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年代:身世
“我也觉得爸爸穿这个好看。”
沅沅没见过爸爸穿这样颜色的衣服,大多都是黑的灰的或者是旧格子。
“那…就拿这个…”
陈嘉禾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耳垂,新衣服穿在身上还挺不习惯的。
平常上班穿的都是灰蓝色的工作服,他买一套工整的新衣裳是打算带着孩子出去玩的时候穿。
麻子也去试了几件新衣裳,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的相貌虽不出众,但穿上板正的新衣裳,气质也跟着提升了一个层次。
“王叔叔,你穿这个有精神。”
沅沅像个小参谋官,在一边给意见。
“你咋不夸我帅嘞?”
王麻子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刚才陈嘉禾是试衣裳的时候她可说好看哩。
“老师不让我说谎…”
沅沅瘪瘪嘴巴,说谎就是骗人,王叔叔对她好,她不能欺骗王叔叔。
“……”
王麻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戳了一下,他恨自己为什么要问刚才那句话。
三人逛完街买了些菜回出租屋,陈嘉禾在厨房里做饭,王麻子靠在厨房门口。
他还记得来看房子的那天,这里面又窄又乱,如今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你跟方婕咋样了?我看你们最近经常一起吃饭。”
陈嘉禾回头瞥了他一眼,前天收工自己在后面喊他名字,他连头都没回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家。
“就…就那样…”
“你不喜欢她?”
“这…这你让我咋说?”
王麻子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白,自己喜欢人家有啥用,要得人家也喜欢自己才行。
“你问问呗!万一人也喜欢你呢?”
陈嘉禾觉得他这次挺有戏,人姑娘每次下班还等他一块走。
“咋可能啊,我有啥好的…”
王麻子耸耸肩,他可不敢去问,万一冒犯了人家,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也有优点的,万一人家同意了呢?”
“我有啥优点,你说出来听听?”
“……”
陈嘉禾沉默了,麻子确实是有很多优点的,但他这么一问自己反倒说不出来了。
“……”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王麻子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重创。
“你……”
陈嘉禾刚想好准备夸夸他,人就已经出去陪孩子了,只得叹了口气把话咽回去。
“王叔叔,我觉得你人很好的。”
沅沅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要详细说说哪里好自己也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他是个不错的人。
“小滑头…”
王麻子听了这话眸中流露出伤心的神色,以前春红拒绝他也是这样说的。
对于方婕他不敢有啥非分之想,就这样当个朋友说说话已经很满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他们已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了快一年。
出租屋到了夏天格外的热,闷的人喘不上气。
沅沅每天傍晚和一众大爷大妈坐在院子里乘凉,放暑假隔壁姐姐去了外婆家玩。
和她同班的小朋友们都要升一年级,可她还要继续读育红班,大家说这叫留级。
她也想和大家一起读一年级,可五岁还不够上一年级。
莺莺和乐乐马上就要读二年级,过年的时候她回了村里,和大家一起玩了几天。
她偶尔会写封信寄给大家,可惜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爸爸说村里太偏远不方便寄信,而且莺莺和乐乐也没有闲钱给她回信。
陈嘉禾也没想到城里的夏天这么热,下班后去杂货市场淘了个二手的电风扇,顺带买了个大西瓜回去。
这一年来他攒下了一部分钱,上个月他还升了组长,工资也跟着涨了很多还有奖金。
等到明年夏天他就可以带着孩子搬到宽敞点的房子住,小家伙长大了不能继续挤在一起睡。
王子衡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升职,他的能力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一开始陈嘉禾确实不大会跟人相处,不过他不会的都会去慢慢的学。
之前的组长升职位置就空了下来,厂长一直很看好他。
他也想着爬上这个位置,于是便跟厂长争取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就真的提拔了他。
刚踏进大杂院的门,小家伙就朝着他飞奔而来。
沅沅的头发到了肩膀的位置,分成两股扎了小辫子,身上穿着宽松的小短袖小短裤,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去。
“爸爸,你买电风扇啦?”
“嗯,走,回家吃西瓜。”
陈嘉禾牵起孩子的小手,一路上的闷热烦躁一扫而空。
“太好了,我们也有风扇啦,爸爸,我快热熟了!”
白天外面可热了,路上热浪一层一层的直往身上扑,家里更是闷热闷热的,沅沅坐在凳子上都出汗。
“等明年换个宽敞通风的房子住,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热了。”
陈嘉禾算了算手里的存款,他再多攒一攒应该够在城里买个房子。
厂长跟他说这两年的房价不贵,要买就趁早买,说不定再过几年房价就要上涨了。
旧电风扇通了电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噪音有点大不过还是凉快的,父女俩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沅沅捧着西瓜坐在电风扇前,舒服的眯着眼睛。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放下西瓜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王麻子和一个年轻时髦的阿姨。
“沅沅,好久不见!”
方婕常听麻子提起她,去年在长途汽车上见过一面,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
“阿姨,你认识我?”
沅沅拉开门让他们进来,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对眼前的人没什么印象。
“听你王叔提起过。”
方婕扫视一圈,房子简陋但收拾的干净整洁。
小家伙搬了凳子给她们坐,陈嘉禾也放下手里的活出来,见俩人一起来眼里微微错愕。
“我请假了要回老家一趟,明天的票,你别忙活了,带着孩子我们出去吃。”
王麻子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催他把围裙摘了一块儿出去。
“你们…”陈嘉禾拍开他的手自己解围裙,狐疑的看着他俩:“在一起了?谁先说的?”
“当…当然是我先说的,快别问了,我们去喊子衡,你快点收拾。”
王麻子说话磕巴一下,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小心的揪着方婕袖子出去。
关上门方婕突然挽住了他的手,漂亮的眼睛含笑看着他:“咋还不好意思牵手?”
“我…我哪儿有…”
王麻子别扭的看向别处,其实刚才他撒了谎。
并不是他向方婕表的白,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方婕人长的漂亮又温柔,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哪里敢跟人家说那些话。
上个月有个职工给方婕表了白,他当时也看见了,心里嫉妒又难过,却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吃醋。
事后方婕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没跟他说过话,王麻子也以为他们在一块了,就更没有勇气跟她说话。
后来方婕同宿舍的工友给他带了句话,说方婕问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听的一脸懵也不知道是啥意思,过了两天才鼓起勇气去问她。
原来方婕拒绝了那个人的追求,还问自己到底对她是个啥意思,喜欢就说不喜欢以后就别联系。
他当时人都傻掉了,结结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到宿舍他还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
谁也没想到他这样的还能追到方婕。
他也纳闷方婕为啥看的上自己,方婕说她一开始也觉得他不好看。
可相处久了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细心又懂分寸会照顾人也没什么恶习,慢慢的长相也就不重要了,看久了其实也挺顺眼的。
其实方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麻子的,或许是在被人表白,他的无动于衷令自己感到气愤时察觉到的。
两人都请了假打算回去见见双方父母,把事情确定下来后安心回来打工。
虽然确定关系没有多久,但他们相处了很久,彼此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都清楚。
“爸爸,刚才那个阿姨是王叔叔的女朋友吗?”
沅沅舀了水在脸盆里洗手,刚才啃了西瓜黏糊糊的。
“是的…”
陈嘉禾不觉得意外,从小到大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麻子虽然外在条件不行,但内心是个淳朴老实的,会被人喜欢不是件奇怪的事情,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注重外表。
俩人提前订了饭店,距离这里有点远,步行过去要半个钟头。
一直在情感方面备受打击的王麻子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饭桌上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他拍着陈嘉禾的肩膀谈起了小时候的事,大多都是些掏鸟窝捉河虾的趣事。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爬树,结果没站稳从树上掉下来,结果裤子还被挂掉了。”
王子衡是酒量最好的,两颊微红也跟他回忆起往事。
“咋不是,那个时候啊,嘉禾很少能出来玩,天天都要被使唤着干活,他那爹妈跟后爹后妈似的。”
王麻子手里拿着酒杯,脑袋里晕乎乎的,说话也跟着摇头晃脑。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只手摁着陈嘉禾的肩膀。
“什么后爹后妈?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你爹妈生的,你是那个女人妹妹的孩子,你爸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你说什么?”
陈嘉禾错愕的抬起头,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原因,心跳突然加速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麻子,你喝多了!”
王子衡连忙上前将他摁回座位上,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谁知麻子突然把他推开,仰起头把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件事我憋在心里十几年了,那天我路过你家亲耳听到的,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当初他们拿了你爸妈的赔偿款,所以才养你的,他们生不出孩子,所以才只有你一个。”
“麻子,你别说了,少喝点…”方婕夺过他手里的酒杯,看着陈嘉禾难看的脸色慌忙说:“他喝多了,应该是胡说八道的,千万别当真。”
这事她从来没有听麻子提起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说的是真的?”
陈嘉禾冷笑一声,并不是对他,只是觉得很可笑。
“这么多年兄弟我能骗你?当时我妈不让我说,所以我就一直没敢说。”
要不是今天喝醉,王麻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这事一直憋在心里他也挺难受。
“嘉禾,有啥事明天再说,他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王子衡劝慰他道,这消息说不清是好是坏,只希望他别往心里去。
“爸爸,你怎么了?”
沅沅放下手里的筷子,对于爷爷奶奶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对爸爸不好。
“没事,吃饱了吗?”
陈嘉禾吐了一口浊气,内心的情绪却怎么都没办法平复。
“吃饱了!”
这家饭店的饭菜味道不错,沅沅最喜欢吃炸土豆片,吃了很多肚子圆圆的。
“那我们回家…”陈嘉禾起身拉着孩子的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聚,我请客。”
“你路上注意安全。”
王子衡想去送送他,可麻子喝醉了方婕女孩子家家不方便,自己还得把他送回厂里宿舍去。
街道上老式路灯散发着暗黄色光,只能照亮道路的一侧,另一边笼罩在阴影里。
陈嘉禾满身的酒气被风吹散了不少,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小时候他一直很渴望父母的爱,希望他们可以对自己好一点,能多给自己一点好脸色看。
童年的伤很难治愈只能慢慢去淡忘,可每当想起这一切他还是会有触动。
得知真相他才恍然大悟,他们之所以这样伤害自己,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
可正是这样他才更觉得可笑,曾经的那些情绪更是无处安放。
“爸爸,你不要难过。”
沅沅慢腾腾的走着,觉得爸爸悲伤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难过,只是一下想通了。”
陈嘉禾是不想哭的,可太多情绪积压在一起,让他无法抑制内心的委屈。
“爸爸,爷爷奶奶不是亲的,但我是亲的。”沅沅停下脚步拉着爸爸手指,认真的看着他:“老师说大人哭鼻子不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