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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木家换药材的队伍出发,胥卫平一家三口回到了上海。

回到上海后,夫妻俩收拾行李,把房产交给朋友照看……做好各种准备去港城。

胥卫平和妻子去木家之前陆续写信跟朋友告别,他们要出发前几天陆续收到朋友们的来信。

有封从北京寄来的信,寄信的这位老友在农业部工作,谈到工作时,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担忧让胥卫平心惊。

胥卫平从书房出来:“夫人,你快来看看这封信。”

“谁寄来的?”杜蔻随手接过展开。

杜蔻脸上还带着笑呢,看完信后她脸色慢慢沉下来,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应该不会假,老于为人你知道的,他做事一板一眼,不会在这上面说瞎话。”

“这……只怕要难了。”

“不行,我要给怀玉写封信,叫她早做准备。”

胥卫平叹息:“写吧。你赶紧给怀玉写信寄出去,我出去一趟。”

他们一家虽然要离开,但是留在上海的亲朋好友不少,于情于理都该提醒一声。

“卫平,我想给怀玉一些钱。”

“你看着给。”胥卫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蔻写好信后,又去取了钱用箱子装好,托了信得过的人走一趟木家。

木怀玉收到这口实心的大箱子都惊呆了,看到信后又惊了一回。

“真是如此?”木怀玉又把信看了一遍。

“宁可信其有,有备无患吧。”木玄玑觉得应该准备起来。

“福宝,你也觉得……”

木玄玑点头:“林梅前些日子上山,我看她面相有异。”

“所以你问她今年粮食收成?”木怀玉也想起这茬。

“她的面相不算差,当时我也不确定。”

木玄玑见过乱世之人的面相,饥饿、死亡,一张张脸都让人绝望。林梅的面相只看得出一点苗头,所以当时她不太确定。

如此来看的话,就算真有天灾,至少对云霄山下的人影响不大。

“你猜测应该是对的,自古以来,云霄山上的溪流从来没出现过断流的情况。”木怀玉稍微放心了一点。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云霄山是片宝地,他们木家人住在山虽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是不缺吃穿,所以家家户户也没存多少粮食。

族人不存粮食,族里存粮也不多。每年秋天收新粮,囤的旧粮要么拿去酿酒,要么拿去酿酱油醋。

木怀玉抱着福宝去寨子里,叫留守在族里的族老过来开会。

“第一件事,今年收了新粮后旧粮别动,先囤着以防万一。第二件事,辛苦建华带着人跑一趟草原,找到木婉他们,叫他们回来的时候别空手,去川内走一圈拉些粮食回来。”

“族长放心,一会儿我就出发。出发前我会交代徒弟把木板准备好,等我回来就做新的粮仓。”旧粮今年要留着,新粮没处装,肯定要重新打粮仓。

木建华今年三十多岁,是个木匠,族人们打张桌子,做张椅子都是找他。

“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样办。”

木怀玉环顾四周,坚定的目光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明天我叫几个年轻人下山传消息,叫山下的族人都准备起来,相信这次我们木家人一定会平稳度过。”

“是,族长!”

身为一族族长,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她去安排。木怀玉忙的时候,就把孙女放在寨子里,叫族里老人帮忙照看着。

族里统共才一百多人,十岁之前的小孩儿没多少,跟木玄玑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更少。

几个孩子在那儿傻玩儿,木玄玑不跟他们一块儿,她慢慢吞吞地去祠堂。

三婆放下手里的绣活儿跟在一边:“福宝这是要去祠堂?”

木玄玑点点头。

走到祠堂大门口,门槛有她腰那么高,她乖乖地朝三婆伸出手,三婆抱她进门。

木家的祠堂不供奉牌位,只供奉三宝,巫袍、巫杖、抛仙丹。

抛仙丹说起来很不凡,实际上就是铜钱。用来算命的铜钱叫抛仙丹,有些人也叫铜钱卦,又名文王卦,名字很多样。

铜钱很常见,木家供奉的铜钱跟别处的稍微不一样,他们家的家传铜钱是从汉朝传下来的第一批铜钱,供奉过天地,被皇帝和天下万民拜过的,仅此一篓。

没听错,不是一枚,是一篓。

这就是祖上出过祭司的好处,这些外面求都求不到的法器,木家论篓。

木玄玑从篓子里抓了三枚铜钱:“三婆,我要出去。”

“哎,三婆抱咱们福宝出去。”

三婆是个贴心的长辈,知道福宝不喜喧闹,就把福宝放在一边,离那群熊孩子远远的。

木玄玑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三婆贴心地搬来一张矮桌放她面前。

阳光落在她脸上,微微垂眸,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摒除杂念,抱元守一,三枚古朴的铜钱在她手中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似乎有微光萦绕着。

她随手一扔,铜钱在桌上排出奇异的形状。

连卜三次,三次皆是一样的卦象。

在普通人眼中这就是小孩儿乱扔铜钱,在木玄玑眼中,方位、八卦、天象等等,在她面前铺成一张密网,三枚铜钱自然地镶嵌在这张天地铺成的大网中,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祸。

规规矩矩的蹇卦!

六十四卦其三十九卦,水山蹇!

内卦为艮为止,外卦为坎为险!

这下下卦已经很让人皱眉,爻辞还应在九三,往蹇来复!

凶险,还有来复!

反复遇险,挣扎求生!

再仔细看卦象,微弱的生吉之气顽强地嵌在八卦方位上,有一线生机。

二爻进,三爻往复,四爻团结,五爻万众一心,六爻退蹇后更进一步。

就是这过程,曲折蜿蜒,有些太难了。

她如今也才两岁,生下来就在云霄山上,每日所见也只是族人,她不清楚上下的世界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这世道,怎么应在这个卦象上。

木玄玑苦恼,她现在年纪实在太小,奶奶下山从来都不带她。

“福宝,算出什么了?”三婆端着针线簸挨过来坐。

木玄玑一枚一枚地把铜钱捡回来,奶乎乎的声音却说着让人惊悚的话:“三婆,以后日子只怕难过了。”

三婆拿绣花针的手愣了一下,半晌,才微微一笑:“不怕,苦日子又不是没经过,三婆年轻时候逃过荒,见过人吃人,还碰到过打仗,这不都活下来了嘛。”

三婆祖籍江南,当年逃难时碰到她的丈夫,嫁人进了木家寨,才过了大半辈子太平日子。

说着这些,三婆更有底气了:“何况,咱们山上跟山下不一样,家里有族长和族老们帮咱们谋划,再难过又能难过到哪儿去?”

木玄玑点点头,说的是,他们木家寨靠着族人团结,再难过也饿不死人。难的是山下的人。

见小族长点头肯定她的说法,三婆暗暗松了口气:“林英那孩子在县城过日子也没个帮手,小夫妻俩还带着两个孩子,收到族里的消息不知道她会不会上心。”

三婆的丈夫前几年去世,只有一个女儿读书好,考进了县里文化馆,后来找了县委的一个干事结婚,两人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不错。

双职工家庭,还都是吃公家饭,说起来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男方父母双亡,家里没人帮把手,林英生两个孩子都是三婆下山去照看的。

“县城里还有许多族人在,大家肯定会相互提醒着。三婆实在担心就写封信带过去,叫他们请假回来看您,您亲自跟她说。”

“我这就去写信。唉,我要不是年纪大了下山不方便,我真想自己下山去。”

她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到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木玄玑看着三婆微微驼起的背,三婆比她奶奶只大了七八岁,看起来像是差了个辈分。她奶奶精力十足干什么都风风火火,三婆却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了。

两个小女孩儿跳皮筋儿,缺个人,噔噔地跑过来:“福宝福宝,我们一起来玩好不好。”

木玄玑摇头:“你们自己玩。”

木玄玑捏着铜钱去祠堂,走到祠堂大门口,还没说话,早就守在一边等机会的木哲跑过来:“福宝,我抱你进去。”

木哲是寨子里负责养马木黄柏的儿子,今年五岁,要抱她?

福宝瞄了他一眼,木哲挺起胸口:“我力气大着呢,我能抱起小羊崽儿。”

木玄玑叫他扶她一把,她撑着她的手站到祠堂的门槛上,小手一使劲儿,三枚铜钱稳当地落到对面篓子里。

“哇,扔得真准,我也来试试。”木哲蠢蠢欲动。

木玄玑:“你爸妈没跟你说不能去祠堂捣乱?想挨揍的话你就去试试。”

木哲:“……”

木哲小声说:“大人还说门槛不能踩呢,你踩门槛了。”

从门槛上跳下来,木玄玑看他一眼:“你要去告状?”

木哲:“……”

他就是想小小反抗一下,叫他去告福宝的状?他不敢,因为告了也没用。他知道福宝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木玄机回去小板凳上坐着,木哲跟着她。

木玄机这会儿心情不错,打量他的面相:“等你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跟我爸一样养马?”木哲说:“马特别威风,我觉得寨子里应该多养些马,别养那么多驴子。”

“走山路,干活,驴子比马强。”

“可是驴子不威风啊!”

木玄玑头疼,她有多想不开才跟小孩儿掰扯这个。

“你赶紧走,别站这儿挡着我的阳光。”

木哲往旁边挪了两步:“那你说我长大以后干什么嘛。”

“你呀,跟着君婆婆学医吧。”

“学医?”木哲朝院子对面大喊一声:“君婆婆,福宝叫我学医。”

正在晒草药的君婆婆眯眼笑:“想学不?想学我教你。”

木哲不想背书,学医要背医术,他可见过族里学医的哥哥姐姐每天抱着砖头厚的医书埋头苦背,太惨了。

犹豫了一下,木哲说:“我还是养马吧。”

君婆婆笑:“不着急,你还小,还能再玩儿两年。”

族长说后头这两年不太平,她老人家要管着族里的事情,也没时间教孩子。唉,只盼着日子平顺些,这些孩子能够安安稳稳长大,就算不学医,以后随便干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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