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饥荒

黄土黄，观音土，

煮成粥，入肚中。

吞不下，饿鬼哭，

活着痛，死难逢。

树皮尽，野菜空，

魂飞魄散如清风。

......

19世纪50年末，国家遭受了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从1959年开始到1961年，连续三年的特大干旱，导致全国产粮大幅减产，甚至一些地方颗粒无收。当时富人变成了穷人，穷人只能饿着等死。

文昌海，那时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华，却在饥荒中日渐消瘦。每天清晨，他站在门前，眺望着干涸的田野和枯黄的山丘，心中充满了绝望。

文昌海的爷爷奶奶，在饥荒开始的第一年就没撑过去，家中就剩下他的父母和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六口人相依为命。他们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只剩下干瘪的皮肤紧紧贴合着骨骼。

起初，家中尚有一些存粮，虽然粗糙，但足以维持生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存粮渐渐耗尽。

随后，他们只能以糟糠、野菜充饥。文昌海记得，那些野菜苦涩难吃，但比起饿肚子，那苦味仿佛也成了一种奢侈。

时间仿佛停滞，每一天都像是无尽的折磨。当连野菜都成了稀罕物时，村民们就将山里的树皮剥下来，晒干磨成粉煮粥吃。

有一些树皮粥十分苦涩，而且一旦放凉之后会变成一团硬疙瘩。为了填饱肚子，人们只能在刚做好的时候就迅速喝下。

文昌海曾亲眼目睹过一个邻居家的老人，在狼吞虎咽着热腾腾的树皮粥时，被活活烫死。当时他的心如同被重锤击中，震颤不已。

田野山间到处被挖的像烂蜂窝，连树皮也成了稀罕物。

不少人因误食毒草野菜而丧命。为了充饥，人们开始吃观音土。有种说法是吃了观音土可以活十天，但十天后必死无疑，可不吃的话，可能下一秒就会饿死。

文昌海记得那天自己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食物了，百般无奈之下，他的父亲端来了一筐观音土交给他的母亲，看着饿的面黄肌瘦，瘦骨伶仃地四个儿女，他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来了。

“孩儿她娘，拿去.....煮了吧。”

文老汉说话含糊不清，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

文昌海的母亲没有说话，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伸手接过筐子，慢慢朝厨房走去。

晚饭时间，看着碗里的黄色土粥，饿极了的哥哥姐姐们不管不顾地一饮而下，但年纪最小的弟弟却捂着嘴死活不肯吃。

他眼里满是恐惧的泪水，声音细小如蚊子叫：“爹，三瘸子叔就是吃了观音土以后拉不出屎憋死了，我不想死。”

文老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小儿子，嘴里幽幽的吐出一句，“那你就等着饿死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文昌海的心头，他看着弟弟绝望的泪水，却无力安慰。

弟弟吓得哭了起来，“爹，我不想死，我想活。”

正当这时，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文老汉打开房门一看，竟是隔壁村的李二牛。

李二牛家因为有两头牛撑到现在，一家人勉强能吃顿饱饭，文老汉和李二牛家以前也没有过什么交集，不知道他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李二牛话不多说，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个梆硬的窝窝头和一小包牛肉干，最下面还有两斤玉米面。

他将布袋递给文老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想娶文老汉的大女儿为妻。

已经半个月没吃东西的文老汉见此高兴极了。他觉得李二牛家既然能给这么多吃的当聘礼，那以后女儿跟了他也不愁吃不上饭。

于是文老汉没多做考虑，当晚就让李二牛把大女儿接了去。

文昌海记得，那晚，他们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窝窝头和牛肉干，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

然而，这份光彩很快被残酷的现实的黑暗所吞噬。

半个月后，文老汉无意间从隔壁村的人口中知晓，自己的女儿在嫁过去的第二天，就被李二牛一家，做成了肉羹吃掉了，甚至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听到这个消息，全家如遭雷劈。

文昌海的母亲急火攻心，当场就吐了一口鲜血，奄奄一息。

文昌海和父亲文老汉悲痛万分，跑去县里的公安局报案，等他们去了以后才发现，来县里报吃人案的，不止他们一家！

后来没过多久，文昌海的母亲便撒手人寰。令人觉得惊悚的是，没过几天，他便发现母亲的坟竟然被人刨了，里面的遗体不翼而飞。

在那个饥饿肆虐的年代，生命变得如此廉价，以至于连死者的尸体也成了他人填饱肚子的口粮。

文昌海的世界彻底颠覆了，他不敢独自一人出门，怕出去以后就回不来了。那些饿得失去理智的饥民，一旦尝过了人肉，就再也无法掩饰眼神里对食物的渴望。

自此以后，文昌海一家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终于有一天，文老汉决定，带剩下的三个儿女逃荒，往南方去。

那是一段充满了绝望和死亡的旅程。

他们蹒跚行走在干枯的河床上，河水早已消逝，只剩下裂纹交错的泥土，仿佛大地也在哭泣着述说无尽的悲伤。

冬日的寒风刺骨，他们缺少足够的衣物来御寒，只能靠着彼此的体温和微弱的希望支撑着前行。

每当夜幕降临，星空下的他们，像是流离失所的幽灵，被命运遗弃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途中，文昌海目睹了太多跟他们一样逃荒的人在绝望中倒下，然后被后面的人蜂拥而上，分食殆尽。

饥饿让人丧失了人性，他们撕咬着肉体，血液染红了他们的双手，那凄惨的场面仿佛是地狱中的一幕。

他们所经历的，不仅仅是一场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灵深处的煎熬和痛苦。

在那个充满绝望和死亡的岁月里，文昌海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苦楚。那不仅是一段逃亡之路，更是一次深入灵魂的末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