短的三个字,就刺痛了李蕊蕊敏感的心,她一口未吃在餐桌上一脸菜色。

吕父吕母面面相觑,吕母眼神对上吕维,让他开口问问自己的同学,是不是不舒服。

吕维也看出李蕊蕊这两天的变化,在李蕊蕊借口去洗手间时拦住了她。

“你怎么了蕊蕊?菜不好吃吗?还是你晕车了?”

他很是关心地问,又用手背试试了下蕊蕊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他的动作让李蕊蕊更加不开心,毕竟对面这完美的同学是因为樱柠才这样关心她的,李蕊蕊心里却有苦说不出,恼怒吕维瞎了眼的贴心,口气也开始有了几分火气。

“哪个女孩子会去吃这些东西呢?!你还专门告诉叔叔和阿姨我喜欢吃虫子!叔叔阿姨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家穷的连虫子都去吃,真是太丢脸了!”

她过分敏感的性格在刚刚脱离樱柠的时候就开始显现,这时候敏感的自尊心被一盘虫子简简单单地调动起来,她心里一边觉得樱柠做下的事情让她丢尽了脸,一边埋怨樱柠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和男生说。她就这么在景区餐厅的竹子栏杆旁自己生着闷气,丝毫不顾吕维在一旁的关心,也没看见餐厅里的游客们都在开心地互相打闹着品尝这些没吃过的奇怪菜品。

等了半天吕母饭也吃不进去了,她把别人家的女儿带出来,却不知道怎么让女孩子受了委屈,这会子饭也不吃了就想起身去看看。刚放下碗却被自己的大儿子劝住了。

“妈,我去吧。”

大儿子也才十几岁,但是沉稳的性格和变声期的嗓音浑厚嗓音却让她听着很是安心,就放手放他去了。

等到吕郜林快要出餐厅门时,他这才发现以往好得不得了的两个小孩竟然吵起来了,或者说是那个平时都懵懵懂懂面无表情的李蕊蕊正在单方面地吵闹。

“你为什么要和阿姨说,我喜欢吃虫子?!”话语中竟是有了哭腔“我根本不喜欢吃虫子,太恶心了!”

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吕维也慌了手脚,他一贯认为樱柠做什么事都无畏无惧,却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让她哭成这个样子,而且明明是“她”说自己很喜欢奶奶做的虫子,还想和自己一起吃一次的呢?

吕维嘴巴笨,他着急的说不出话来,脸上很快又开始泛红,不停有吃完饭的游客路过,大家都好奇地看他们,李蕊蕊觉得被人家指指点点的丢了脸面,又气又着急,借着火气把半蹲在她身前的吕维一把推倒在地。

吕郜林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冷着脸站出来,他扶起被推倒的弟弟,高大的身躯挡在想要跑走到李蕊蕊面前,皱着眉去看她。

他按捺下内心对推倒吕维这一行为的厌恶,努力让自己的态度保存平和。

“不喜欢吃虫子就不吃好了,不要乱跑。”

原本还想要哭得李蕊蕊在看见他不满的眼神后瞬间被吓到,她整个人也倒退一步,让自己看吕郜林兄弟俩的时候不用那么费劲地抬头。看着吕郜林对吕维的维护,她想到自己因为樱柠的关系独自一人跟着陌生人跑那么远就为了旅游,她开始责怪没有分寸的吕维提出来的想法,又责怪起自己父母的不负责任,想起自己已经投胎的两个妹妹,再看看眼前兄友弟恭的吕家兄弟,加上刚刚吕郜林似乎很不愉快的视线,一时间嫉妒、不满、恐惧,纷纷像怪物一样从四面八方戳进她的心脏,她心口突然刺痛,浑身抽搐眼皮跳动像一块石板一样直挺挺倒在竹林松软的泥土地上。

吕维和吕郜林都吓了一跳,慌忙去扶,手掌刚接触李蕊蕊冰冷的皮肤时,李蕊蕊却已经又睁开了眼。

一双空洞,没有聚焦的眼睛。

有些紧张的吕郜林愣了,刚刚她的眼睛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吕维张着嘴准备叫人来,却被樱柠冷静地捂住了嘴。

“嘘,别叫,我刚刚只是有点晕车。”

看着自己的伙伴浑身抽搐翻了白眼这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晕车?吕郜林不相信,吕维也不相信,但是樱柠自己拍拍打打站了起来,在还没站起身的吕维耳朵边说了什么。

吕郜林眼看着自己弟弟眼睛突然诧异了一瞬又恢复了平静,然后竟然转头拙劣地对他撒谎。

“哥,怪我,刚刚没跟你说,蕊蕊以前晕车就这样,看过医生了,虽然每年发作一次,但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还怕自己的话不能让人信服,末尾又加了两个字:“真的。”

根本没信的吕郜林心里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他碾在地上踩烂了。但是他观察这个李蕊蕊时发现对方看起来确实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比刚刚吵架的野蛮样子顺眼不少。

他看着“李蕊蕊”冷静地摘下自己头发上粘的一片竹叶,似乎是觉得竹叶很漂亮似的,放在眼前看了看,又仔细嗅了嗅味道,然后没有丢掉,顺手塞进了吕母给她新买的斜挎竹编包里,盖上包包盖子还下意识地拍了两下确定包包盖好了,好像放进去的不是一片竹叶,而是一个宝石。

“我没关系了,咱们回去吃饭吧!我还没吃饭好饿的。”樱柠对吕维说了一句,就自顾自转身回餐桌上了,也没有理会吕家兄弟俩,任凭这兄弟俩爱跟不跟。

这顿饭吃得终于正常了点,吕母看着大快朵颐的樱柠,对吕维和吕郜林竖了个大拇指。她以为是自己的两个傻儿子年纪轻轻就会哄女孩子,把一个突然作怪的女孩哄得彻底好了。两个儿子攻破了这个难题,她这老母亲也与有荣焉,川菜也本就开胃,原本她有点害怕的虫子,此时看着樱柠吃得香喷喷喷得很馋人,也觉得有点想试一试,结果四人都开了胃口,把一桌子菜吃的光剩下几颗孤零零的花椒粒,也算全了北方人吃川菜的最后尊严。

下午的旅途也是极其愉快,两个小一直在最后一排说悄悄话,连吕郜林也不许听。吕母看着黑了脸的吕郜林,估摸着车程还有三个小时才到最后两天的暂住点,怕大儿子心里酸,怂恿着身边的老公到对面没人做的座位上坐着,一家三口都坐在过道边上,用一件防晒衣捆绑在过道两边的扶手上,掏出一副扑克牌来。

一家三口以这件衣服为桌面,在车上耍起了炸金花。因为刚吃了饭,很多人都没有睡着,看见在车上还能这样玩牌,也不耽误系安全带,便纷纷模仿起来。导游中途站起身检查了一下安全,感觉自己不是做导游的,倒像是搞了个移动赌场似的,一车人三三两两地都玩起扑克牌,最后一对小情侣人数不够,干脆把导游也拽了过去,气的司机师傅只能眼馋地按喇叭。

中巴车在傍晚的时候被导游勒令临时停了车,游客们都不明所以,以为是到了上洗手间的时候,却发现导游小姐满面红光,开心地拿着话筒跟大家汇报。

“小伙伴们,刚刚玩牌玩得还开心吧?”众人笑着附和。

“因为我刚刚呢不小心也赢了弟弟、弟妹一点点,哈你们懂的。”

她默默腰上的小腰包,很有深意地对大家挑挑眉,众人心领神会,立刻就会有玩的游客要求她请吃饭。

导游小姐不急不缓安抚大家:“北方的朋友们,不要着急,大家有福一起享啊,我给你们准备了大礼物,大家在车里看不见的,这边有专门的观景区,原定我们路上是不走这里的,但是我临时让司机大哥调整了一下,让大家一起欣赏下。一会儿下车大家就把头抬到最高去看,这个景点呢是在隔壁省的,但是我们所处的地点就在三省交界处,并且是观赏这一经典最奇妙的一个角度。所以,算是回馈大家这几天的配合,在太阳落山之前跟大家一起分享这个美丽的礼物。”

导游没有明说,但是司机师傅在停稳了车之后松开了安全带准备一起去看,似乎他也很喜欢这个景点的样子。

大家下车后听话的聚集地聚集在观景台,此时他们正在群山蜿蜒的山路中的较低点,观景台旁边就是茂密的山林,众人四处寻找无果,樱柠却听话地抬头看天上。

在大家互相嬉闹的时候,突然在变得淡紫色的夕阳里,樱柠看见了一座“漂浮”在天上的悬索桥。她拍拍吕维,吕维看了一眼便惊呼起来:“在那里!”

在短暂的落日时分,紫红色的霞光照在这些游客脸上,也照在这座天空中漂浮的大桥上,看得久了便知道这座桥并不是飘在空中的,而是从两座极其高的山尖上连接起来的。因为两座山太高了,有些云朵缓缓飘来,盖住了一侧或者两侧绿色的山尖,就使得这座跨度极大且没有桥墩的悬索桥像是漂浮起来一般,凌驾在崇山峻岭之上。偶尔一辆重载的货车鸣笛从桥上经过,好像穿山而出,穿云而入,真是异常的奇幻。

吕家人并其他游客都看呆了,导游贴心地把他们拉回现实:“赶快拍照哦,太阳要落山了!”

这才有人想起抬出相机,却因为景色太美,大家几乎都只拍了纯纯的景色,没有来得及合影,有一位年长的大叔甚至被美的发自内心感慨地唱起了不知名的山歌,歌声在群山中环绕,随着日落一起散去。

再上车时,外面已经黑透了。

虽然耽误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大家却还是很满足,山路虽然崎岖,却都修得很是平稳,在师傅几乎匀速的驾驶下大家都沉沉睡去,几个小孩子上车后刚坐稳,就看见吕父吕母偷偷亲了一下,两个男孩子当场被父母的做法表示了反感,虽然被吕母大方的镇压,但是樱柠分明看见他们后来都偷偷幸福地笑了。

仿佛也被传染了,樱柠在李蕊蕊还处于昏迷的时候,也体会到了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众人终于在夜色未深时赶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因为天色很晚,樱柠撩开车子的窗帘也只能依稀看见车子正往群山包围的地方越开越深。

路边茂密的丛林慢慢变得稀疏,月色下偶尔出现一两块水塘,几分钟后反着月光的水潭越来越多,路边也出现了珍珠状的路灯。他们在一个停满了车的大广场下了车,甚至又转乘了一趟客船,客船在夜色里穿过了一个幽静却不吓人的山洞,在出了山洞见到月光后不久,靠近了一片被芭蕉树、竹子,还有桃树的小岛,岛上另有一条小路连接着一座后山,整个小岛只有一个仿古的新式客栈,并没有其他人家。而客栈此时门庭大开,老板此时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在等他们到来了。

“这里好像是普通的民居改造的?”

樱柠抬头看着大院子上面捆绑的很多小彩旗,院子中间摆放着几张餐桌,并不高的院墙外许多芭蕉树叶和竹叶随风摇曳,几个阿姨穿梭在院子和厨房之间忙着准备上菜。

吕家人人多自己坐了一桌,因为是晚餐,所以菜式并不太多,但是却都极具当地特色。按照吕父的说法,吃饭跟旅游是一样的,一个菜式在吃之前了解了它的由来、特点等,就会更能吃出风味来。

小孩们点头表示学到了,就听见阿姨们愉快地给大家介绍上来的这第一盆菜,她勉强的普通话听起来有些纯朴的憨直,但是却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这一大盆盆咧,是我们的当家菜,竹笋鸡!各位可能觉得哈,竹笋配鸡很普通啊!那不一样的,这个竹笋,你们明天天亮了就知道了,这四四世界上最新鲜的笋子,就是这院子外面野生的!离我们的锅直线距离不到十米咧!好吃得很!”众人纷纷被逗笑。

“这第二道菜呀,你们小娃子大人都可以多吃,但是现在不要吃哦!我给你们提个醒哦,这个菜,爱吃得要命,不爱吃的也要命滴!”

对这“要命”的菜大家都更好奇,与第一道菜用的精致的大瓷盆不同,这道菜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瓷碟,巴掌大,一堆黄色草根一样的东西。

“别小看这个哦,这个营养很好的,我们当地人从小吃到大,一顿不能少的哦,你们去买的话就知道了,比其他菜卖得还贵咧!”

有其他见多识广的游客认出这盘菜,他大声回答:“我知道,这不就是折耳根嘛!”那名游客小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跟上菜阿姨仿佛有了什么默契似的又老神在在的接话。

“那个……阿姨说得对啊!这个东西很好吃的,还降火!富含大量维生素,很贵的!我们那里也爱吃!”

他说着就给自己的女朋友夹了一筷子,那女孩不疑有他,直接一筷子全送进了嘴里,只咀嚼了一下,便苦着脸怒视她的男朋友,似乎想把这正在忍笑的男友就地法办了。

吕母离得近,看那女孩子吃的痛苦,眼睛便转了转。那女孩子刚要说不要吃,被吕母眼神示意,也突然反应过来戏精上身,她拍着男朋友的大腿“啪啪”地响。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贵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她一巴掌的毫不留情落在她男人的大腿上,男人有苦说不出,只能“呵呵”的赔笑。

听说这个东西好吃,吕维很不客气的先给樱柠夹了一筷子,吕郜林不知道这个傻弟弟是真傻还是装的,还没来得及阻拦,上菜的阿姨又上了一个大盆。

“客人们,这个是我们当地很有特色的酸萝卜老鸭汤,外地人来第一口不喜欢,第二口就会爱上哒!萝卜,鸭子,都是我们自己的!很新鲜!没有打一点农药哦,今晚就这三个菜,保证你们能吃好!菜不再多,都是精品!米饭里呀嬢嬢给你们添了小米,晚上吃饱咧洗澡水热水也是管够滴!”

可爱的阿姨给每桌上了一小盆米饭,各桌自己去分,到像在自己家吃晚饭似的,很有随意舒适的温馨感。

“嗯!”

樱柠突然惊呼,吕郜林才看见她已经吃下了一大口鱼腥草。她平时话少,也没什么大的表情,这时候更是仿佛被定了穴位一般,空洞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些幽怨地看向吕维。

憨直的吕维以为她被自己的体贴感动到,笑笑地也夹了一筷子鱼腥草送到嘴里,他没注意到吕父已经偷偷在桌子底下拿出了相机,他这一口下去被这折耳根的腥味和苦味刺激的直接打了个哆嗦,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吕郜林无奈地看着这个傻子,他眼角看见樱柠也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便放心地笑出了声。

其他桌上都在重复类似的情形,偌大个院子里人声鼎沸,回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窝窝中,偶尔一阵小院墙挡不住的闪光灯突然亮起,把一只栖息在树上的长尾巴野鸡惊得扑棱棱飞走了。

实际上樱柠很快就适应了折耳根的腥气,甚至还觉得确实非常的爽口,但是那道竹笋炖鸡却着实惊艳了一众北方来客,这个竹笋确实大块不柴,还非常的清脆滑嫩,有好奇的游客还端着碗跑到厨房去看这竹笋是有什么区别。

客栈老板正在抽着竹筒做的水烟袋,他蹲坐在厨房门口,笑着让自己的婆娘去取竹笋给客人看,结果笑眯眯的和气女人扛出来一根两三岁小孩那么高的粗竹笋。

“喏,就四这个咧。”

这竹笋黑黑胖胖,还带着一些土,土都还是半潮湿的,看来确实新鲜。主人家虽然并不年老,但是额头上却因为丰富的表情有许多褶皱,他看着这些外地人满脸的不相信,也被逗得大笑起来。

“哪有那么大的笋子还不柴的?”一个大姐很不客气地表示不相信,“我们那里吃的嫩竹笋都是才巴掌大呢,这差距也太大了!”

男主人还是笑,不和她争论。“明早你们就知道了啦!好不好吃?好吃明天中午十菜一汤,还是有滴!大姐你来厨房监工,咱们明天现杀竹笋!”

老板和客人笑笑闹闹地聊了一会儿,等客人再回各自的桌上时却悲哀地发现饭菜早都已经被抢空,他们只能伴着菜汤品着味儿后悔莫及。

这个农家房间很多,也不像酒店那样一排一排就是并列的好多间,而是保留了传统民居的基本布局,只是比民居大了一些。

晚上男士们都睡在东厢房,女士们都睡在西厢房,樱柠和吕母在睡前开窗看了一眼,一股有些潮湿的竹叶味道随着山中的雾气肉眼可见的飘了进来。吕母散着微卷曲的头发依靠在木窗边,房间的墙面都用竹条完全覆盖了,地板都是架空的竹木地板,因此并不潮湿,虽然这种竹木隔板审美上不太过关,但是确实很有地方特色。

吕母深吸一口气,陶醉在这朦胧的夜色里。“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很快樱柠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时,她听见房门被低声敲开,吕父的声音从外面穿出来。

“老婆,睡了没?”

他们夫妻为了照顾樱柠被迫分开,在旅途的后期想来个私人约会,看小孩子们已经累得睡着了,两人抓紧时间又换上厚衣服,偷偷地去绕岛约会了。

夜幕里山里的雾气格外的浓重,脱离了肉体的樱柠坐在一片看似荒芜的废墟里,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还在哭得李蕊蕊。

“别哭了,再哭我就真的不留你了。”

樱柠把小狗花花抱在自己怀里,花花有些担心地看着李蕊蕊,樱柠把它放下,这耳朵比腿都长的小奶狗就趿拉着两个大耳朵,连滚带爬地颠去伤心的女孩身边,在李蕊蕊紧紧抱住的时候还舔去了她的泪水。

“你看,你的感情太过于敏感了,这才是你经历这些的原因,而不是因为我。虽然大哥说我们俩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你一心要把自己哭死的话,我现在就成全你。”

她说着这些话,原本活泼的小脸上也变得非常冷峻,抬起手似乎现在就要把李蕊蕊从这具身体里打出去。

昏迷了一下午的李蕊蕊屈辱地接受了来自“仇人”樱柠的能量,此时听了她的话李蕊蕊虽然觉得屈辱万分,可却还是不愿意就此放手。

中午时因为一些琐事,她已经再次经历了幼年的濒死体验,现在的她对樱柠以往的说辞也信了七七八八,她对自己的敏感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但是她还是不愿意,或是说不甘心,她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地长大、结婚、生子,而不是就这么满是遗憾地再去投胎。

没了樱柠的帮助,李蕊蕊也明白她的能量微弱得不足够再投生为人,更不要说投向谁家,也没有资格考虑再投胎的话会不会遇到更好或更坏的父母。现在放弃的话,未来基本等同于毁灭,然而现在却是可以好好把握在手里的,她如果继续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偶尔的“重生”一两次,只要她努力地改掉这种过于敏感的思维方式,虽然难,但是还算有希望。

李蕊蕊跪坐在地上,咬咬牙低下了头。樱柠看不惯她这种非常勉强的样子,不由分说还是想将她赶出去,吓得李蕊蕊赶忙匍匐着哭嚎。

“别!樱柠,我求求你,别这样!我认命,我认命,求你给我个机会!”

她抓住樱柠的裙摆,努力表现得更加卑微,心里却忍不住地嫉妒着这个红发女孩,她看得出来吕家人对待自己和对待樱柠时候的差别,却不愿意去承认:吕家人之所以与她有缘分,都是因为樱柠的原因。

“别哭了!”

樱柠看得心烦,李蕊蕊不情愿地抹抹眼泪,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只想好好活着,结果自己敏感的程度再次让她不堪一击,别人随随便便两句话她都会想好久,甚至要了她的命。

不能不认,不得不认,她确实需要樱柠。

努力擦干眼泪咬着牙站起来,看着呜咽着还要去舔她泪水的小狗花花,李蕊蕊努力的平稳自己的情绪。

“樱柠,别生气了,我可以的,我一定不会再这样闹脾气了。”

原本有些骄傲的人类不得不在清晰的现实面前低下头,她想叫人来救自己,但是谁能呢?父母不行,兄弟不行,吕维不行,没有人可以的,她就算死了被樱柠完全占据了身体,大家也只会更开心而已。她明白自始至终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卑微点、顺从点,忘记倔强,委曲求全。

看着顺从地跪下来的李蕊蕊,樱柠依旧不能理解这种过于丰富的情感表达方式。不过她明白,李蕊蕊似乎因为年纪的增长已经开始逐渐认清楚现实,思考时也逐渐趋向理智。

以为李蕊蕊真的平复了情绪,樱柠又将李蕊蕊的磁场并到了自己的磁场边沿,谁知道刚一接触李蕊蕊,大量嫉妒翻滚着像她扑来,樱柠反胃地甩开李蕊蕊,消化着这人类女孩的恶意。

“我有点烦你了。”

不明所以的里蕊蕊突然背后发凉。

“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听说过吗?”樱柠不知道真心还是想试探,竟然非常诚恳地看着蕊蕊的双眼问她。

“你觉得蛇是不是应该被冻死,农夫是不是过于愚蠢呢?”

内心的阴暗面被看得一清二楚,这让里蕊蕊颤抖不止,如果此时要是还在身体里,她必然又会晕厥或者再次死去。

“说话啊?蛇到底值得救吗?”

樱柠逼近,她几乎鼻尖顶着蕊蕊的鼻尖,过于严肃的神情让蕊蕊像被冰禁锢,她想后退躲开她的眼神,却怎么也动不了。

“说话!”

似乎开始不耐烦,樱柠的眉眼都变得有些狠厉。李蕊蕊想起她刚刚耐着性子说的话,想到那些被她随便盖在瓶子里、塞到鸡的身体里的磁场,她害怕樱柠随手把她的来生也随意安排,勉强安抚自己还在颤抖的身体,再次缓缓跪了下来。

“别这样,樱柠,别这样,别让我随随便便地去便便地去投胎,我不想结束这一生……”她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几乎卑微到尘土里。

看到李蕊蕊脑中那些对她的憎恨,樱柠还是有点生气,在她刚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李蕊蕊赶出去的时候,在这不见天日的脑海中突然有一缕阳光照在了跪倒在地的李蕊蕊的身上,就连一直绕着李蕊蕊着急转圈的花花也被这一束阳光吸引了注意力。

“算你好运。”

她挥挥手,把李蕊蕊哭花了的脸抹掉,李蕊蕊只觉得原本乱成一团的脑子突然清醒,她默默低着头站起来,万分清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听她的话吧,我赢不了。”

她偷偷抬头看着樱柠,看她红色长发披肩,随随便便光着脚穿了个睡裙就跑出来,在这个四下皆无的灰暗空间里像个唯一有血有肉的活物。

阳光在她背后照着,悲戚的李蕊蕊默默地劝慰自己停止散发思考,她不再想别的,只抱着花花把脸贴在它没有温度的身体上,仿佛这一个动作就能化作万千安慰,支撑她站在这里看着樱柠愉快地享受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蕊蕊看着眼前的灰暗慢慢淡去,她看见樱柠又回到了这竹林芭蕉围绕的小农家院,回到了绵软的床铺中,就这么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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