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承诺就是承诺
周五早晨，白金还是安安静静地走进夏鱼屋门。
他们有默契，会提前说好在楼下吃早饭还是在楼上吃。
夏鱼早上起来会留门。
白金进门的唯一的动静，就是会站在门槛边上敲一敲门。
‘爷爷的小白喵’最近更新频繁，发了很多水彩涂抹和彩铅速写。
有时画的是美食，有时是小院里的小白猫系列画，有时是一幅潦草的街景，有车、有人、有商店，有树、有花，还有灯。
早上有好饭吃了，因此就多出来一刻钟的时间，能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徜徉一会儿。
【白喵姐的笔法越来越飘逸了啊。】
【对啊，灵动。这些街景速写看着潦草，其实是水银泻地。】
【说不上来，以前的画风虽然也柔和，但总觉得没有这些天的灵。】
看画的人和画画的人有时候就会有点心意相通。
白金自己也知道以前自己抽时间画画的时候会有些紧张，现在是随意。
随意放松了，笔触自然就飘逸了，好像回到了十九、二十那个时候。
这天早上她没画，翻了一会儿评论区，给几个宝子点了赞，给几个把她当树洞的宝子说了些鼓励的话。
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
夏鱼端出一个竹蒸笼放到桌上，随即又回到厨房，锅里的面此时刚好过心。
蒸笼一揭开，一排酱红色的鸡爪整整齐齐排在洁白的瓷盘中，夏鱼顺手就是一把葱，一盘菜立刻圆满，然后他说，“吃吧。”
白金夹起一块鸡爪，筷子碰着肉时感觉还有一些弹性，放到嘴里轻轻吮一下，软糯的鸡爪竟就脱骨了。
一口面条，一口鸡爪，清晨微冷的肚子立刻暖和起来。
白金笑叹道，“豉汁蒸凤爪呀。”
“嗯啊，豉汁蒸凤爪，比对了几次，应该问题不大。”
“除了味，就是口感，”白金很快又吃了一只，“反正，我找不出毛病。”
“那你多吃点。”
白金心里忽然冒出一丝柔情，看着他说，“很好吃的。”
“嗯，”夏鱼自己吃着早饭，点了点头，“谢谢。”
“天天等着投喂的人没什么表示，做饭的人却在说谢谢，这又是油炸，又是水煮，又是炒又是蒸的，还要调百合酱，得费不少心。”
夏鱼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我的粤菜地图还没走完。大美食家说一声好吃，我当然要谢谢你。”
那话说得，颇有‘我爱你，与你何干’的气势。
“噢。”
白金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时随意到无礼。
本来想就这般无礼给他道个歉，却又觉得这种时候说出来，好生破坏气氛。
在白金看来，小鱼似乎适应了这种平淡。
有一个词叫烟火撩人，时间长了，千年寒冰也得化了冻。
白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产生了什么变化。
以前很多时候画画靠自律和自觉，还需要消耗一点意志力。
现在她的生活没有过去那么严苛，常常不经意间感到轻松。
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如果事事都要靠自己的意志，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休息来补充意志。
就像皮筋不能一直绷一样，如果一直紧绷着，总有崩溃的一天。
现在好了，冷冷清清的生活忽然有了人味，紧绷的精神状态慢慢的就放松了许多。
阳春面好，上桌的火候要好，吃的人也要认真对待，在面条状态最好的时候吃下去，这样碗里飘着香葱和豆芽的面汤才能保持清亮而不至于成糊糊。
白金这个野生美食家也有野生美食家的美德，那就是认真对待面前的每一份食物。
何况这面还是她自己亲自选的未来对象煮的。
所以每次白金都会把面汤喝得干干净净。
瓷盘里的凤爪也没了，豉汁和鸡骨的香味还残留在嘴里。
白金把自己的面汤碗叠在了瓷盘上面，然后伸出手，“给我吧，我去洗。”
“啊？”夏鱼先是愣了下，然后‘哦’了一声。
她去了那琳琅满目的厨房，打开热水，很快地把那几个碗碟刷了。
夏鱼说，“网友说你最近的笔触很灵动随性呀。”
白金笑道，“每次有空闲，就有好吃的，当然灵动随性。”
过了一会儿，夏鱼送她出门。
“我上班去了。”
“路上开车慢一点。”
“好的。”
“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白金眼珠子一转，狡黠地回答他，“叉烧。”
说完就进了电梯。
夏鱼感受到一股来自她的体贴。
白金元气满满地下楼。
夏鱼也元气满满地回到厨房里，把汤桶架到炉子上，继续研究起需要添加鱼露的粤省卤味配方。
水汽氤氲，夏鱼神情温和地看着食材和沸腾的汤水。
食在味，光看不行，得闻，得吃，得体会风土人情，看来，真得找机会南下去走一走。
……
白金开着车，一面听着早间新闻，一面考虑着自己的事情。
和小鱼待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现在就能找出十个以上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和他结婚，甚至都可以想象，如果小鱼能找个时候认认真真和自己坐下来谈一谈婚事，她都可以嫁给他。
但搜肠刮肚，却找不来一个理由建立恋情。
“我真是疯了。”她竟然因为这件事情责备起自己来，“白金，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心里那个自己又在回答——应该，有一些喜欢吧，而且还喜欢人家的家庭和父母。
不不不，这个真的不是爱情。
早间新闻的一条消息把她从这件事情里拉出来。
“……据悉，原野科技的本轮融资已经顺利完成，由安丰资本领投，将给原野科技带来超过二十亿的注资。原野科技cEo林朗先生表示，本轮融资获得的现金流将用于新一代重型植保无人机的研发，以及山区地形适配智能算法的研发……安丰资本总经理白立丰先生也展望了双方此次合作的前景……”
安丰资本是白氏集团旗下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
名义上是二弟白立丰负责，其实立丰是个桥梁，主要是为了方便白氏和洪萍沟通合作。
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其实是爸爸。
投融资，商场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白金有时候挺羡慕他们这样的科技企业的，风投公司眼里的香饽饽。
如果是有产品有正向现金流的科技公司，那更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不但被国内的资本追捧，国外的资本也追捧。
白金立刻停止了对自己生活的思考。
洪萍最近在活动意雅Ipo的事情，董事们又开始搞小幺蛾子。
不管是Ipo还是借壳上市，洪萍画的饼都很香，比白金稳扎稳打的方式来钱快多了。
无形之中，又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立丰夹在中间两难，但还是给白金说了些其中的事情，意雅上市，又是亲爹亲妈一起合起伙来坑女儿的新项目……
哦，爹妈不觉得这是坑。
用白金手里实际价值几个亿的股权做资本，割几十亿现金的韭菜出来，再分点钱给白金，让她去做她的闲散富婆大小姐；
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找个好人家嫁了，强强联合，再生几个孩子；
和那些阔太太一样，名包、名表、高定、游艇；
旅行、探险、投拍文艺片；
登一登珠峰，看一看乞力马扎罗的雪，在多佛白崖吹吹海风，在埃塞俄比亚乘直升机打打猎；
在合恩角遥望南极洲，或者静静躺在罗瓦涅米的星空房里烧着火炉，读书看极光。
开开讲座，讲讲文艺，办办画展……
如此岁月静好，这才符合她顶级美院富家女的气质嘛？
爸妈的盘算，怎么能叫坑呢？
只有白金这种忤逆的不孝女才会觉得爸妈在坑她。
老爷子送她去世界顶级美院读书，她倒好，拿着老爷子给的那点股权，为了意雅那点不值钱的情怀上蹿下跳。
……
意雅总部，李春媛上班第一件事，先去白金办公室。
“媛姐气色不错嘛。”
“你也很好。”李春媛笑笑，然后把一叠文件交给白金，“喏，你的工作来了。”
白金低着头，手里还有十几份文件得签，“好好，我的工作。”
李春媛说，“十点股东会议，要听你汇报上市的事情。”
白金冷哼了一声，“心累。”
“原野科技的林朗，林总约时间见你，中午，见不见？他们安排午饭。”
“就他？没有我妈吧？”
“没有，他秘书约的，说他们林总想找你单独吃个饭。”
白金想了想，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见吧。”
李春媛出去了。
她快速把文件处理完，然后仔细又修改起自己关于上市的分析报告来……
不出所料，十点股东会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上市那种快钱，是个人都会动心，只是现在公司的势头比较好，而洪萍在业内很是‘出名’，再加上股东里除了白金也还有几个老意雅，因此最后议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再议。
白金的工作日常，就是这样劳心费力，就应了她自己的评价，心累。
她不说，夏鱼也不知道，那种安安静静的照顾，对白金来说其实挺珍贵的，给了她许多力量。
……
就这样捱到了中午，白金特意带着李春媛同去赴约。
林朗却是一个人来的，看见白金带着助理，礼貌的微笑难掩那一丝尴尬。
白金笑着说，“林总，毕竟工作时间，有什么事情我好跟李助理及时交待。”
然后又对李春媛说道，“一会儿午饭你随意，走的时候我叫你。”
李春媛心领神会，“好的，林总，白总，你们慢慢谈。”
她说完就快速退走了，一丝尴尬消解于无形。
服务生把白金和林朗两人带进雅间，两人落座。
寒暄之后，白金先拿着上午的新闻恭喜了林朗一番。
林朗却是谦虚道，“我们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当然需资本的力量来扩充产能，维持研发团队的开销也很大。”
白金对林朗的印象不错，有能力、有城府，也很随和。
原野科技在植保无人机领域有自己的核心专利技术，所以这些年才能在这个细分市场里异军突起。
因此林朗看起来也是个实干家。
她说，“林总谦虚，你们才是改变世界的企业，而我嘛，只是个卖衣服的。”
林朗笑道，“我想起当年乔布斯对斯卡利说的话。你是要卖一辈子糖水，还是和我一起改变世界。”
林朗在双关，弦外之意是他确实是在想着改变世界，当然也有橄榄枝想抛给白金。
白金微笑，她听得出来林朗的意思，就点了点头说，“林总还是很自信的人。”
只评价一半，后面半边意思不表态。
“不不不 ，”林朗说，“大小姐这么低调的人，却还是能在业内名震江湖，我想，你也是个有心在改变世界的人，只是我们所处的行业不同罢了。大小姐卖的衣服，很不一样。”
“林总见笑。”
之后白金又说，“安丰那融来的二十亿，您心里有大计划吧。”
林朗点了点头，“就新闻上说的那两件事，足够烧完二十亿。”
“所以啊，”白金笑道，“你们才是走在时代最尖端的。”
又说，“不论是AI，还是无人机，甚至包括那几家一直烧钱研究运载火箭的民营公司，一个又一个的新生代财富传奇。人们总是说风口风口，其实华国彻底工业化之后，风口一直都在时代的最尖端。也难怪资本都很青睐你们，烧钱炼丹，炼出来的成果就是新业态，新业态一旦诞生，就是全新的经济增长点。”
她停了一下，“那就是几十上百倍的投资回报，跟我们这种利润率个位数的高周转零售完全两个概念。”
“都是工作而已。大小姐还是很令人敬佩的，一个人能把意雅从摇摇欲坠的边缘拉回来。”
“该不会是来替我妈当说客的吧？”
“不是不是。”林朗认真地看着白金，“托洪总的福，能认识大小姐是一种幸运，我给我自己当说客。”
白金停下筷子，林朗在等她接话。
“我懂了。”白金说，“看来您工作还是繁忙，所以对待个人的事情如此直接。”
林朗看着她，眼里是欣赏的光芒。
他笑了笑说，“虽然是有一些冒昧，今天主要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倾慕之情。”
白金觉得他们这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自信；
也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过于自信。
不过，她自己也有一样的毛病，只是在小鱼那儿不声不响吃瘪了两次。
想到这个，她竟然轻笑了一下。
然后很有礼貌地对林先生轻声说，“谢谢。”
礼貌，委婉，冷漠，而且不置可否。
可惜这小表情林朗还是没看明白，又问，“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大小姐常联系。”
“谈个人的事情吗？”
“对。”
“那只能抱歉了。”白金轻描淡写地说，“我个人的事情，给过别人承诺的。”
林朗明显愣了一下，半晌之后，他很礼貌的说了两个字，“恭喜。”
白金莞尔。
虽然她有自己想不透的事情，但承诺就是承诺，不能随便做出，也不能随便更改。
更何况，她其实考虑过很多，算得上是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