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蛮夷之地

一个月之后，赶在八月十五之前，薛景荣和林武等人终于回来了。

二十二个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全然不见出发前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所有人不仅晒黑了很多，更是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眼窝深凹、嘴唇干裂，狼狈不堪。

林建邦心疼的让他们先别急着汇报情况，赶紧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再说其他。

许薇也吩咐后厨近日多做些荤腥给这些人补补身体，每天带着林希偷偷的往汤饭里放些琼浆。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许薇选了一匹最普通的锦缎让林建邦拿给元明清换了五只黑山羊和两头不算胖的黑毛猪回来。

要说元明清，也算是这潮阳县里最富裕的大户了，能穿的起锦缎的就只有他家了。

不过也不是天天都穿，能有一件绸缎做的衣服，在重要的场合穿那么一次两次，就已经能够羡煞旁人了。

中秋这天晚上天公作美，月朗星稀。

玉盘一般的皓月，静静地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岭南的天空照比江南的似乎低了不少，仿佛身手就能摘下头顶的玉盘。

月色如水，洒下银辉满地，映射出无尽的韵味。晚风徐徐，林家上下不分位份的聚在院中，吃着佳肴，听着薛景荣和林武等人闲聊路上的所见所闻。

潮阳的具体情况要比林建邦所想象的更加恶劣，完全颠覆了自己对大潮汕的所有印象。

潮汕有那么一条江，在没有韩愈的时空里叫做恶溪，南迁到潮的汉族人大部分都生活在恶溪的两岸。

两岸之间相隔最窄的地方不到六十丈，最宽的地方也只有百十来丈。

但就是这两百米到四五百米的宽度却将这些汉族人彻底的一分为二，江的这一岸是从闵州，也就是福建迁移过去的，江的那一岸是从赣州，也就是跟林建邦赴任的路途一样，翻过梅岭关才安居到此的。

这条江的中下游都属于潮阳县的范围内，这些人也都是林建邦治下的百姓。

在潮阳境内想要从恶溪的一岸到达对岸需要绕行十七八天的路程，即使是林武等人骑马也要九天。

按理来说靠近这么一条广阔流域的淡水资源，两岸的百姓应该生活的很不错才对。

但事实恰恰相反，恶溪之所以被称为恶溪，是因为这片水域里不仅有鳄鱼，而且每年有很长的时间里都处于汛期。

汛期不仅会爆发洪灾，原本江里的鳄鱼也会随着洪水冲向百姓的家园。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居住的地方就不断的往后退，退到洪水冲不到的地方生活。

潮阳临海，常年雨水充沛，很利于农作物的生长。但人都是聚群而居的，当初迁徙的时候一般也都是一个或两个宗族集体结伴而行的。

恶溪阻隔了两岸百姓的融合，所以现在两岸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在同一宗族里通婚，一代两代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近十几年的新生儿里，能够健康长大的孩子真的是少之又少。

说完江，再聊聊山，潮汕有那么一座山，在没有遇到韩愈的时候，这座山叫做双旌山。

山上倒是没有什么凶恶猛兽，但山上住着很多峒瑶僚人，他们是岭南真正的土着，也是壮族、黎族等一些少数民族的先祖。

僚人有的居住在山洞里，有的则是在参天大树上面做巢而居，他们多少都能听懂汉话，对待薛景荣的态度也很温和友善。

僚人有很多不同于汉人的习俗，最明显的就是女子成年之际便会拔齿，就是拔掉门牙，示意这女子已经可以生儿育女了。

顾及林希和许薇在场，薛景荣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林建邦见此看了看林希，林希瞬间明了，便和许薇结伴退席，还把小丫鬟们也都带走了。

薛景荣又接着讲道，“奴才重点问了一下僚人的婚俗，发现他们完全无嫁娶礼法，各自淫好，无适对区，不识父子之姓，夫妇之道。”

林建邦点点头，明白，就跟原始人差不多，没有婚姻的概念，乱性而为。

薛景荣还想到有趣的一点，“奴才跟他们说自己是新来县令的属下，他们看上去也挺欢迎的，还请奴才吃了一个青果子。

那果子的外面还裹了一层用螺壳磨成的粉末，最外面还包着蒌叶。奴才一开始不敢吃，因为看他们吃完之后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后来盛邀之下，奴才不得不吃。

谁知入口初嚼，有一股清凉的味道直直冲鼻，奴才感觉头脑都清醒了不少。后来才知他们吐出来的血，原来是那种青果子的汁水。

本想着这青果子是一个好东西，谁知嚼了一会之后，奴才微微发汗，就像醉酒一般。

临走之前，奴才想要两个带回来给您看看，谁知他们不肯，看他们比划的意思大概是只有去他们那里做客才会拿出来，他们还很宝贝的。”

林建邦听到这里就知道了，薛景荣说的应该是槟榔。

听薛景荣说完了山，林武又提起了海。

也有不少流民都在离海不远的软地之上搭了简易的草棚生活，那里生活的人们比山里的僚人更加困苦和艰辛。

他们居无定所，遮身之地随时都会被海水或是雨水冲垮，那里的男人多用草裙遮住胯下，常年赤身。

估计是所有的布料全部都留给女人来穿，好方便女人外出干活。

林武也问过那里关于婚嫁的问题，少部分相对富裕一点的人都是共妻，两三家娶一个媳妇，女子给一家生完孩子再到另一家去。

还有一部分连娶妻都娶不起，倒不是因为对方要多少礼钱，而是因为养活不起。所以就选择赁妻。

就是租个媳妇回去陪自己生活一段时间，若是怀了孩子，也不跟自己，属于娘家的。

一些生下女孩的家里，就会把自家的女儿租赁出去，赚取食物回来养活自家的儿子。

也有一部分的人，就是因为自己或是自己的家里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所以一直从未娶妻生子。

这一部分的人也会被其他人隔绝开来，那里的人就算要外出赶海也会留下最强壮的男人来保护家里的东西和女人。

那里也会时常发生斗殴，严重的也会死人，人死了就会烧成残渣扔到海里。

林建邦听完之后问道，“海边的流民多吗？”

林武点点头，“属下全部记录在册，他们有姓无名，大多以序为名。属下昨天特意统算了一下，海边流民一共四千三百一十二人，其中五旬以上六十三人。

五旬以下到四旬的有四百七十一人，四旬以下到成年男子两千零六人，女子八百九十三人。

十五到垂髫一共有三百二十人，其余都是幼童。”

林建邦心里算了算，微微吃惊，“幼童有五百多人？”

林武一言难尽的点点头，他沿着海边停留四天多的时间，基本上只要是没有下雨刮大风的时候，都能听见女子的呻吟声。